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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春秋080|子产铸刑鼎,中国有了成文法,法制史进入新时代

 金色年华554 2018-07-27

大梦春秋080|子产铸刑鼎,中国有了成文法,法制史进入新时代

清代金农所绘子产像

律法的诞生由来已久,但直到春秋晚期,仍没有公布出来的成文法。“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那些用以惩治百姓的法律条文,像秘密一样被贵族们藏起来,以免丢失了他们生杀予夺的特权。

子产改变了这种局面。公元前536年三月,在子产的主持下,郑国铸刑书于鼎,向国人公布,成为中国历史上公布成文法典的开始。此事非同小可,它意味着秘密不再是法律的形态,法律从此成为公开的、统一的标准,成为贵族和平民必须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

刑上了大夫,其严重性可想而知。

如果说,当初子产“作封洫”收取财产税和土地税,以及“作丘赋”增加军赋时,所遭受的反对和抨击只限于国内的话,“铸刑书”让他的名声传出国外,成为普天之下封建贵族们的攻击目标。

刑书公布不久,一封信从晋国来到了子产手中,信的作者是晋人叔向:

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莅之以强,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并有争心,以征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

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

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

叔向对子产的批评可谓严厉:从前我对你还抱有希望,现在看来,完了。

为什么完了?因为子产破坏了老祖先留下的规矩。

叔向说:从前,先王断定罪行是通过衡量事情之轻重,而非制定刑律,这是害怕百姓会因此有争斗之心;如此还不能防止犯罪行为的发生,于是以道义来防范,以政令来约束,再用礼仪、信用、仁爱去奉行、保持和遵守,并制定官位、俸禄奖励顺从者,严厉刑罚震慑不顺者;先王唯恐这些仍不能奏效,故而用忠诚训诫他们,视情形奖励他们,用专门的知识和技艺教导他们,和颜悦色地使用他们,严肃、威严地面对他们、接触他们,最后,态度坚决地判定他们的罪行;此外,还要四处访求睿智贤明之相、忠信明察之吏、慈祥和蔼之师,有了这些人的管理和教导,百姓才可放心使用,而不致生出祸端。

大梦春秋080|子产铸刑鼎,中国有了成文法,法制史进入新时代

河南新郑,郑韩故城遗址

如上,便是百姓不知法律的好处。

如果知道了,又会怎样?叔向说,百姓一旦知道了法律是怎么回事,这些好处就会荡然无存:他们会竞相征引法律作为行事之根据,对统治者不再恭敬如初,长此以往,百姓们就没办法治理了。

叔向说,夏有《禹刑》,商有《汤刑》,而周有《九刑》,这些法律的产生,都在衰微之世。

紧接着,叔向指责子产:如今你为郑国执政,划定田界水沟,推行众人唾骂的政事,制定三种法律,还把刑法铸到鼎上,这样岂能安民?《诗》云,效法文王之德,就可安定四方,取信万邦;既如此,要法律何用?从今而后,百姓将会弃礼仪而不顾,只知以刑书为依据,犯罪事件之会更多,贿赂也会更加盛行,你活着就可以见到郑国衰败了——国将亡时,必然多订法律,说的就是郑国的情形!

叔向说的这些话,子产或许早已预料到。

他客气地回复道:我没什么才能,无法为子孙后代们考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拯救当世而已;您的命令我不能接受,但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子产没有辩解,因为他清楚,辩解无用。

他一只脚已经跨进一个新的时代,而叔向只愿活在过去的幻想中。

子产开启了中国法制史的一个新时代,但在他的执政理念中,法终究是为礼服务的,占据核心位置的始终是礼,礼是终极的目标。

公元前530年,郑简公姬嘉去世,下葬时,郑国人清理道路上的障碍,打算拆掉游氏的祖庙,以使丧车畅通无阻,被子产阻止了。子产不仅不同意拆了游氏祖庙,还反对拆掉管理郑国公墓大夫的房屋。按照礼仪,下葬应该在早晨,如果不拆这房屋,丧车就要绕行,而下葬则要拖到中午。但是子产坚持不拆,因为拆了就是损害了他人利益。

在这件事上,子产表面违背了礼仪,实则坚持了礼的本质,即“无毁人以自成”,因而备受赞誉。

第二年,晋国召集平丘(在今河南省封丘县东)之会,子产与子太叔辅佐刚刚即位的郑定公姬宁(郑简公姬嘉之子)前往。会盟坛上,为了减少郑国的贡赋,子产与晋国人争论不休,从中午一直吵到晚上,终于迫使晋国同意。子太叔责备子产:你这样跟晋国人争,要是晋国来讨伐郑国怎么办?子产说:晋国内部矛盾重重,哪有功夫出兵?再说了,我若不据理力争,郑国就会被人欺负,还算是个国家吗?

因为此事,孔子后来盛赞子产:子产在这次会盟中的表现,无愧于国家柱石。

孔子还说:限制对霸主进贡的额度,这本身就是礼。

公元前525年,一颗彗星滑过大火星之畔,其光芒西达银河。各国流言纷纷,都说宋、卫、陈、郑等几个国家要发生火灾。郑大夫裨灶对子产说:宋、卫、陈、郑四国将同日遭遇火灾,如果我们用宝物祭神,郑国可幸免于难。子产不答应。结果,第二年五月十三日,如上四国果然在同一天发生了火灾。裨灶顿时神气起来:要是不听我的,郑国还得发生火灾!但子产依然故我,拒绝祭神。

子太叔很不解:您难道是舍不得那些宝物吗?

子产说:天道远,人道迩——上天之道幽远莫测,人世之理切近可闻,二者互不相关,如何由天道推知人道?裨灶哪里懂得什么是天道,只不过整天说这些东西,偶尔说中一两条也不足为奇。

子产拒绝为不靠谱的预言而浪费人力物力,但在火灾发生之后,却遵照礼仪,遍祭四方诸神,祈求解除郑国之灾患。

子产和晏婴一样,都认为人无从预知天道,更无法通过祭祀改变天道。子产之所以在火灾之后祭神,是因为这是礼的要求,而礼与法一样,都是治理国家的策略。

大梦春秋080|子产铸刑鼎,中国有了成文法,法制史进入新时代

考古发现的郑国春秋时代的列鼎

子产死于公元前522年。他死于疾病。

去世前,子产把子太叔叫来,谆谆告诫:我死后,郑国的执政之位就交给你了;治理国家有两种方式,宽(即宽大)与猛(即严厉);只有有德之人才能以宽服人,德行不够,最好采用猛的方式;猛政譬如火,百姓看到火势猛烈,必然恐惧,因此就会少有人死于大火;宽政则如水,水性柔弱,百姓就会轻视它,玩弄它,最终许多人难免被水淹死,所以,用宽政治理国家,是很难的。

子太叔没听。子产去世后,子太叔奉行宽政,结果盗贼蜂起,一片混乱。子太叔顿生悔意,一边派兵去攻打四处啸聚的盗贼,一边对人说:要是我早点听子产他老人家的话,郑国就不会到这一步了。

子产对“宽”与“猛”的评述,令孔子赞赏有加:只有宽、猛相结合,才能使国家政事顺遂。对于子产的去世,孔子十分难过,潸然泪下:子产仁爱,有古人遗风。

子产死后,举国悲伤,痛哭之声闻于大街小巷,人们彼此哀叹:子产走了,我们该依靠谁呢?

(《大梦春秋》080,待续。文图原创,盗用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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