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山及其书论 五、论作书之忌 (一)忌一笔不似古人 “字与文不同者,字一笔不似古人,即不成字;文若为古人作印板,尚得谓之文耶”此中机变,不可胜道,最难与俗士言。”这句话,初读很不易理解,难道写字“为古人作印板”,就算好字了吗?细味之,这里讲的“一笔不似古人,即不成字”,指的是笔。或曰用笔,亦即基本点画。 学书必先刻苦临习古人名碑法帖,不论正草隶篆,颜、柳、欧、赵、苏、黄、米、蔡,必须先求其似。似,先是形似,然后是形神俱似,到了一定的阶段,可以遗貌而取神,写出自己的风格来了,此之谓“不似”。但这个“不似”。决不是全乖古人,其基本点画仍要处处合乎古法,其用笔的浑厚古朴、沉着痛快,仍要笔笔像古人。所以这里的“一笔”不似古人,即不成字”决不是说每个字都要写得像从古人帖上描下来一样(初学阶段,有此要求,那是另一回事),而是指貌要离,神要合。如果到了最后,于古人笔墨精神一齐丢了,形神俱乖,那又何必去下临帖工夫呢! (二)写小楷忌飘忽点缀 “作小楷,须用大力柱笔著纸,如以千斤铁杖柱地。若谓小字无须重力,可以飘忽点缀而就,便于此技说梦。写黄庭数千过了,用圆锋笔,香象力(注),竭诚运腕,肩臂供筋骨之输,久久从右天柱涌起,然后可语奇正之变。” 作大字固难,作小字尤难。大字难予紧凑,小字难于开展,要在蝇头小楷中,具有寻丈千里之势,非下大功夫、大力气,博学名帖,得其旨趣,是办不到的。傅氏于小楷有独到之处,如所书《逍遥游》、《千字文》等作品,确非凡品。 他指出“用圆锋笔,香象力,竭诚运腕,肩臂供筋骨之输,久久从右天柱涌起,然后可语奇正之变”。这是说写小楷,笔要圆锥,力要千斤,不仅用指,还要用腕力,用全身之劲,以此而写蝇头小楷,真如狮子搏兔,这样写法,那里还会有飘忽点缀之病呢! (注)香象,佛教故事中一种大力的象,梵《杂宝藏经》:“比提醯王,有大香象力,摧伏迦尸王军。” (三)作字最忌奴俗气 “不拘甚事,只不要奴。奴了,随他巧妙刁钻,为狗为鼠已耳。” “字亦何与人事,政复恐其带奴俗气,若得无奴俗气,乃可与论风期日上耳,不惟字。” “晋自晋,六朝自六朝,唐自唐,宋自宋,元自元,好好笔法,近来被一家写坏。晋不晋,六朝不六朝,唐不唐,宋元不宋元,尚暖暖妹妹,自以为集大成,有眼者一见,便窥见室家之好。” 所谓奴俗气,就是指奴颜婢膝,献媚取宠,随波逐流。书法贵有个性,贵能挺然有以自立,写字如此,做人尤其如此。所以说“不惟字”。 这里所谓近来“被一家写坏”,实际上指的是董其昌,只是没有点名罢了。傅氏不满董书,在美学观点上,与之针锋相对。恐怕这里面也“不惟字”吧? 傅氏身当易代之际,一生崇尚气节,不畏强暴,铁骨铮铮,在书法方面,倡正拙,重天倪,提出四宁四毋,对奴俗软媚书风,痛下针砭。这是一种战斗性很强的美学思想。正书风以正人心,其意义是很深刻的。如果仅仅是看作与董其昌辈过不去,那就皮相论之了。 (吴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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