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关于柳永与宋仁宗的故事。 清人叶申芗《本事词》卷上有这样的记载: 柳耆卿初名三变,与兄三接、三复齐名,时称柳氏三绝。偶因下第,戏赋《鹤冲天》云:“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此亦一时遣怀之作。都下盛传,至达宸听。时仁宗方深思儒雅,重斥浮华。闻之艴然。次举,柳即登第。至胪唱时,帝曰:“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柳因自称奉旨填词。迨景祐中,始复得第。改名后,方磨勘转官焉 这则“奉旨填词”佳话记载了柳永作《鹤冲天》词而遭到宋仁宗斥逐的之事。其实,这是一场大冤案,也是宋仁宗虚伪面孔的充分暴露。柳永这首词的主旨,是发泄落第后的牢骚。词的上片抒发他自负自傲的愤懑。他自认是一位贤才。却被时代所遗弃。他这条龙、这只虎只是未得乘风驾云的机会。他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却自负有着公卿宰相的杰出才干。词的下片是愤懑发泄后的自我劝慰和解脱。既然仕途上不容许自己出头。就进入烟花巷陌去寻找意中人吧,去在偎红依翠中尽情享受吧。可到了词的煞尾,柳永又不禁矛盾起来:他感到青春年华转瞬即逝,虽说功名事业本来是空虚的,飘浮不定的,但又怎能忍心把这浮名去换取更空虚、更飘浮不定的饮酒听歌呢?这就是《鹤冲天》一词的真意。 可是,宋仁宗却抓住这首词的结尾三句,有意进行歪曲,认定柳永是不要浮名,而要浅斟低唱。现在,我们要正确理解结尾这三句词的本意,关键就在于解开“忍”字的用法之谜。在唐诗宋词中,“忍”字领头,通常都当作“怎忍”、“不忍”解释。如杜甫《咏怀五百字>:“兀兀遂至今,忍为尘埃没。”秦观《鹊桥仙》:“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柝归路。”都是明显的例证。柳永的“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喝”,也是同一用法。“忍”既然是“怎忍”、“不忍”的意思,那么。柳永对其“浅斟低娟”的生涯,内心就不免矛盾了,怀疑了,甚至是否定了, 其实,宋仁宗也并非不知“忍”字的意义,他的内心深处,实在是不满意柳永的牢骚和愤懑,更不满意柳永对封建士大夫阶级的叛逆。据《后山诗话》和《渑水燕谈录》记载:柳永的俗词唱遍天下,也唱进了宫廷,“仁宗颇好其词,每对宴,必使侍从歌之再三”。皇祐年间,柳永久困下僚,不得选拔,宦官史某爱其才而怜其潦倒,便要柳永进献了一首《醉蓬莱》。开篇一句为“渐亭皋叶下”,仁宗一见“渐”字,便“色若不悦”;读至“宸游凤辇何处”,又与仁宗所作真宗挽词暗合,便“不禁惨然”;再读至“太液波翻”,就说:“何不言波澄?”乃掷之于地。柳永从此不复进用。由此可见,这位宋仁宗是何等虚伪,何等怯弱,又何等惊惧赵家天下的不得长久一一骨子里爱听柳永俗词,表面上却道貌岸然地“深思儒雅”,对柳词极尽排斥之能事;一个“渐” 字,便使他联想起赵宋王朝的日渐衰弱而“色若不悦”;一个“波翻”,更使他心惊于家国的翻覆而大发脾气--.碰上如此虚弱和虚伪的皇上,柳永的悲剧命运也就是很自然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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