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热,就有点不大想出门。尤其是中午前后,太晒了。偶尔要出去办事,也是没有办法。哎,居然就碰到了洒水车。 现在个洒水车早已鸟枪换炮了,出水口好像高压水枪,且贴地出水,向两面延展,精准而又节水。音乐好像也变了?嗦哚口来咪—— 我怎么记得,小辰光弄堂里小孩都是讲“嗒嘀嗒嘀,洒水车来喽”个呢。那就是嗦咪嗦咪啊。后来,有一段辰光,好像还放过流行音乐。只是那时正是我“人到中年万事忙”个阶段,呒没心思关心搿点事体了。只记得好像有过《兰花草》《生日歌》《妈妈好》等。现在路浪人多车多,噪声分贝又高,洒水车个音乐几乎是被淹没个。旁边个车子也都各赶各路,根本不让。总之,洒水车来了,再也形不成一道风景了。 回想当年,只要远远听到一声“嗒嘀嗒嘀”,阿拉搿点辣辣上方花园煤屑路上白相个小八辣子绝对要以百米冲刺个速度,狂奔几条横弄堂,跑到淮海路上张望。其实,听到其他车子个声音,阿拉有辰光也会奔出来。不过,救命车、救火车、警车侪开得老快个,根本追不上,充其量只能看到车屁股。只有洒水车开不快,阿拉总能齐巧捉牢伊。然后,就开始了一段与洒水车戏水个快乐时光。前前后后个奔啊跑啊。把裤脚管卷起来,迎着出水龙头去冲啊。恨不得毛巾肥皂也带来,干脆淴忒把浴拉倒。 那些年,路浪向车子不多,尤其是午后。就算是淮海路,也是呒没啥车子个。于是,只要洒水车一来,马路就变成阿拉戏水个游乐场。 司机有辰光会高喊几声“让开点”,有辰光也会突然开大单边个龙头,水一直飙到上街沿个墙头上,故意把某个调皮小人浇得嗒嗒滴。大家便哄笑起来,其实,被浇个人也呒没啥不开心。反正马上可以汏浴了,衣裳湿了大人也不会骂个。 阿拉对洒水车是那样个依依不舍,总是要从华亭路口开始跟起,一直起码要跟到乌鲁木齐路三角花园。有辰光为了怕司机烦阿拉,阿拉就跟辣辣车子后头,不让他发现。洒水车后面也有一排出水口。就这样,我们双手提着卷起个裤脚管,亦步亦趋地跟着洒水车前行,尽情享受这世间最清凉个抚弄。 事实上,不光是洒水车。到大马路上看车子,是当年上海小囡个经常性节目。尤其是那些开得慢甚至停下来个车子。 有时候,站在沿马路大楼三楼以上个阳台或窗口,看看电车、汽车来来往往,也蛮扎劲个。不光小孩爱看,大人也看,外婆就经常站在窗口看电车。 那时外婆一个人住在南市,家母怕她寂寞,总要接她来淮海路住住。外婆其实住不惯,她就欢喜在南市石库门弄堂里串门,与老姐妹们“茄山河”。一到我家,闲下来无聊,就跑到窗口去看电车。一看就是一个多钟头。 有时我放学回家,进门就看到她又在看电车。我就会讲,“外婆,又在看电车啊?”外婆就会摇摇头,幽幽地讲一句,“唉,做人无趣相啦。” 那时我们也不懂。反正,过不了几天,她就会回南市去了。 眼睛一眨,我突然也到了当年外婆那个年纪。我竟然还有兴趣要来写小辰光怎么看洒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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