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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鸡母,乘春数子生

 风吟楼 2018-07-28

        

    前面的一篇文章谈过普通话惯用语和成语等构词是在先、在后,而潮汕话刚好相反。有几位微友留言说,还有鸡母”“牛牯人客”“鞋拖等,也是跟普通话的顺序不同。虽然,后的构词与这种倒序词性质完全不同,但既然提到了,今天就顺便谈谈。 

吾家有鸡母 来自林伦伦方言茶话 01:36

  通常来说,普通话的偏正结构名词的语素顺序是“修饰成分+被修饰成分”。但在潮汕话中,却有一些词的语素顺序恰恰与此相反。其中表示动物性别的是一大类。普通话通常是表示性别的词素在前,潮汕话则在后,刚好相反。例如:

鸡翁——公鸡     鸡母——母鸡

猫牯——公猫     猫娘——母猫(小的)     猫母——母猫

/鸭牯——公鹅/     /鸭雄——公鹅/    /鸭母——母鹅/

//狗母——母牛//     //狗牯——公牛//   猪豭——公猪、种猪

【注】“翁”潮音[ang1](盎),指丈夫一义也读此音;“雄”潮音[hêng5](形);“豭”潮音[go1],民间多写同音字“哥”。

鹅雄(网络资料)


那么,这个特点是怎么形成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著名语言学家岑麒祥先生1953年就在《从广东方言中体察语言的交流和发展》一文中指出:广州方言中的倒序词是广州话与侗、台语——特别是广东西南部至今使用的壮语“交流”的结果。(《中国语文》1953年第4期)。

著名语言学家袁家骅先生则只是客观地说:“有一些复音词粤方言与普通话在词素结合的次序上恰好颠倒。其中一部分接近闽客方言,同壮侗语族诸语言有类似的现象。”谈到闽南话的合成词的特殊构成方法时,他说:“闽南话这一类构词方式,在北方方言中很少见,而在南方粤、客方言中可以找到。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构词法跟壮侗语族各语言(壮、黎、侗、水语等)是很接近的。”(《汉语方言概要》第206页,第267页)

鸡翁,陈志民教授提供


著名方言学家詹伯慧先生则更进一步说:“在语法方面,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粤方言有一批双音节词在构词上是修饰性词素,放在被修饰词素后面的了。例如把‘客人’叫‘人客’,把‘干菜’叫‘菜干’,把‘公牛’叫‘牛牯’。这在北方方言中不常见,而在壮侗语系统的各种民族语言中却是司空见惯的。修饰成分后置正是壮侗语中一个突出的语法特点,粤方言中存在这一构词方式,大概也是吸收壮侗语的结果。”(詹伯慧《现代汉语方言》第164页

大梦谁先觉(番鸭母)   林伦伦摄


我查阅了一些古籍与宋、元以来的话本、小说,从中发现了不少与潮汕话一样的倒序词例子。据此认为,潮汕方言与广东其他方言(其实可以扩大到南方诸方言)中的偏正式倒序词(即“被修饰词素+修饰词素”)的现象可能是上古汉语的残留,而不是接受南方少数民族语言影响之后才有的。


举几个古汉语的例子来证明我的观点。

北魏·张丘建《算经·百鸡题》:“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北宋·李靓《惜鸡》诗云:“吾家有鸡母,乘春数子生。”宋·陶糓《清异录·药品·火灵库》:“昌黎公愈晚年颇亲脂粉。故事:服食用硫磺末搅粥饭唤鸡男,不使交。……公间日进一只焉。”“鸡翁”、“鸡男”即“公鸡”,跟“鸡母”一样表示性别的词素后置。

更早的例子还如《春秋·昭公二十三年》:秋七月“戊辰,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鸡父”虽为地名,但其构词结构也与“鸡母”相同。《说文解字·牛部》:“牡,畜父也。”“牝,畜母也。”又佳部:“雄,鸟父也。”“雌,鸟母也。”南朝·梁·顾野王的《玉篇》解释亦同。并不说“父畜”“母畜”,或“父鸟”“母鸟”。由此可见,表示性别的词素置于动物名称词素之后也是古已有之的。

岁月静好(牛母和牛囝)  林伦伦摄


又,京广铁路所经湖北、河南省交界处,有座山名曰“鸡公山”。在北方方言区里,竟保留有这样一个地名,十分难得。它可以说明,在很早的时候,这里的人是把公鸡叫“鸡公”的。西北的甘肃定西、会宁、通渭、秦安、清水、天水、陇西、武西、西和、武都、文县、镇原、敦煌、龙迭等地,也保留了“鸡公”、“鸡婆”或“鸡母”的说法,(参阅《甘肃方言概况》第455

快乐一家(鸡翁、鸡母和鸡囝)   陈志民教授提供


以上的例子,都可以证明,中国的北方地区,也曾经有过表示动物性别词素后置的现象,南方人现在还保留的着这种语言习惯,乃是古汉语的保留而已,而非受少数民族语言影响而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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