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是中国传统文化永恒的话题。 秦汉之后四时的香火把他拔擢为神,周游列国的老人逐渐成为书卷上不变的符号,两千年来受万人膜拜。一百年前,他又成了新文化运动中许多闯将攻讦的对象,被大加伐闼。 司马迁笔下的孔子,是个有温度的男人。 可以说孔子带着一批学生周游列国,既是春秋时期“私学”兴起的一次传播实践,也是士阶层流动的典型代表。但是他的旅行充满了坎坷。在郑国,孔子被匡邑的人民误认成当年曾经带兵攻打他们的鲁国权臣阳虎,被包围了五天才解除了误会,师生们饱受惊吓,精疲力尽;想要去晋国投奔赵简子,刚好碰上晋国发生内乱,赵简子处死了窦鸣犊、舜华两位贤士,孔子只好感叹“丘之不济此,命也夫!”打消计划;途径宋国,却得罪了宋国的大司马,逃到陈国,却又卷入了吴楚两国的争斗,被困在陈蔡两国之间进退两难…… 但是我们这位孔先生依然坚守着自己的治国理想,不肯为身处的现实多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苟且。从“招摇过市”和“丧家之狗”这两个成语就可见一斑。 因为孔子的很多学生都是卫国人,孔子师生离开老家鲁国之后首先去的是卫国。其实说良心话,列国之中,卫国君臣就算是对孔子以礼相待了,但是却没有丝毫要重用的意思,谈谈礼仪风雅尚可,一聊到治国理政那孔子就只能坐冷板凳。 卫灵公有个叫南子的夫人,派人对孔子说:“各国的君子,凡是看得起我们国君,愿意与我们国君建立像兄弟一样交情的,必定会来见见我们南子夫人的,我们南子夫人也愿意见见您”。孔子开始还推辞谢绝一番,最后不得已才去见她。孔子进门后,面朝北叩头行礼,南子夫人在帷帐中拜了两拜。事后孔子说:“我来就不愿见她,现在既然不得已见了,就得还她以礼。” 这次会见孔子本身就不情愿,过了一段时间,卫灵公和南子坐车出行,宦官雍渠陪侍车右,安排孔子坐在第二辆车子上跟从,大摇大摆地从市上走过。孔子说:“我没有见过喜好道德像这样喜欢美色的人啊。”对卫灵公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就毅然离开了卫国。 可见孔子看透了卫灵公这种借用自己粉饰德行,来堵悠悠众口的无耻行径。 孔子到了郑国之后,与弟子们走散了,就一个人站在外城的东门等待。有人有看见他这幅样子,就对孔子的学生子贡说 “东门有人,颡似尧,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这形容的语言一看就是后人可以加工过的,不过很有深意。额头像唐尧,脖子像皋陶,肩膀像郑子产,可是从腰部以下比禹短了三寸。唐尧和大禹是上古帝王,英明的象征;皋陶是与尧、舜、禹齐名的上古“四圣”,执掌刑法,堪称是中国司法的鼻祖;子产是郑国早期政治家,推行改革,整顿经济,备受各国赞誉。按说这么多高人的特点集中在一起,不应该是完美吗?怎么就成了丧家之犬呢? 而且奇怪的是,子贡把原话如实地告诉了孔子。孔子却很高兴:“他形容我的相貌,不一定对,但说我像条丧家狗,对极了!对极了!” 跟着卫灵公的“皇家卫队”,在豪华的香车上感到耻辱。被行人嘲讽是“丧家之犬”,风餐露宿却流露开心。这正是一个有温度的孔子。别人把他治国的理念当做儿戏,自己却不能忍受丝毫的亵渎和玩弄;但是“君子忧道不忧贫”,衣装散乱无处容身都算不得什么,能以真诚的心走在认定的方向上,“丧家之犬”的外在又何尝不如醉生梦死的“招摇过市”呢? 周游列国的各种遭遇似乎没有动摇孔子金石般的意志,直到在楚国,他和闹市里那位特立独行的接舆相遇。 接舆是个大智若愚的隐者,世俗当然把他看作“狂人”,他对着孔子唱歌,“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一语道尽春秋乱世的艰难。孔子望着这位奇士远去的身影,想起十一年来的漂泊生涯和种种磨难,心情再也无法平静。 孔子师生就此收拾行装,在公元前484年,回到了阔别十四年的鲁国,这一年,他六十八岁。 列国之间的奔波,可以说是孔子主持下的一次大规模社会调查,磨练了师生的心志,在民间实践的基础上播撒了教育的种子。 也让孔子认识了真正的自己,这一点,弥足珍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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