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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究 一 我们在学习文化知识的过程中，遇到不认识的字，解决办法无非两种：一是向他人（包括老师、长辈等）请教，二是自己查阅字典、词典。相比之下，字典、词典比“他人”更加“博学”“准确”。因此不妨说，字典、词典是大众规范文字读音的主要工具。为了更好地了解“鸿鹄”中“鹄”字的读音，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字典、词典中注音的来历，即字音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说是怎么来的。 笼统地说，字音的真正来源只有一个——语言。但由于语言文字是一个丰富复杂的系统，具有古今积累、八方汇聚的特点，因此，已经消亡的古代语言、各地的方言都有可能共存于一个共时系统中。具体地说，《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中的字音有这样一些来源：北京话读音（普通话标准音）、其他方言读音、古代韵书、古代文献中的注音。其中前两者是活的语言（口语）读音，后两者是死的语言读音。活的语言读音一般情况下可以照搬，死的语言读音往往需要经过“折合”。由于古代韵书和文献标音、注音用的不是可以准确表示音素的音标符号，而是较为笼统的汉字，“折合”方法比较复杂，非专业人士一般难以胜任。 “鹄”字不在活的语言（大众口语）中使用，鸿鹄，现代人叫它天鹅。因此，其读音只能来自古代韵书和古书注音。 二 关于汉字，较为准确的定义是“语素—音节文字”，即一个字通常表示一个语素，对应一个音节。但这是针对汉字的创造原理和初始情况而言的，汉字在漫长的使用过程中，发生了许多变化。其中，由于语素分化、假借等原因，文字跟语素、读音之间出现了非一对一的关系。比如一字多音，字音因意义不同而发生分化。因此，要想知道一个字的正确读音，必须先确定这个字所属的词（语素）。 鹄字，《说文解字·鸟部》中解释为“鸿鹄也”，按照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中的说法，就是古书中说的黄鹄，也单说鸿。汉代著名训诂学家郑玄在注释《诗经》“鸿”字时只说是“大鸟”，并未具体说明是什么鸟，后代学者多认为是“雁之大者”——即天鹅。大概是古人把鹄的造型制作成靶子以练习射箭技艺，因此，鹄字又演变出箭靶中心之义，进而又演变出目标、目的等意思。可能是读音及所指事物近似，鹄字又常常被借用作“鹤”。可见，鹄字在汉语中，至少分化成三个字。这三个字的读音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一般认为，表天鹅意思的“鹄”读hú，表箭靶、目标、目的之义的“鹄”读gǔ，通鹤的“鹄”读hè。 现按时代先后顺序，将跟“鸿鹄”有关、较具代表性的“鹄”的读音记载列举如下： （1）《说文解字·鸟部》：“鹄，鸿鹄。从鸟告声。” （2）杜甫《久雨期王将军不至》中“鹄”与“屋、独、足、木”等押韵，出现“鹄”的一句为：“泥泞漠漠饥鸿鹄”。 （3）《史记·陈涉世家》：“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司马贞《史记索隐》：“鹄音户酷反。” （4）《广韵·沃韵》：“鹄，鸟名。又姓，《姓苑》云‘今东海人’，胡沃切。” （5）《说文解字》中“鹄”，徐铉注音“胡沃切”。 《说文解字》的“告声”，理论上是指造字之初“鹄”字的读音，即“鹄”跟“告”字同音，但这是甲骨文创制年代甚至更早时期的读音。时代邈远，只能存而不论。杜甫的诗歌可以说明，鹄字在中古时期韵母是读u的。 司马贞《史记索隐》是对《史记》的直接注解，从理论上讲，最接近陈胜“鸿鹄之志”中“鹄”字的读音。“户酷反”，跟《广韵》、徐铉的“胡沃切”实际上是一样的，声母都是匣母，韵部都是沃部。“胡沃切”如何折合成现代普通话读音？最简便的方法是：看《广韵》中同类字词的读音情况。 “胡沃切”属《广韵》匣母沃韵。沃韵的常用字不多，只有“笃、督、毒、酷”几个。“笃、督、毒、酷”四个字的读音都有活的语言可以证明，读音明确，韵母都是舌面后高圆唇元音u。按照“类同变化同”的语音演变规律，需要求解的“沃”自然应该跟它们一样，韵母读u（这也印证了杜甫诗歌的押韵情况）。“胡”字匣母，是全浊声母。按照古代入声字全浊声母归阳平的古今声调演变规律，“鸿鹄之志”中的“鹄”字理所当然要读hú。 三 综上所述，跟“燕雀”对应的“鸿鹄”二字，只能读hónghú。其实，“鸿鹄”应该读什么音，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去考索证明，只需翻开具有标准、规范作用的字典、词典看一眼就可以了。里面明确地标注着表天鹅义的“鹄”字读hú，没有异议。 要说古音，hào的读音，也绝不是“鹄”的古音。“胡沃切”的“鹄”字，真正的古音（包括上古音和中古音）必须具备如下几个条件：一、声母是全浊的；二、韵母是有舌根塞音收尾的；三、声调是短促的。hào的读音，一条都不符合。 有人注意到《吕氏春秋·下贤》中的“鹄乎其羞用智虑也”，古人注“鹄，通浩，大也”；也有人看到《诗经·唐风·扬之水》中的“扬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既见君子，云何其忧？”，认为既然鹄字通“浩”，且跟“皓”字押韵，自然是读hào。这两个字，其实都没有“鸿鹄”的意思，前者是浩大的意思，后者是地名。总之，二者跟“鸿鹄”的“鹄”都不是同一个字。它们即使读hào，也不能证明“鸿鹄之志”中的“鹄”字可以读hào。 作者：丁启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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