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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师大成立传习所,导师张平谈起他的古籍修复梦……

 星河岁月 2018-07-05


身着一件白色中国风的棉麻盘扣上衣,国家图书馆研究馆员、古籍修复专家张平一大早来到位于新街口外大街19号的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这一天是“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北京师范大学传习所”成立的日子,也是张平作为传习导师正式收徒的日子。“对收徒我一直很慎重,这些年,除日常指导国家图书馆的一些年轻人外,正式收徒只有天津图书馆的万群,现在她早就出师了,也已经成为了传习导师。”而今天会在北京师范大学收徒,张平坦言,是一种缘分,也是一种希冀。


01

收徒,我是认真的!

张平从业30多年,古籍修复技艺精湛,经验丰富,曾参加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永乐大典》、西夏文献和已列入《世界记忆名录》的“样式雷”图档等国宝级重要文献修复方案的制定与修复工作,并有多项古籍修复相关发明专利。在此之前,他已担任国家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湖北传习所的传习导师,指导学员运用纸浆补书机和手工修复相结合的方式修复古籍。“在湖北传习所我只是作为传习导师去教授技艺,并没有收徒。因为我感觉师徒是一种很特殊的关系,这种关系是终身的,不说师傅对徒弟负责一辈子吧,至少得带出来,而这就需要更多时间和精力。”张平因为家里情况特殊,有两位高龄老人需要照顾,对收徒更是慎重。而之所以愿意在北京师范大学收徒,用张平的话来说,其实与葛瑞华、刘璐两位徒弟的缘分早就开始了。


去年,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修建新的修复室,糊纸墙的时候,葛瑞华就曾邀请张平过来指导。“这个纸墙看似是个简单的基础设施,但有些地方把握不好很容易出问题。过来以后,看到她们在糊墙的过程中,不仅会完全按照我说的做,而且会自己动脑筋,考虑怎么能够做得更好,对工作的态度首先让我很认可。”端正的态度之外,“手底下的活儿当然也要看,如果一个技巧我讲了八遍,你还是做不来,那你就不适合干这个,这是做修复讲究的心灵手巧的问题,也是关乎修复者将来有没有成就感、能不能快乐工作的问题”。这两点,显然两位徒弟都得到张平的认可。所以,北师大传习所成立,在考虑传习导师和拜师问题时,双方一拍即合。

“愿意学并用心去做这个事情,对古籍修复者来说是最重要的。我从业30余年,见过很多修复人员做着做着就做不下去了,因为他们不喜欢。”那兴趣从哪儿来呢?张平介绍说,实际上兴趣就是在不断的修复实践过程中产生的。做修复时间长了讲究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把一本破旧的书修好后,看着修前修后的巨大反差而产生的成就感,快乐就是这样油然而生的。不断修复不断产生这种快乐,就会越来越喜爱这项工作,也就能稳定下来了。“从这方面看,我这俩徒弟,小葛已经干了十年,再改行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刘璐本身学的就是这个专业,学完以后也一直能坚持做,就表明通过这几年的学习,对这行有了了解和感觉。”张平觉得,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很多大师能一辈子做下来的关键点。


张平的两位师傅——著名古籍修复专家肖顺华和顾书强,一位在这行干了50多年,一位干了60多年,在张平看来,就是因为两人越干越高兴,从心里愿意做。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好,才能主动去想怎么做得更好。“有时候遇到一些国宝级古籍的修复工程,文献的分量很重,那作为负责人,就要慎重考虑怎么来制定修复方案,中间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有时候晚上根本睡不着觉,要反复琢磨怎么更完善。”张平说,在生活中,自己和家人在对待事情上也有些不同。“我会首先考虑有几种可能性,在脑子里预设好可能的方案和结果,然后才选择最稳妥的方式动手,但是一般人没这个习惯,想做就动手,出了问题再去想办法解决。”张平说,古籍修复这行不允许犯错误,每次动手都需要万无一失,对修复者的要求很高,而这也是张平不愿意收徒弟的又一个重要原因。“我觉得徒弟不在多,只要能把这项技艺很好地传承下去就好了”。


02

建学科,是我的终极梦想!

不知不觉已经在古籍修复领域做了30余年,张平回忆起学艺之初,感慨良多。“我学徒的时候,问师傅一个问题,师傅会说,‘别问,我怎么干你怎么干’。现在我在教徒弟的时候会有一些讲解,这些讲解大多是我在观察师傅的操作,日积月累总结出来的一些实践技巧。”师傅为什么不讲?张平现在想来,大概是受到自身文化水平的制约。两位师傅都是13岁入行,高小文化水平,顾师傅虽然写了一本书,但实际上只是口述作品。到了张平这一代,就可以给徒弟讲一些道理了。“但我也只能讲我所理解的技术动作、简单操作原理,以及多年来积累的对古籍的直观认识,再涉及更深层次,或化学、造纸一类的,我就讲不了了。这方面自己是个外行。”

2014.11,复旦大学成立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


事实上,科技在日新月异地发展,古籍修复所面临的情况也越来越复杂,张平坦言,“我希望看到一代比一代强,不要停留在现在的水平上,最好能够建立独立的学科,人才培养走入正轨”。古籍修复技艺与其他非遗项目不同,它本身基于一个很复杂的对象,修复人员不仅要熟练掌握动手操作技艺,还要对书籍的制作材料、书写材料、印刷材料等有深入认识,而仅这些方面就能建立一个学科分支。尤其是,经过上千年,古书的“病情”越来越复杂,也迫使修复人员不断进行技艺的总结、提高和创新。“现在社会发展迅速,厨师、空姐、化妆等都已经有了‘学院派’,那古籍修复为什么不能有独立学科,它里面包含那么多的知识需要去挖掘掌握,能在掌握知识的基础上去掌握技艺才是我们期待的。”张平说。


当然,国内也有一些学校,比如南京艺术学院、金陵科技学院、复旦大学、中山大学等都在进行古籍保护专业学科建设,但是目前还不完善,尤其是像中大、复旦的古籍保护专业方向是挂靠在图书情报专业下的。不独立的结果就是课程设置上受到制约,学生必须首先把挂靠学科的学分拿下,真正关于修复的理论、实践课程等却不能完全按照教学需要去安排,学生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有很多局限。而这也是张平会选择到北师大传习所做导师并收徒的一个重要原因。“北师大一直在努力进行古籍保护学科建设的工作,我想即使现在还不具备条件,但先把人才培养起来,把这项技艺传承下去,以后有机会建立学科,那这两个人就能成为重要的师资力量。”张平说,“我希望古籍保护学科建设能逐步发展,不求快,但方向应该是学科独立,如果以后能在北师大实现,将是京城第一家。考虑到这个学科是一个交叉学科,很多其他领域的大师们大多集中在京城,也将会比其他地方的高校更有优势。”

2018.5,天津师范大学成立古籍保护研究院。


张平提到,在修书的实践过程中,也会遇到一些情况,修复师们有不同看法,但大多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能说服谁,原因就是谁都不能拿出科学依据。事实上,很多标准化的设定都要向科学要答案。“比如很多人都关注的修书标准问题,老一辈传下来的说法是书平口正,翻开书页要柔软,但是有人就会质疑说书平口正没问题,但柔软怎么算。我当然可以根据经验说纸张没有印刷之前或者刚刚印刷出来,没有外在因素干预时就是柔软状态,但是要再往深里说,谈到里边物质的变化,我就不具备这方面知识了。”所以,张平非常希望建立起独立学科,找到一些更深层的论据,“这就是我最大的目标和期待”。


03

创新发展,这一代依然任务艰巨!

除了不断磨炼古籍修复技艺,张平还在修复实践中不断发现问题、总结问题,发表了不少论文、著作,还与杜伟生先生合作发明了全国第一台纸浆补书机。“古籍病情的复杂化迫使修复人员要不断创新,提高效率,这一代的任务依然艰巨。”


张平在进入古籍修复领域之前,在工厂做过机械模型,会画图,也会简单设计,所以一开始就承担了很多修复器械的维修工作。以至后来发现某些修复步骤可以通过机器来完成时,就与杜伟生先生合作发明了全国第一台纸浆补书机,解决了人工补洞效率低且易疲劳的问题。“如果能用机器代替人工,也是一条发展道路。随着社会的发展,机械化程度能实现的,都可以成为这一代努力的方向。”这方面可做的事情很多,而且这一代的修复者面临的情况更复杂,比如酸化问题。现在的脱酸设备还只能解决单页的脱酸问题,成批量的处理还做不到,而且有些书是不宜拆的,在张平看来,这一代的任务就是解决这个问题。“未来古籍酸化的程度只会越来越严重,颜料跟载体之间也会随着环境、时间的变化而发生变化,去除古籍中的酸化物质,延长古籍寿命是这一代修复师的使命”。

张平先生与两位徒弟。


张平说,开始写书是因为在实际工作中遇到问题了,想解决问题。比如他第一篇文章讲的跑墨问题,当然这方面有师傅传承下来的办法,但他感觉还不够,就一直不断地尝试。“我的成长特别感谢国家图书馆,因为国家图书馆要求写文章,经常会组织论文讨论会,我觉得能把这些尝试总结一下也是不错的。刚开始也不会写,我就拿着让身边的人看,让他们给我提修改意见,反复改最后才能发表。这大多还只是一个经验的总结,里面可能提出了一些问题,但还不能完全解答。”张平认为,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这一代人有文化基础,应该更有能力在实践的过程中不断发现和总结问题,并最终把学科建立起来。“作为一个学科,古籍修复历史、古籍载体材料、古籍修复技法的演变等,是学科建设中不可缺少的内容,而这些都可以成为这一代人的研究内容与探索方向。”张平说。


专注藏书文化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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