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刘氏经德堂五房的濮院商贸史

 幽湖落云 2018-08-16

濮院刘氏原籍山东,始祖刘祥随宋室驸马濮凤南迁至濮院镇,到我这辈已有三十一代,南宋迄明初刘姓已成为濮院巨姓,由于战乱及文革,族谱家谱尽毁,所以,以往刘氏商贸年代隔了太久,无从进行考查。近几个月来,我通过多次走访、考证与核实,现将近三代经德堂刘氏五房商贸状况,据实作个详细汇总。

  

经德堂刘氏,居濮院大街南段,据记载是1808年购入,并非自建,它分别有门厅、大厅、二厅、过道厅楼,后面是四幢各房的住宅,分别是大房、三房、五房、九房,庭院前面是五间柴间,总面积有近三千平方,而各房临街又拥有多间店铺,隔壁近邻是敬恕堂刘氏,同一始祖,整条大街南端基本都是刘氏产业,有“南刘北朱”之称。固安桥街的刘家厅存在于大街刘宅之前,我们称之“栈里”,也属经德堂祖业,房产规模不小于大街,因我没居住过,无法详细描述,在修建凯旋路时全部拆除。

经德堂五房老宅一角

而王墙弄刘家祠堂,是镇上刘姓的总祠堂,离固安桥浜和洞桥浜各一百多米,前厅有四开间,作为祠堂正厅使用,墙门西面是一间地板间,中间石板天井,东面南北联通是平屋,共有五间,总面积约三百平方左右。前厅用作祭祀祖先或各房子孙办理婚、丧、寿、喜等事的场所。族亲们有时为了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常在祠堂进行,后面有两间存放着各族寿棺,每年清明时节,各族必先上祠堂祭祖。

刘氏家规家训是:修身,忠孝,善举。要求刘氏各房严格遵循,友爱乡邻,礼节周全。

  

经德堂刘氏是大家族,其中五房经济状况最佳,房产不仅仅大街、固安桥街有,在归家湾、鱼行汇、卧龙街、栖凤桥也有祖业。归家湾的沈氏茶馆及财神阁拆除时,房管所通知我母亲去把建筑材料拉回家,说是我家房屋。爸爸后来用泡在水下几百年的紫檀木柱子,给我和姐一人打了几件家具。而鱼行对面原水果店,也是同样情况,叫母亲去领钱,说是拆了我家房子。母亲弄不明白家里到底有多少房屋,就到房管部门查个究竟,被告知:房子少于50平方会退,多于50平方就冲公。所以,谁也不知家里究竟有多少房屋冲公了。

爸爸闲聊时说过,小时候家境很富裕,说他在濮院梅经学堂念小学时很调皮,打破了学校的时尚玩意哈哈镜,先生却没叫赔,因为筹办学堂时爹爹捐了很多款,还有栖凤桥上原有城墙门和桥楼,墙门防盗防匪,桥楼用于经商和路人躲雨歇脚,而这些产业是我太爹爹刘蔭轩捐资兴建的。

我为了解这些情况,走访了本族健在的堂房姑妈刘妙青(1929年出生),因是盲人,一生未嫁,思路清晰,族中近代状况心知肚明。我又向以前刘家祠堂的老住户施金松、西河头老人仲阿福一一进行了核实。

盲人姑妈刘秒青(左)

西河头老人仲阿福(右)

刘氏五房在我太爹爹这辈已是濮院镇富豪之家,称得上富甲一方,并遵循家训乐善好施,济贫救厄。行善举必得要有财力作后盾,所以我对祖上的财富来源进行深入调查,走村串户,多次走访,解了我很多疑惑,到现在总算有了眉目。我太爹爹刘蔭轩,育有二子三女,老大刘松宝(女),老二刘仲豪(爹爹),老三刘仲翔,老四刘温宝(女),老五刘小宝(女),家中主要经济来源有土地出租,经德堂刘氏祖业在庙簰的大桥村、罗介口、陆家门一带,拥有土地数千亩之多,而刘氏祖坟,经考证在陆家门附近。1972年清明节,我随寄爹(刘温宝)去过一趟。祖上把田产分配到了各房,由于连续战乱或经营不善,另外几房的田产随着时间流逝已陆续卖光,就我们五房的田产历经沧桑传承了下来,划入五房的是大桥村这一大片,所以每年的租金收入相当可观。

除了田产出租,太爹爹在大街临严介汇口开了一家“椿记”布店,这家布店什么时候开的无法考证,或许是太太爹爹开也不一定,店址应该是原来夏阿毛裁缝店,因为这幢房子带后面住宅是五房产业,规模是当时濮院镇之最,绫罗绸缎布匹面料品种很齐全,这布店一直开到民国25年(1936)太爹爹去世后关闭,关闭原因是爹爹在上海开绸缎庄,家中生意无暇顾及,太爹爹又分给了各户子女若干间临街旺铺供出租,算是给的零花钱。

  

刘氏五房鼎盛时期应该是在民国20年左右(1930)我爹爹刘仲豪开始当家后。我爹爹精明干练,头脑灵活,他看准了濮院特有的绸缎优势,于是他到上海滩通过姐姐刘松宝(我大姑奶)的帮助开设了绸缎庄,大姑奶已经嫁入当时桐乡富豪之家王家(桐乡老县委房子属于王家),爹爹在上海十六铺码头开了一家绸缎批发门市,沿用了老家“椿记”字号,并把自己堂弟刘方煇(即我叔叔刘铭的父亲)带到上海,让他管理门店,又在上海城隍庙附近开了一家零售绸缎庄,字号同样是“椿记”,交由家中佃户中有个识字并会打算盘的罗介口的陈阿大管理,并逐步把他培养成了帐房先生,他一直尊称我爹爹为“刘先生”。我爹爹后来发病,他不离不弃的一直照顾,这是后话。还有,我大伯父金官已经成年,也在城隍庙店里当学徒,家中田产交由叔爹夫妻打点。

爹爹所进绸缎,基本上是在濮院和湖州附近收购或定制,收到了一定数量便包船运到上海十六铺码头。爹爹为人精明,但做生意诚信,加之经营有方,客户越来越多,大部分客户来之北方及东三省,他们对濮绸特别钟情,我听爸爸及寄爹(二姑奶,终生末嫁)都说过,有一次,一位北方批发商要求爹爹推荐一种能做山海关城墙上旗帜的绸缎,要求是耐用,大风刮不破,爹爹就推荐他用家乡的素濮绸。爹爹做成这笔交易很自豪,在家里提起过好几次,店员们也跟着高兴,算是为家乡绸缎扬名了。

爹爹生意越做越大,除了绸缎之外还兼营布匹和纱布,后来店铺货物放不下了,就到法租界租了一个物资仓库。爹爹生意做大后,为了盘活存量资金,赚取更大利润,便在1932年前后到苏州观前街开了一间名号为“福昌”的当铺,有三开间门面,楼下营业,楼上当账房、仓库,这当铺爹爹是大股东,大姑奶刘松宝入股参与,二姐弟强强联手,一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当铺所赚利润都换成黄金放入大姑奶上海家中保险箱内,年终进行分配。

当时生意顺风顺水,生活富裕充实,父亲在上海求学,生活非常奢侈,学生时代追求时髦,洋装(西装)一做就是十几套,而爹爹比较刻板守旧,硬叫父亲穿长衫,为这事情,父子俩多次吵架。有一次爹爹一发火剪了父亲两箱子西装,这事闹得满族皆知。

太平洋战争爆发,父亲在上海的学业中断,1942到苏州“福昌”当铺做了一段时间学徒,爹爹是有心把当铺传给爸爸,而父亲志不在此。

抗战期间,货源供应不足,加上货币贬值,爹爹利用手头所有资金开始囤积物资,购入了纱布及绸缎以备不时之需。1932年东三省被日军占领后,绸缎庄生意受到影响,但还能维持,直到1938年上海沦陷,生意每况日下,惨淡经营,太平洋战争日军轰炸上海,爹爹十六铺码头绸缎批发店受损,再加上东三省客户锐减,爹爹关闭了十六铺商店,把所有生意转入城隍庙“椿记”绸缎庄,以求维持现状。但是天不遂人愿,民国32年(1943)日军进入法租界,查封了爹爹仓库中囤积的800包纱布和绸缎,名曰“抗战物资”予以没收。

这些财物可是爹爹一生的心血呀,爹爹急火攻心,四处奔波,求爹告奶徒劳后,受不了如此打击,不吃不喝三天后,脑子错乱,神经失常了,没有了正常思维,没办法只能关闭了上海的绸缎庄,由奶奶和帐房先生陈阿大陪同回到了老家濮院大街老宅。当时大伯金官已经病故,而父亲参加抗日队伍走了。

苏州当铺遭遇战乱,再加上爹爹的病,缺乏管理,据说遭遇了强盗,偷的偷、抢的抢,也只能关门了事(而苏州当铺房产到现在还是个谜,父亲离休回家后有一次说起,那房子是爹爹买的,没有卖掉过,如果有空,有人去查一下是否还在,但一想已经有四十年之久可能早拆了吧,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一代骄子、商场大贾五房刘仲豪发病后,刘氏五房逐步走向了没落。

  

爹爹刘仲豪回到濮院时,二叔爹已经病故,二叔奶奶因娘家在上海开医院,便带着二位姑妈投奔了娘家。老宅只有寄爹一人,当年寄爹在归家湾开了一家小百货小店,爹爹当时脑子时清时混,病不是太严重,绸缎庄、当铺虽然关掉,但家中日常开支不成问题,家中还有土地和店铺出租。

当年正碰上日本人扫荡濮院镇,全家带着细软和十几箱绸缎,逃难到大桥村,大桥村中有几位和爹爹年龄相仿的老佃户,李保堂、李洪文和爹爹关系一直比较融洽,见爹爹病了便非常关心,陪着聊天多方劝慰,爹爹在大桥村期间病情有所好转,他见到村里有很多乌桕树,知道这是一种工业用油原料,他想做乌桕生意,东山再起。不知道是爹爹的动向给人知道了,还是有人通风报信,“大桥村来了个有钱人”,于是爹爹在一个晚上遭人绑架了,据说是土匪,土匪差人送信,叫家里人拿银元赎人,没办法,奶奶和寄爹收集了所带的所有细软及绸缎,把爹爹赎了回来,经过这一惊吓,爹爹病情加重,以后便很少与人说话了。

这样平淡的日子在老宅过了两年,到了1947年深秋的一天,参加革命的父亲突然回到了濮院老家,将大桥村田产及固安桥栈里的祖屋拱手送人,一夜之间散尽千金,动作之快让爹爹无法招架,爹爹怎么也想不通,这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呀,叫他以后靠什么生活呀?父亲说了一句话:“爸别担心,以后我养你,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事情一办完,爸爸返回到当时工作地金华,去参加农村土改了。

爹爹受此一击,脑子再也没有清醒过,人称“茅山道士”,他一天到晚絮絮叨叨的,都是民国生意鼎盛时期的事,爹爹宁愿沉浸在那个年代而不愿醒来。

  

后来,土改工作在全国展开,大桥村村民托了我父亲的“福”全部升级,全村没有一户是贫农和中农,全是下中农,有一户是富农,不是打倒对象,而是争取团结人员。这时,人们才明白过来,我父亲当时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而我们五房在评成份时是“小土地出租”,也不属于打倒对象。

我不知道父亲送掉的田产是多少,才能够上一个村村民每户都是下中农,计算得如此精确,既想保护家庭也不想佃户受伤害,如果田产、祖屋不送掉一些,那么我们五房是工商大地主,打倒镇压便首当其冲,后果不堪设想。

大桥村村民李梁官(右)

大桥村村民并没怨恨父亲,对爹爹一如往常的关心照顾,农闲时节来家看看,帮着干点活,逢年过节上门拜年送些土特产,几十年如一日,我1971年回老家后也见过他们多次,认识了陈阿大、李保堂、李洪文、李梁官、李荣菊等大桥村村民,他们到我家走亲戚,一直到爹爹去世。爹爹发病在1943年,去世是1975年,整整三十二年,村民关心照顾一个精神病患者,这种关系难道纯粹是土地主人和佃户吗?

大桥村田野

作者同学、李洪文孙子李菊林(右)

而今天我为了了解当时实况,二进大桥村,见到李宝堂儿子李梁官,李洪文的孙子、我同届同学李菊林,见面时便有一种亲人般的感觉。感谢他们为我提供了珍贵的历史资料,我也感谢商贸征文的发起者,让我借机会查询本家家族历史,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叔叔刘铭、姑妈宋志贤、刘妙青,让我有机会怀抱亲情。

  

经德堂五房商贸史,好长的一个故事,它是一个家族、一个时代的缩影,它真实的发生着,我用笔用心记录了下来。整个过程了解完毕,我感叹,我迷茫,我五味杂成,我思绪万千,我又由衷地敬佩我的父亲:“爸爸您当时为了信仰,扔掉的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良田千亩,祖屋百间,绸庄,当铺,日进斗金不为过,放到现时代也是富豪之家,而您说扔就扔了,真正做到了为了理想可以舍弃一切,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刘氏五房商贸史收笔,而我却陷入了深深的感动之中。

【作者简介】刘敏,女,濮院大街经德堂刘氏五房后人。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