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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拾光阴

 aemon 2018-07-11

    拾光影像博物馆内景

    康学松收藏的大栅栏老照片

    康学松

    著名编剧邹静之赠送的老电脑机箱

    顺义区高丽营一村里有一座老厂房,现在叫做拾光影像博物馆。顾名思义,这里的藏品是主人康学松从时光中捡拾而来的老照片和老物件。这些藏品在老厂房里,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与味道,构筑出了一个区别于当下时代的空间。

    康学松是摄影师,平时还会在博物馆一隅的照相馆里为顾客拍摄年代照片,也会为自己洗印出来的银盐照片进行上色。他所做的这些事情,都像这家不大的博物馆的名字一样,带着时光的韵味。近千平方米博物馆内的收藏其实只是康学松五十万张藏品的一部分。展厅之内,能装下几个时代,又能承载多少故事?

    1偶然开始收藏照片

    1998年冬,天黑得很早。康学松在保定一家医院门口停下车,把三万多块钱往座位底下塞了塞,拨通了一个河北的电话号码。那时他可能还不知道,电话打通了,事情办成了,他未来二十年的生活也就此改变。

    事情要从康学松的职业开始讲起,当时刚刚34岁的康学松是一名摄影记者,同时在潘家园附近开了一家小画廊,出售自己拍摄的照片。冬天某日,一位操着河北口音的客人进了店,有点神秘地掏出一部数码相机,问康学松:“这些照片你收吗?”康学松一看,大概有400多张翻拍照片,内容是“老北京城门楼子”。康学松很感兴趣,跟对方商量起价钱。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对方四万五千元的要价显得很高,经过协商,卖家最终把价格降了一万,但是要求康学松到河北保定取货。

    隔了几日,康学松带着东拼西凑来的三万五千元“货款”来到了对方的指定地点,等康学松开车抵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医院门口、天已黑、异地的同时还带着“巨款”,多多少少让他心里不安。康学松拨出号码,电话通了,对方说已经到了。按照对方的指引,康学松看到了卖家停在医院门口的面包车。算上卖家,车上一共有四个人:“另外三个都是大汉。”

    康学松更紧张了,告诉卖家,人是不是太多了。卖家会意,说道:“我让我这几个朋友走远点。”陪着卖家的三个人走远了一些,康学松也放心了一些,走到卖家开来的面包车跟前查看货物。这一看,让他放松了不少:铝制的箱子里堆着照片,“每一张底下都垫了一张蜡纸”,照片背面都签上了“松本赞七郎”的名字,应该是这些照片的作者。康学松数了数,一共有436张照片——过去了二十年,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钱货两清,康学松轻松了不少,但是仍然谨慎地开车返京,“怕人追”。正这样想着,他的电话又响了。依然是卖家打来的,对方告诉康学松:“我手上还有两张照片,价低了不卖。”一问内容,康学松才知道,原来卖家留了手,他手里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慈禧太后,一张是恭亲王”,要价很高,一张2500元。康学松当然知道卖家吃定了他喜欢这些,会咬牙买下来,但是仍然嘴硬道:“那你留着吧。”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卖家终于松口,同意降价,并且送货上门。

    从此,康学松也开始了自己搜集老照片的历程,这一收,就是20年。因为收藏照片,他还喜欢上了收藏老摄影人用过的物件,诸如测光表、裁刀之类的摄影器材,进而开始收集有年代感的各种物品。到现在,他已经收藏了五十万张老照片。

    这才有了坐落于顺义区高丽营一村的拾光影像博物馆。走过村口的牌坊,顺着土路走进院子里,仿佛走过一条时间走廊,现代化城市、村落在身后越缩越小,时间深处的角落越发清晰。这里收藏、陈列的数万张老照片和数百件老物件,构筑出了一个带有数十年前时光味道的空间。

    进了博物馆的门走不了几步便能看见一台外壳已经泛黄的老式电脑,球面显示器、安装着老式光驱的主机箱静静地躺着,上面签着著名编剧邹静之的名字:原来邹静之曾经跟朋友来过这里,自己也很喜欢这里,就经常来。邹静之还把自己创作第一部《铁齿铜牙纪晓岚》时用过的电脑送给了博物馆,算作一种支持。

    馆内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满墙的照片:康学松把自己的一部分珍贵收藏挂在了这里,为了能多挂一些,照片之间几乎没有间隔,一个相框挨着一个相框,大小横竖错落。而正是这种错落的景象让人产生了一种时光堆叠,错落交叉的感觉,清晰而具体。    下转34版

    鼓楼大街

    颐和园慈禧游船

    弹三弦的艺人

    前门大街

    梅兰芳蓄须照

    上接33版

    2 从“废品”里淘来宝贝

    在河北卖家手里淘到了“第一桶金”后,康学松通过摄影者的名字考证了这些照片的来历:这位叫做松本赞七郎的摄影师曾经在前门开过照相馆,照片就是那个时期拍下的,而河北卖家是在收废品的过程中收到这套照片的。

    喜欢淘货的人都知道,有许多宝贝都是从废品堆里淘来的,老照片也不例外。河北卖家想着卖旧货都应该去潘家园,但是逛了一圈发现那一带只有康学松一家店与摄影有关,便就此选定了买主。

    世纪之交的几年,数码技术飞速发展,许多报社、出版社开始调整资料留存方式,用数码形式存档曾经的照片。康学松在媒体工作过,由此找到了收照片的一条“捷径”:他每天早晨都会到北京各大报社、出版社的门口收这些单位清理出来的资料。由此不但收到了许多珍贵的照片,还跟很多回收废品的商人成了朋友。

    在拾光影像博物馆的二层挂着几张彩色的老照片,是芭蕾舞剧《海港》以及《红色娘子军》的剧照,照片上阿克发胶卷特有的色彩现在看来具有独特的美感,而这种色彩交织出的照片内容也带着特有的时代特征。这套照片就是康学松在报社门口淘来的,据他介绍,这套照片是当时少有的彩色底片照出来的。那时中国还没有彩色照片的洗印技术,照片是送到原厂洗印,再把成品邮寄回来的。这些珍贵的照片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审美,也体现出了一个时代的摄影洗印技术发展情况,同样的照片后来在拍卖会上价值不菲。

    康学松经常会告诉参观者某张照片是“首次洗印”时的照片,由于照片的可复制性,分辨照片洗印时代的能力就显得尤为可贵。康学松可以根据相纸生产、使用的时间结合照片拍摄的时间进行分析,加之其他的专业知识分辨出某张照片的洗印时代,从而判断出这张照片究竟是不是第一次洗印时的作品。

    康学松还在出版社门口淘到过图像书稿,书用照片记录了中国的将军及中国军队经历的各次战争。后来康学松还找来了这本书的出版版本,发现他淘来的这一套仅仅缺失了两页。细心的康学松发现,这套照片每一页都附了一张白纸,上面用铅笔写着照片的名字,能够查找到的还写着摄影者的名字,如沙飞的著名照片《战斗在古长城》在这里上面就署名为“孔望”:“孔望和沙飞是同一个人。”康学松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康学松说,这些附着的白纸应该就是书稿编辑们在整理照片时附上的,因为纸上的字,字体、大小都不一样,写得也不甚工整,有很明显的“笔记”特征。康学松不但为这些照片装上了框,还把这些白纸上写的照片名、作者名附在右下角,让一部书稿原汁原味地上了墙,也让参观者在看的过程中体会到了更多趣味。

    3年轻人在博物馆找到长辈的照片

    康学松常说,他收藏的很多照片都特别“精彩”,因为这些照片背后有许多故事。他经常会淘到一盒子一盒子的照片,打开一看会发现这是一家子的影集。在拾光影像博物馆就有很多这样的相框:里面是长相相似但不相同的好几个人,康学松会根据这些人照相时的年龄、照相的时代来分析这些人的人物关系。

    长相相似、照片上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一张成像时间比另一张早二十多年,便可以推断这二人很可能是父子关系,而其中一张与另一张同样长得很像,但是成像时间接近,那么这两个人则很有可能是兄弟关系。影像博物馆还挂着这样一组照片,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照片反映了她的一生:从少女照到戎装照,再到年纪大一点之后的便装照,以及后来有了后代的照片,让人看了不禁感到唏嘘。

    照片的作用是定格某一个瞬间,而这些瞬间往往反映着所处时代的情况。照片不仅能记录人的故事,也能记录某一地方的发展。2004年,一个年轻人拿来一组底片,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河北的照片,记录了河北永清在这一时期的许多活动。后来再细致查看,康学松发现照片记录的时间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其内容更是涵盖了河北各地、各界的活动。

    后来他打听出来,这些照片都是某新闻机构一位驻河北记者站的记者拍摄的,这位记者“得了病”,“需要用钱”,记者的侄子便把这5000张底片以五千元的价格出售了。之后康学松还去寻访过这位老摄影记者,但是没有找到。所以后来办展的时候,他也没法把这位作者的名字署上,只能标明是自己的收集,说到这里,他很遗憾。

    拾光影像博物馆分上下两层,楼梯处的墙上挂满了长幅的大合影,其中有些合影的来历也颇具趣味。有个来自天津的废品商人在丰台一带收货,有位老妇人卖给他许多家具。最后,老妇人拎出一个口袋,里面全是卷成卷的长卷轴合影,老妇人把这一口袋照片“饶”给了废品商人。之后这些照片辗转到了康学松的手中,他发现其中竟然有北伐战争胜利后的第一次合影:“拿到照片之后去找大学里研究历史的朋友,他们根据服饰、军装能判断出来大致的时期,再根据照片上出席的人能判断出来是北伐战争胜利之后。”

    经常收大幅合影让康学松发现,常有合影是同一天、同一个活动上照的,但是却有两三张照片,而且出现的人也不尽相同:原来有时可能参加活动人员较多,要一次照好几张照片。之前还有位老画家来博物馆参观,盯着一幅合影看了半天,最后找到了自己,这张照片老画家自己家里都没有了。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个例,拾光影像博物馆从去年开业至今,已经有四位年轻人来参观时发现了自己老辈的照片,拍下来之后回家让长辈辨认,确认是自己的祖辈之后再请康学松为他们拷贝备份。

    康学松在收照片时也有一些偏好,在内容上,他比较喜欢收集各个时期的婚纱照,他发现,其实从清末就有婚纱照了,一直到民国都有。而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多没有婚纱照。到了80年代才再次出现。康学松还喜欢收集能体现各个年代发型的照片,还有开发廊的朋友专门请他整理出了几十年的发型发展趋势。康学松也发现,最近几年流行的发型很复古。

    康学松还喜欢收藏伟人像,曾有藏家想以很高的价格接受他收藏的全部伟人像,但他拒绝了。

    4收藏的老物件体现温情

    除了照片之外,康学松还会收集很多老物件,与摄影相关的器材,还有几十部电影的胶片,分装在已经锈迹斑驳的原装铁盒里。还有许多老物件则与摄影关系不大,但是却是某个时代的经典。带脚踏板的缝纫机、带大喇叭的卡带式录音机,分别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家庭宠儿。康学松说,他家现在还摆着一台缝纫机,把机器翻转到桌面下,权当桌子。除此之外,过去结婚时必有亲戚朋友送的玻璃画,甚至是搓衣板、农具,康学松都有收藏。这些平时单独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玩意,在康学松的博物馆里则散发着浓厚的温情。

    康学松淘来的老物件、老照片有个很大的用场:他会把一些具有地标意义的街景喷绘出来作为影棚摄影的背景,以老味浓郁的物件作为渲染气氛的重要道具,为来到拾光影棚的顾客拍摄韵味十足的民国风照片。喷绘背景上,有别具时代味道的有轨电车,也有古香古色的厅堂内景。影棚里面,有民国时期的椅子,还有手摇电话、留声机等等物件。他指着摆在一边的黑色长椅有点得意地说:“这椅子是中山公园淘汰下来的,我给拉回来了。”

    拾光摄影棚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任务,为拾光影像博物馆提供物质、资金上的支持,覆盖博物馆所需要的开销。这样努力坚持的原因也很简单:在康学松看来,他收藏的照片、物件,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故事。他希望能有个地方把自己的这些收藏展示出来让人们看到,让更多人感受到深藏在时光深处的美感,读到时间里的故事。

    生于1964年的康学松说自己年轻时也追时髦,但是到了一定岁数,喜欢的东西就固定下来了。时间长了,也成了复古。正如他评价老照片的时候经常会用到的“精彩”一词,这些家庭故事拼凑出来的时代变迁同样精彩、耐人寻味。  

    本报记者 袁新雨 J268

    本版照片皆为康学松收藏、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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