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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水

 孟溪ProbeT连山 2018-05-09

于我而言,车水却成了一种乡愁,让我回想劳动的快乐。而如今故乡的水车呢,已经烟消云散

车水

  高尚平

  我们那里是洞庭湖畔的一个丘陵区,先前没有抽水机,倘遇久旱不雨,稻田就干了,就开坼了,队上就要安排劳动力车水啦!若是秧苗分蘖、打苞、抽穗时遇旱,则要日夜车水抗旱。每年的这时候,社员们就分成一个个小组,把水车架到一个个水塘里,将蓄在水塘里的水往田里车。

  水车是龙骨水车,就是以木板为槽,转动大轮轴带动车龙骨和车叶刮水上行的那种。 有一条谜语:“长长一条街,沿路挂招牌;下雨没水吃,天旱水过街。”说的也是这种水车。水车有脚踏的、有手摇的。手摇的短小,由一人持两根木杖摇转,一般只用于“过水”,即将下丘田的水车到上丘田。脚踏的则有四人、三人、二人三种,分别长约5米、4米、3米,我们叫“四人头”“三人头”“两人头”。车筒越长,扬程越高,出水量越大,车龙骨和车叶规格也不同。

  抗旱车水是一种很累的活。干旱严重时,水车就要每天清早到午夜不停运转,人便工作十七八个小时,踩得水车不停地转,虽是两班倒,却是“原地不动,日行百里”,一天下来,下得水车,腿就不是自己的一样,全然不听使唤了,有的甚至小腿肿得像猪尿泡,上床睡时还要用手搬。不过,那时的人好像不知道什么叫辛苦,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又个个精神抖擞了,早早到了车架子上,有时还自得其乐,或以此为乐。

  如果两个年轻男子夹一个年轻女子,男子就会时不时将水车踩得飞跑,女子自然跟不上节奏,只好双脚悬起吊在伏手的横木上,我们谓之“吊蛤蟆”。每当女孩双脚悬起,尤其是肚脐全都露出,甚至胸口也露出一半时,男子们就特兴奋,车水也更卖力。女孩若与男子同班车水,一天被吊几次蛤蟆是常事。当然,有的女孩也生气,甚至哭哭啼啼、骂骂咧咧,说下次再不和你们一班了。但到下次调班,她还是要和他们一班,只是一上车架就说:“今天再不能吊我的蛤蟆了啊!” 灵泛的男子便不言语,眼睛朝另一男子一眨,踩着水车飞转,女孩便乱了步子,又双脚悬起人吊在横木上了。一天下来,女孩就被吊得满脸红扑扑的,像涂了胭脂。

  常言道:“车水不唱歌,禾少稗子多。”有的地方说车水唱歌相当于打夯喊号子,我们那里却不是。我们那里的车水唱歌有两种。一种是唱“圈歌”。所谓两班倒是一个钟头左右一轮,却不以时间计,而以“圈”计。上架车水时,有人会在车龙骨上缠些稻草或插些竹丫作标识,看到标识转过车轴,就有人唱“一呀啊呵呵……”“二呀啊呵呵……”“呵呵”后面都是唱圈人即兴编歌词,待班的人听到满100圈了,就主动来换班。一种是唱山歌。太阳落山了,萤火虫在身边飞,夜老鸹、蟋蟀、青蛙不停地叫,“苦鸹子”鸟也叫着“苦哇苦哇”,还有一种低沉如大提琴音的动物叫声时而从什么地方飘来,中年男子就活跃了。每当微风掠过禾苗往人身上吹来,会唱山歌的便将背心脱了往车架上一撂,叫声凉快,咳两声清清嗓子,随着“圈水”而歌。唱的其实是那种听了几十上百遍的山歌,如“太阳落水要落西,黄瓜棚上落竹鸡。黄瓜好吃蒂子苦,豆角子好吃一把渣,娇姐爱我我爱她”。但有人爱听,尤其是堂客们,不管唱得好不好,都要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或许她们想听更直接的,就是唱得没出阁的女孩一脸通红的那种。唱的人却故意不唱,当然,如果只有几个已婚女在场,终究是会唱的。

  抗旱时间久了,塘里的水越来越少,车水就常会车到鱼。而这种现象,往往是午夜临将收工了,人都疲劳得要死了时出现。如果车筒里突然一声闷响,我们便知道有条大鱼被车上来了。盯着出水处一看,果然是一条大鲇鱼,或是一条大草鱼,有时是一条翘白子。于是一齐大呼小叫,人又精神起来,立即腾出一个人到围着的出水凼里捉鱼,运气好的话,一班能车到十多斤。只是夜鱼不好捉,晚上一片黑,只能凭月光水光看水的动向,不里手的搞得胯湿颈湿鱼还没捉到。但也无所谓,反正要洗澡了啦。

  诚然,这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于我而言,车水却成了一种乡愁,让我回想劳动的快乐。而如今故乡的水车呢,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各式抽水机。水车,大约只能在电影电视或者什么博物馆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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