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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蔚:中国图像诗在近代与当代的发展

 昵称16627923 2018-06-03

李蔚

中国古代图像诗基本上是沿用了《璇玑图》寓诗于图、嵌诗入图的基本方式,把诗歌与图像结合在一起。在拙作《<璇玑诗图>研究》的最后一节:《<璇玑图》发端,回文创作勃兴》,已有详细说明。

进入近现代,中国图像诗的发展产生了极大的变化。其表现,一是图像诗的现代化,二是图像诗的科学化。所谓图像诗的现代化主要指:图像诗旧有形式的完全突破,新的形式接踵而至。所谓图像诗的科学化,主要指它融合于网络,产生了一种划时代的新形式的诗超文本诗

二十世纪初期我国新文化运动兴起,文言被白话取代,诗的形式所受限制被打破,作品的造型美引起诗人们的进一步关注。在历史上,图像诗的图像是具象的、静止的,即使佳作,采取的是比较高级的形意结合的手法,除了文字所蕴含的意象而外,也很难触发读者更多的想象。例如,前述以桃的形状来表现桃的内容的图像诗,读者的思维也往往被局限在上,无法产生以外的联想,如是,作品的社会效果就大受影响。进入新时代以后,图像诗在沿用原有传统,使作品在形式上图像化为玉环、同心结等而外,新诗在排列上出现了空前的全新的探索。试举数例如下:

长诗:《水上琴声》,是这样用诗句的奇巧排列,来表现春雨的:

 

以具象渲染诗的形体,墨色深浅恰如其分,读诗如处春雨里:到处淅淅沥沥,朦朦胧胧,春雨带着特有的清爽,若有若无的声息,弥漫充塞于天地之间,滋润着万物……诗的意境,大为浓烈。

钟声本来无形,但在《苍白的钟声》中,由于诗句排列的用心,钟声具象化了,茫茫满纸,读时竟可以同时触及读者的听觉、视觉,钟声显得断断续续,那样悠远,从四方,从遥远的山谷传来,唤起苍凉的乡愁……

 
 
 

如是,经过新文化运动的洗礼,中国图像诗跨越了一大步:由具象进入抽象,图像诗具有了不同于传统的新形式,弥漫在这一形式之中的意象也得到了新的提升。例如,在这件作品中,诗形表面上并非图像,但字句的别有匠心的排列,除了文字本身原来蕴含的意象而外,在读者心目中,同时又勾出了一幅清晰的图像,而这幅图像,也充满着迷人的意象,作品由此更加充满了诗情画意。与此同时,诗也由静态表现进入动态表现,表面看来凝固的文字却无处不是流动的画面的显示,诗的美感于是得到更强烈地体现,作品形意结合更加扎实完美,作品的艺术效果也更为强烈。

二十世纪中叶,我国社会经历了一次极大的动荡,文学的艺术性一并受到冲击,社会无暇也没有心情对作品精雕细刻。刚刚开始的诗形的这一解放,很快就被社会的剧烈变动所打断。现在,随着动荡时代的过去,作品的艺术特性被重新重视起来,一度整体沉寂的图像诗再次开始走红。特别由于现代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发展,图像艺术的影响力大增,读图日益盛行,社会接受由文字主导逐步向图像主导过渡。适应此一时代的社会需要,图像诗日益成为宠儿,也产生了很多富有影响的图像诗人与作品。诗人尹才干1978年开始就大力提倡并推动图像派诗歌运动,其作品有:《童年》、《蝴蝶》、《乡村的勋章》、《走不出那逝去的心境》、《寒潮》等,其他图像诗人还有:  李自国喻大翔黄文科向阳郑敏杨炼等。诗图形式也更加丰富多样,有:环、扇、雁、伞、梯、钟、龟、靶、山、风筝、火焰、五星、五环、六角、螺旋形,乃至手机、风扇等。以诗组成的汉字则有:田、甲、井、天、苗、草等。至于图像诗的研究,出版的专业书籍有:《尹才干图像诗选读》、《中国历代图像诗》、《中外图像诗选集》(2011年电子版)、《中国形象诗学》、《诗歌文体学导论》等,惠远飞王学东林辉沈谦雄风等发表了富有影响的研究论文,网络、报纸、杂志就读图时代的新诗嬗变:在图画世界中感悟诗美等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建立了中华图诗馆网站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cd816d0100viib.html,图像诗作为一种新的文体已被编入教育部审定的大学教材 

在传统文化没有经过摧残、保存继承得比较完好的台湾地区,图像诗创作更不曾中断,始终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例如,早在1943年,为探索如何使文学作品能像音乐、绘画那样无国界限制为世界通用而开始从事图像诗研究的詹冰,于上世纪五十、六十、七十年代继续坚持其图像诗的实验写作。在詹冰林亨泰白荻的带动下,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台湾现代图像诗创作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洛夫罗门非马杜国青萧萧罗青苏绍连杜十三陈黎罗智成陈建宇罗任玲颜爱玲等前行代、中生代与新生代诗人都在积极地灌溉着花团锦簇的图像诗花园。台湾当代最重要的诗刊《台湾诗学》近几年来几乎每期都有图像诗作品的发表或研究文字的刊登。第31期(2000年夏季号)更是图案诗专号。图像诗在台湾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诗学体系,出现了不少优秀作品,如詹冰的《三角形》、《山路上的蚂蚁》,林亨泰的《风景》、《车祸》、《房屋》,白萩的《流浪者》,陈黎的《战争交响曲》、《消防队长梦中的埃及风景照》、《孤独昆虫学家的早餐桌巾》,林世仁则出版了图像诗绘本。作为诗歌宠儿的图像诗,不唯重新得到提倡,受时代风气激励,更有所前进,有所创造。这由于中国汉文字是由象形文字发展而来,先天含有图像基因;另一方面,中国汉文字又是方块形,可以自由堆垒,天然地带有建筑材料的特性。这两个方面的结合,使中国诗在形式上的可塑性无可限制,图像诗的发展具有广阔的天地,可以大做文章。在图像诗发展的古典阶段,图像诗都是具象的,或者列诗为图形,或者进一步,实现诗图二者在内容上的融合。在近代,即图像诗发展的第二阶段,图像诗开始走出具象,走出静态,出现了具象抽象、静态动态的有机结合。在当代,这一发展趋势更为迅猛,在具象抽象的结合、静态动态的结合上走得更远,图像诗更加注重于读者想象力的调动,除了传统的排诗为玉环、同心结等外,在形意结合的选材上,注意了选取容易引发读者想象的题材,以收诗形、诗意互相发明之效。例如,尹才干的《童年》一诗把追忆童年的诗排列为童年最喜爱的弹弓形:

 

童年是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而弹弓又是男孩童年的最爱。这首形意融为一体的图像诗,诗人那温馨的追忆,能够勾发读者对往事何等亲切温暖的联想啊!有谁读了这首诗能够不心潮澎湃的?

当代图像诗,除利用原有形式外,更有许许多多的创新,真可谓五花八门,如诗《小城》:

 

从右而左,排列的全是商店的名称,没有句子,更没有韵律,没有节奏,没有激情,不含意象,没有美感。但是,顺序而读,读者却宛如跟随诗人逛街,逐一走过参差不齐、服务内容各不相同的铺面,一间接一间,五花八门。虽然也是具象,但却是虚象,只是空名,与传统图像诗的实象有所不同,还可以看到这些商店名称没有图书馆和书局,讽刺现代人没有文化素养的生活方式。  女诗人伊雷描绘黄果树大瀑布的诗,以奔腾不止的瀑布的形式来表现瀑布,文字排列奇特,读者陡然有如履其地、如睹其形、如闻其声之感。李雪菱的《朋友》:

 

极短的两行诗,中间隔开大片空白,显出朋友之间的平素很少来往,绝非酒肉之交。他们应该都是孤傲、深思之人,人格独立而气味相投,神交已久。从这两行诗里,他们的身影,人格魅力,读者可以想象、感触得到。詹冰的《Affair

 

丁旭辉在《詹冰图像诗研究》中引陈千武语,称赞其为一篇最短最简单用字的诗剧。他说:诗中男女先是相对而视,默默传情(1),很快地便成为有情人了,同向正代表同心(2)。世界男女莫不吵吵合合,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便是3,方向不同)与4,方向又同),又5,背道而驰)、又6,方向又同)了。不过,由3的方向不同到5的背道而驰,的火气显然加大了,而由4的男依女到6的女依男,则角色的扮演也在默默地转变中。最后,历经人世风浪的考验,重新回到相对而视,默默传情(7),则已是患难后的真情,而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清纯的爱了。世间男女,平凡夫妻,莫不如此。詹冰此诗,以最简单的文字,道尽了最真实、复杂、细腻甚至琐碎的人生真相,精彩至极。萧萧《双泯第十》

 

一幅绝佳的大写意画,粗粗三两笔。打开画卷,读者立刻就像从远处,在朦胧月色中,感受到了无边的春色。放眼望去,如烟的月光下,嫩绿的草铺满大地,没有人与牛的踪迹,寂静,安祥,辽阔,空旷,一望无际,天空一轮明月,碧空长照,安静得连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诗的奇特构图,大片的空白,把读者的想象力激发到了极致。非图像诗绝不能达到如此强烈的效果。诗《亘古以來不容再有的一声凄厉划过台湾上空》:

 


 

这首诗,画面动感极强。从右往左阅读,第一段中的低低飞行文在底,现出鹭鸶刚刚起飞的姿态,而第二段后三行的飞飞飞,随意摆放,位置较高,又形象地表现出鹭鸶在空中飞翔时的自由、轻松、快乐,好像那不是什么字,而是几只凌空穿插、展翅飞翔的鹭鸶。鹭鸶在到处飞翔,飞翔在整首诗中。至于吴明谕诗《田间小坐》则现出另外一种情致:

 

诗人看到:一只鸟,本来栖息在面前,忽然振翅高飞,眼看愈飞愈远。而地上,则是浮动不定的云影。天空、地面,动态不同,相互映照。在这首诗里,读者不仅看到了飞翔远去的小鸟,飘动的云影,而且看到了诗人在关注鸟飞云流的神态和身影。台客的诗歌《游五峰旗瀑布》则展示了与上面两首根本不同的风景:

 
 小路二字排列得神出鬼没,现场感极强,一下就让读者看到了诗人和他的妻子,沿着弯曲的山路蜿蜒攀登的身影。他们走走停停,山景树影、色彩斑斓的百花,扑面而来,目不暇接。转弯处,忽见阔大的瀑布,突然自天而降,轰隆震耳。潭底,一弘清池,水流呜咽,沿着曲曲折折的山崖,绕过大大小小的岩石,远去……画面一个接着一个展现,水流则从无声到猛然震耳轰鸣,再到流走时在意象中的不断减弱,给人以回味无穷之感。萧萧的诗《爱情(A)》则描述了现代人的爱情感受:
 

这首诗的特别之处,在于意念成了可感可触的实体,而且不是静止的,被动态化了。红袖佳人,如此夺人,目睹芳容,主人公神不守舍,梦里似乎看到:两只蛱蝶,从她的袖口飞出,女子隐去,蛱蝶则翩翩飞起,飞起,朝他飞舞而来。意念中的蛱蝶,进入了他的梦境。整首诗,不仅意念清晰,而且情绪缠绵。苏绍连的诗《默剧舞台》则描述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诗句的巧妙排列,形成不同的景别。远景:月亮。中景:阔大的松林。近景:  一对恋人。特写:被月光偶尔筛落的一枚松果。故事:一轮明月,清空高照。月光透过阔大的松林,洒落下来。在松林里,一对恋人紧紧拥抱在一切,紧密得如同一个人似的。月光下,虽然可以看到:男的脸庞是白的,女的眼睛是黑的,但毕竟朦胧,他们在缓慢地移动,犹如行走的灵魂;显著的,只有浮起来的黑发。没有言语,只有心心相印的默契。寂静的松林里,偶尔听到松果落地的轻微声息。静态的画面,传达的是美丽的动态的故事。刘哲廷的《政客的一贯路线》则是一首义愤填膺的政治诗歌:

 

用五十八个小字,排为一个大大的字。政客们的以非为是、欺骗社会的丑陋面目在这首图像诗中被彻底地揭露了出来,其深刻性胜过万千篇论文。詹冰的诗《三角形》则阐发了三角形的哲理:

 

单从构图看,整个大图由左右两侧两个次大的三角形组成。右侧的三角形,抽象地概括了三角形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中间一句角边角边角边,循环不息描述了三角形作为图形之特性,为从右侧的抽象描绘向左侧的具体论述过渡作铺垫。两侧相互映照,虚实结合,内容充实圆满。丁旭辉在《詹冰图像诗研究》中分析此诗说:在外在的三角形排列下,图像内的文字所欲传达的诗意,也正是一个一个的三角形:由数学上的三角形,到棱镜的三角形,到埃及金字塔的三角形,最后到女体的三角形。数学上的三角形,  边边相应、角角相应、循环无已,充满无穷的生命象征;色彩七散的三棱镜,分析光线,也分析出生命的各种色彩;而埃及的金字塔,更展现了人类数学、哲学、美学的极致,是至高无上的神秘象征,也是宇宙精神神圣而崇高的象征。当三角形的外在形体即将完成、内在意蕴也已推展到极致时,詹冰出人意表地以哦妳的、三角、形收尾。所谓妳的三角形,指的是女体的三个点(两乳与阴部)构成的三角形。女性的胸部是上帝的杰作、终极而不朽的美,足以胜过并取代天上人间的所有美丽;而女性的阴部,是人类生命的来源,且女阴本身便是一个更小的三角形,这个三角形,就像《老子》所说的,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就是整个人类的生命之门,这个三角形,可以说是天地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三角形。所以詹冰以这个天地间最初、最后、最完美的小三角形,末三行的排列也是一个三角形,来补足整个的大三角形,并成为完成整个三角图像的关键与枢纽。他指出:这样的创意与深度,真是令人击节赞赏,也为图像诗写下成功的典范。最简单不过、最常见不过的图形——三角形,仅仅百字,包含着如此丰富的内涵,不仅意象充沛,调动了读者的想象,而且含义深邃,  达到了哲学的思考。图像诗的潜力由此可见。詹冰的《水牛图》则是另一首诗情画意完美结合的诗作:

 

诗的形体与它所歌颂的牛的形体合二为一。大字体的字是头,头上两只。诗中十二个字的长诗行,刚好四句,是牛的四条腿。最后一行诗,是牛尾巴,低一字的排列造成自然下垂的弧度。中间八个字的3个诗行,是水牛的“‘的使用最巧妙。不仅使人想到此牛皮肤黑色,而且字极像水牛的脸,有眼睛(框内两点),鼻梁(笔直),嘴(两条横笔),胡须(四点),再加上头上的两只角,就完整无缺了。形意之间真有天衣无缝之妙,令人赞叹。似乎可以逼真地看到:树叶的阴影,在夏天太阳光照下,在水牛的两只角上晃动,紧张劳累之后,牛悠闲地浸在水中,清风从牛角吹过,牛的两耳,静听着外界微弱的声息,有时抬头瞧云,有时低头反刍。与传统图像诗形意融合不同之处,一在于它构图的超常的完美生动,此前无诗可及,二在于其内涵的丰富,不仅显示了水牛的悠闲憨厚,而且画外有音,暗含着对当年台湾农民的深切同情:他们忘却热与时间与自己,而默默地等待也许永远不来的东西;只,等待等待再等待。至于陈黎的《战争交响曲》则是少见的关于战争的哲理性思考:

 

 
 

 
 

诗共分三節,正如诗图分为三部分。诗每节十六行,第一节是完整的,共十六行,每行二十四个字,象征军容的强盛。第二节开始,就有象征伤残士兵的出现;愈到后面,愈多。接着,出现了空格,每个空格代表着一个士兵的生命消失,空格越来越多,所以到第三节时,全成了,这又代表一座又一座阵亡士兵的坟墓。所以,虽然诗名是《战争交响曲》,但全诗所用的四个字表达的是战争的残酷,发送的是反战的声音,文字、声音、具象结合,成为对战争的有力指控。有鉴于战争的残酷老子才说兵者,不详之器,只是不得已而用之

超文本诗则是图像诗的科学化的标志,是图像诗融合于网络所产生的一种划时代的新形式的诗,把图像诗的发展经由古代、现代推到了当代的全新的阶段,是图像诗发展过程中一个质的飞跃,是图像诗发展的第三阶段。超文本诗盛行于台湾,一件作品就是一个视频短片。打开,按诗人的提示操作即可完整欣赏,不仅可以读到诗的文字,而且可以看到有关的具体形象,形象多式多样,并且是不断流动的,引人入胜,有些还有适当的音响配合,意象、图像、音响同时综合作用于受众的视觉、听觉和神经,使之产生深刻的印象。在这个方面,可以米罗·卡索苏连绍)为代表。这里介绍他的几部作品。米罗·卡索:《风车》,写诗人在回家的路上经过风车时的观感。原诗八句:

我回家的路倾斜了

就要从倒立的土地上经过

我抬头,看见你站得好近

几乎把你的影子,贴在我的脸上旋转

风车啊,你站在我回家的路途中途

目送(迎)着我来,目送着我去

来来去去之中,

我不甘愿是一阵流浪的风啊

打开作品,一部风车和它在地上的投影在不断地旋转,六只叶片分别写着:家人父亲母亲妻子儿子女儿,不断散发出来的多个”“二字是风力的显示,投影色浅而形大,右下角,是一位挎着背包的男子。诗题及操作提示在左侧。

 

风车在继续旋转,依提示,鼠标按人像,人的面前展开一条长长的由字组成的路,通向风车,穿过风车,到看不到头的远方。字,由大而小,由近而远,略显弯曲。人开始前行,驻足。两句诗:我回家的路倾斜了/就要从倒立的土地上经过,同时在画面上方显示。

 

风车继续旋转,再次按人像,人再次前行,至风车的投影前驻足。与此同时,原来的两句诗,被接着的两句诗:我抬头,看见你站得好近/几乎把你的影子, 贴在我的脸上旋转取代。

 

风车继续旋转,再次按人像,人继续前行,至风车和它的投影之间。原来的诗句消失,新的诗句:风车啊,你站在我回家的路途中途/目送(迎)着我来,目送着我去显示。

 

风车继续旋转,再次按人像,人继续前行,从风车下经过,走向路的尽头。画面上方,显示的是最后两句诗:来来去去之中,我不甘愿是一阵流浪的风啊

 

作品连放,长约30秒。但时间的长短,观者可以自由控制。只读诗文是一种感受,看视频短片是另一种感受,两种感受,印象深浅、美感程度大不相同。米罗·卡索的《春望》则是根据杜甫的名作制作的。打开作品,左上方由杜甫原作文字叠加而成的一朵浓云,屏幕下边是黑体大字:远方飘来的是乌云吗?

 

按鼠标,杜甫作品: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挥欲不胜簪。叠加而成的乌云从左上向右下移动,乌云展现为不成句的相关文字,由小而大,非直线式地,紧密相连,次第展开,最后浓云尚未散尽。左下边显示的是醒目的黑体大字:这是一封黑色的家书啊,右上方出现一行字:家书只剩一张一张的邮票

 

随即,浓云散尽,中间的文字完整连接,由黑变红,同时,右上方的文字变成:寻发的白头搔出血血血血血血血血,左下变成:丝丝红红血流成的发发发发发发发发

 

再按鼠标,诗题:《春望》并原作、改编的名字显出。诗文字分别组成四个烽火台,两句一台,由左上向右下陆续排开,台的形态由小而大。烽火台里的火苗,其动态清晰可见。

 

点击第一座烽火台,冒出滚滚狼烟,组成狼烟的文字是:是一缕无尽的青烟乡愁,烟从顶上盘旋而出,字体由大而小,由浓而淡。

 

继续点击第二座

 

点击第三座、第四座,都同样冒出滚滚狼烟。狼烟在天空不断交错,给阅者以遍地狼烟的印象,很久很久。组成烽火台的杜诗原句,在烽火弥漫中,依然清晰醒目。

 

作品长约40秒。阅读时,时间的长短可由读者自由控制。然而遗憾的是:在截图下来的静止画面里看不到遍地狼烟渲染的凶险,效果大打折扣了。由此可见,古诗同样可以改编为当代的超文本诗,其阅读效果之浓烈,与原作不可同日而语。读者在读杜甫本诗时,引发的是艺术想象,而超文本诗在阅读时还需要加上阅读者主观上的选择与努力,读者的感受则更为丰富、具象。

此类作品,苏连绍完成的已有九十六件之多,台湾其他诗人也有类似的探索。此类作品因兼有文化娱乐的意味,且受众自己可以参与活动,所以极易激起兴趣。诗与电脑技术的结合是未来的必然发展趋势,超文本诗是现在能够看到的诗与电脑技术结合的唯一作品类别,目前虽然处于起步阶段,尚未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但未来必会有很大发展。当然,将来也不会是超文体诗的一统天下,必然是古典图像诗、现代图像诗与当代图像诗(即超文体诗)在诗坛上的并驾齐驱,在各类图像诗之外,非图像诗(包括古诗、词,自由体,十四行诗,阶梯诗等等)也将齐头并进,百花齐放,读者也将在诗的广阔天地里,自由地各取所需。

回顾中国图像诗的发展,从早期千余年的写实、图像静止,到后来新文化运动开始后的虚实兼顾、寓动于静、重视写虚、增强图像动感,以至“超文体诗”的产生,其发展围绕着一条主线:调动受众的艺术想象力。图像诗是随着受众艺术想象力的发展而不断从初级走向高级的。但凡选材得当,越是虚写,画面留出的空白越大,越是富于动感,越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力,作品就越显得厚重。文学作品的成败和受众艺术想象力密切相关,受众的艺术想象力在接受作品的过程中能否得到激发、得到多大程度的激发,决定着作品艺术成就的高低,作品是靠受众艺术想象力的发挥与配合而最终完成;同时,作品又在培育着、发展着受众的艺术想象力,作品与受众在图像诗的欣赏过程中形成互动,在互动中共同成长。和其他诗作相比,图像诗在文字表意之外增加了图像的直观,多了一个调动读者艺术想象力的手段,读者在读诗时,除字意的领会而外还同时得到视觉的有力补充,想象力因文字与图像两方面的共同触发而被调动得更加充分,从而对诗的意境的领会与美的感受更加完满。“超文体诗”再加上活泼、趣味无穷的动感,吸引受众的参与创造,艺术魅力自然更为倍增。古典诗歌的创作讲究锤词炼字,讲究音韵。图像诗则不尽然,它要求超越,既要注意文字的锤炼、音韵的协调,要求意境的描绘和情绪的渲染,更要求字、词、句的创造性排列、诗图的巧妙构建、动画的出色设计。要说“形象思维”,它就是“形象思维”的新阶段,一种更高级、更完整的“形象思维”,甚或可以说,它是另一类“形象思维”:它通过文字与构图两个方面的协同作用来激发美感,制造意境。诗人苦思苦吟的重点已不再在锤词练字和音韵的斟酌上,而是在诗的字、词、句的排列上,在诗的构图上,尤其在诗图的动态化上。图像诗介乎传统诗、传统画之间,和传统诗相同的地方在于二者所用的材料都是语言文字,不同之处在于:传统诗不考虑诗形,而图像诗重点则在诗图的和谐共建。图像诗和传统国画相同的地方:二者的表达都要诉诸具象,图画完全靠具象,图像诗则主要靠具象;不同处在于构建具象的材料不同,一个完全靠笔墨,一个完全靠文字。因此,图像诗展现的是诗的一个新的无限的创造性空间,字、词、句的排列与图像的构建,尤其是图像的动化,是图像诗之为图像诗的特点所在,也是它所特有的优势。发挥这一优势,实现文图的密切结合、用二者的融合与动化来增强美感、构建意境,以求更加强烈地调动、激发读者的艺术想象力。沿着这条路子继续前进,图像诗的未来将更加令人神往。

2012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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