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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 夏

 wps0321 2018-07-25
半 夏

♣ 吴志恩

树荫里竟然有了蝉鸣,这是蝉鸣早了,还是季节已到?但我内心里为这冲出重围的蝉欢呼,要知道,最近朋友圈里晒的呼朋唤友的饭局,可都是对前夜的它——爬叉的围追堵截、煎炸烹炒。

记得声嘶力竭的蝉,常伴高温出现在我少年的暑期里,甚至,是秋天将至的时节。伙伴们用黏稠的树胶,或细若游丝却越挣越紧的牛尾毛挽成活扣捉蝉,最为难忘的是蝉被捕后的振翅鸣叫,仿佛充满了无辜无望。孩提时的蝉鸣铺天盖地,包围着整个夏天,那时人们还没决心吃绝爬叉。

天竟然连续几昼夜地蓝着,白云袅袅,拂过瓦蓝澄澈、仿佛被水洗过的无比广阔的碧空。下午的时候,空气燥热沉闷,云缓缓囤作山丘、巨峦,堆叠成平日不可见的景观。云生结海楼,似乎雾霾围城是上世纪的事,虚无缥缈,已遥不可及。

雨总是不期而至,天还晴着,忽就飘来一片灰云,哗啦啦洒下阵乱雨来,砸得人脑门儿生疼,随即烟消云散,楼群间竖起一道彩虹,惹人纷纷拍照。

其实连小孩子都知道,还不到最热时候。大人“热出人命了”的话刚出口,小子却早接住了:“才小暑!”他手表上有日历。最热的日子还在后头,所以必须得忍着,该出门还得出门,会友、骑行、喝咖啡,熬夜看球赛。郊外的荷花开了,南龙湖的早葡萄熟了,有人每天播报自己家红提的长势,倒数着开园的日子招徕顾客。

狗牙根在路旁铺展成绿毯,密实、柔软、葱翠,使人禁不住脱掉鞋子赤脚去走,脚底痒痒凉凉的,了无纤尘。不似世界杯上运动员踢场球下来,白衣上黄绿点点,草汁斑斑。

沿着满地的狗牙根走下去,仿佛可以走到小时候:天蓝、水清、草碧,鸟鸣处处,白云悠闲,南风强劲。晌午,老人们聚在树荫下午饭、闲话,蒲扇慢慢地摇,看我们小孩子汗流浃背苦不堪言,他们张开没牙的嘴:“该热就得热呀,‘冬不冷夏不热,五谷不结’。”于老农和乡下,庄稼与收成是天,人不过是大地上的蚂蚁,我们无从抗拒,起码不可抗拒无可忍耐的热,那溜溜的南风,也仿佛只往老人那里钻,夏天和炎热是那么持久、无望,仿佛树上的叶子一样稠密。

入夜,我们只能睡麦场或者房顶,图个凉快。听老人讲罢鬼故事,好奇又恐惧的在满天星斗下睡去。天上南北横亘的银河正璀璨无比熠熠生辉,“天河南北,小孩儿不跟娘睡”,热到孩子不近娘身,只等溽热褪去,热望有好的年景和收获。

前几天在博物馆看阿富汗国宝展,远见一石凹槽浑圆饱满,似曾相识,走近时惊讶于其上刻度精准妙绝,却原来是件古阿富汗人用作计时的日晷,它和我手上的腕表几乎如出一辙。时间对2000年前的中亚人而言,也曾何其珍贵。也是2000年前,孔圣人来看黄河,见河水汤汤不由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于古人于今人,价值略同。

汉瓦当、铜镜上最常见的文字是“长乐未央”:欢乐久久长长啊,还未抵达(长夜、季节、年头、生命)的中央,来日可期。我楼下不远处,有老人在他小小庭院的入口刻着自书对联:“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横批“各有其美”。

听说,半夏还是一味中药,找度娘来看,觉得很熟悉很美。半夏,夏未央,即使是溽热,也值得一寸寸地去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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