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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日，西班牙政局上演惊人一幕：众议院以绝对多数通过了对首相拉霍伊的不信任动议案，成功罢黜首相。这也使拉霍伊成为了佛朗哥1975年死后西班牙民主改革以来首位遭弹劾下台的政府领导人。按照西班牙宪法程序，工社党领袖佩德罗·桑切斯旋即接替拉霍伊出任新首相。在西班牙政局大动荡的背景下，促进稳定、缓和西班牙国内统派与独派两支力量的激烈对峙成为了摆在桑切斯新政府面前的当务之急。
蒙克洛亚宫上演弹劾剧
此次西班牙政局闪变，开了历史先河。老首相被弹劾下台与新首相宣誓就职同步，省略了民主选举中的许多必要竞选环节。整个弹劾过程速度之快，打了拉霍伊政府一个措手不及。5月24日，西班牙国家法院对长达数年的人民党严重贪腐案“居特勒案”进行终审，判处执政党人民党有罪并处以高额罚款。宣判结果当晚，工社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巧妙利用“弹劾时机”。5月25日一早，工社党即以“违法政党不适合继续执政”为由，向议会提交了对拉霍伊政府的不信任动议案，发起了弹劾首相的法律程序。
但是，工社党要成功弹劾首相并非易事，在350个议席中，工社党仅占有84个席位，其影响力正被快速崛起的新兴政党力量所消解。目前西班牙第三大党、极左翼新兴政党“我们能”党占有67席，全国第四大政治力量公民党占有32席，其他地方性党派总计拥有的议席数为32席。要成功扳倒人民党，首相的不信任动议投票数必须超过议席半数，即176票。西班牙政党格局中，有传统党派与新兴党派之分，独立派与统一派之分，地方党派与全国性党派之分。因为与中央政府持敌对立场，加泰罗尼亚地方独立党派必然会在弹劾案上投赞成票。经过秘密磋商和紧急协调，除“我们能”党表态投赞成票外，巴斯克民族主义党派的支持成为了弹劾成功的关键。西班牙两党轮流执政的政治格局中，加泰罗尼亚民族党和巴斯克民族主义党是历次大选的重要政治平衡力量，两者曾为在1993年、1996年、2000年等大选中没能赢得议席多数的执政党在批准预算等方面提供议会支持。这也是西班牙中央政府一再赋予地方政府更大的自治权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5月31日的议会辩论中，工社党赢得了国内其他7大党派的议会支持：即“我们能”党、加泰罗尼亚左翼共和党、巴斯克民族主义党、加泰罗尼亚共和独立党、妥协党、巴斯克国家联盟党和新加那利党。6月1日，西班牙众议院以180票赞成、169票反对、1票弃权通过了对首相的不信任动议案，拉霍伊成为西班牙民主政治史上首位被弹劾下台的民选领导人。
严重腐败弊案是导火索
拉霍伊遭弹劾下台速度之快与其登上首相宝座的漫漫之程，均表明其政治生涯的非比寻常。英国媒体用“耐性”两字评价这位被罢黜首相的从政之路。他26岁被选为人民党地方副主席，此后逐级升入政府内阁。1996～2004年人民党执政期间，拉霍伊进入阿斯纳尔政府内阁；2004年3月因发生马德里恐怖袭击案，人民党大选失利，拉霍伊成为在野期间的人民党领袖；2011年，拉霍伊率领人民党在大选中获胜，出任西班牙首相。在2011～2015年的首个执政期内，他表现出了较强的经济治理能力，采取了严厉的紧缩财政措施，积极应对西班牙银行业危机，推行劳动力市场改革和社会保障改革，创造了灵活的就业岗位，等等，为西班牙经济增长提供了发展新动能，推动西班牙迅速摆脱经济衰退，快速走上复苏之路。西班牙成为南欧国家中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 然而，2015年拉霍伊的连任之路却十分艰难，先后经历了重新大选，长达300多天的政府悬浮期和5次议会信任投票，直至2016年11月3日才宣誓开启第二任期。第二任期内人民党尽管仍是议会第一大党，但已失去议席多数，面临着迅速崛起新兴政党力量的多重挑战，在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多个领域面临严峻形势。尤其是国内主要政党关注的人民党党内腐败问题，以及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表现出的强烈地方独立诉求，造成国内政治局势错综复杂、难以把控。人民党为巩固政权，赢得民心，开始履行竞选承诺，直面党的贪腐问题。最近一次人民党党代会上，党内聚焦反腐问题，通过成立“人民监督办公室”等措施，惩治腐败，旨在赢得民意。党代会上通过的章程规定，“人民监督办公室”的主要任务是审查党内成员的收入、经济活动、财产等，目的是监测和制止任何虚假或腐败行为。
但此次弹劾在一周内即告完成，艰难连任的人民党政府瞬息即倾覆。媒体认为主要原因在于困扰人民党的严重腐败案“居特勒案”，这是一桩涉及西班牙前执政党人民党的重大权钱交易腐败案，犯案时间主要在阿斯纳尔执政时期（1999〜2005年）。西班牙反腐败检察院于2007年开始调查此案，2009年向国家法院提起诉讼，涉案人员达150多人，拉霍伊也在嫌疑人名单中并成为出庭作证的最高政府领导人。5月24日，西班牙法院对该案终审宣判，涉案的37名被告中，29人被定罪，其中绝大多数是人民党前高官，罪名是逃税、洗钱、诈骗、滥用权力和公共资金，所获刑期合计351年。而人民党设立秘密账户，利用“小金库”私藏政治献金的丑闻也被坐实。法院判处执政党有罪，人民党被罚款24.5万欧元。这是西班牙执政党首次遭法院处罚。
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仍是重大挑战
除了腐败案这一导火索外，工社党党首桑切斯的政治决断以及人民党执政时期加泰罗尼亚独立事件的失控均是弹劾成功的重要因素。新首相桑切斯现年46岁，是西班牙民主史上首位绕过竞选，直接执政的年轻一代政治家。他于1993年加入工社党，曾在欧洲议会工作。2009～2011年间，桑切斯当选为众议员，但之后失去席位，重返学界担任经济学教授。2013年，他再次当选为议员，并于2014年出任工社党总书记，开始在政界崭露头脚，并承诺将提高党的凝聚力，夺回执政大权。在2015年、2016年的大选及重新大选中工社党获得的议席数较低。2016年10月，为尽快结束政府“悬浮”局面，在针对拉霍伊政府的第五次议会信任投票中，部分工社党议员投了弃权票，间接助推人民党上台执政，桑切斯因而被迫辞去工社党总书记职务，引发党内严重分歧，机构一度涣散。数月之后，由于桑切斯在党内的影响力，他再次轻松出任该党总书记，回归核心地位。
6月2日，桑切斯在萨苏埃拉宫向国王宣誓，成为西班牙民主改革以来的第七位首相。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桑切斯的首要考虑的是新政府如何进行组阁。在不信任动议投票中，工社党得到了其他7个党派的议会支持，近年来迅速崛起的“我们能”党的支持力度最大，该党也公开表示寻求联合执政。工社党只有84个议席数，如果一党执政，未来的各种议案将很难得到议会批准。截止到2018年6月7日下午，组阁进程还在紧密推进之中。
桑切斯也必须针对当前西班牙社会经济发展形势提出其执政纲领。新首相面临的主要挑战包括：加泰罗尼亚地区独立运动；西班牙经济复苏、稳定与增长问题；如何处理西班牙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如青年人高失业率问题，等等。与新首相同一天宣誓成立的还有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由吉姆·托伦担任加泰地方主席，但他的执政理念和政治主张与前任如出一辙——依旧以建立独立共和国为目标。为此，桑切斯承诺将会积极开启对话机制，通过政治对话途径缓和统一与独立之间的尖锐对峙，他主张应承认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地区为西班牙王国内的“国家”，而不仅仅是“地区”，但他又反对这些“国家”从西班牙领土中分离出去。因此，如何缓和独派与统派之间的矛盾冲突，必将考验新首相的政治智慧。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西班牙研究中心主任、欧洲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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