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上午,与往常一样,忙碌与焦躁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骨科医办室里,发手术申请、备血、手术谈话,连轴转了一个上午终于停了下来,瘫在座位里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一刻了,还有两个术后病人没有换药。 “先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再换。”偷得浮生半刻闲的我这样想着。 可是刚坐了不到两分钟,急诊就打来了电话。 “张大夫,来了一个车祸的,你来把病人收你们科吧。” 我边往外走边习惯性的问了一句:“什么病人,重不重?” “不重,一个女病人,电动车撞的,左肱骨大结节撕脱骨折。” “好嘞,一会儿就到!” 快步赶到急诊,乱哄哄一如往常,脚步匆匆的同事们穿梭于焦急烦躁的病人与家属们之间。站定之后环扫了一眼,本能的就找到了我的病人。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瘦瘦弱弱的,右手托着左边已经固定好的支具。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微胖,胳膊上还有个纹身。 “您好,您是被电动车撞伤的那个病人吗?” 病人未答话,旁边的男子就接茬了。“是的是的大夫,我是她儿子。我妈在路上走的好好的,就被那个电动车给撞到了。” 我看了下片子后与病人解释道: “你这里确实是有一个骨折,但是这个掉下来的小骨片位置还比较好,不一定非做手术,用支具固定上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愈合,你们看家里要不要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大夫,我们办住院。我妈岁数大了,怕她这骨头不好愈合呢,做了手术我们这当儿女的就放心啦。”儿子十分肯定的和我说。 病人看了儿子一眼,向我点了点头。 给他们开了住院证之后我就先回病房了。路上还在想刚才的事:可能是纹身给我带来了不太好的第一印象,但是这个儿子还挺有孝心。回到病房,刚把剩下的换药处理完,急诊的病人就办完手续上来了。给他们录了病例,下了医嘱,我就出去吃饭了。 满足的午餐,再加一个舒适的午觉,简直是一个医生奢侈的中午。下午刚回科里,那个病人的儿子就找我来了。“大夫,我妈她被撞的时候没觉得,但是现在感觉右膝也有点疼,要不也做个检查?”他试探性的和我说道。 我过去查了一下体,病人右膝看起来有一点肿,轻压痛,但是轴向叩击痛阴性,屈伸膝关节都不疼,应该只是软组织的一个肿胀疼痛,过几天就好了。病人说那就不用做检查了。但是儿子依然坚持,“不行,妈。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上心呢,要是有问题这次遗漏了怎么办,以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大夫,还是检查一下吧。” 病人踟蹰着半天也没有说话。我最终还是开了膝关节的X线检查,要是真有问题我给漏诊了也不是件好事。 随后病人的儿子又交代我手术中一切都用最好的。其实这个家庭看起来并不富裕,他如此尽心尽力的为母亲的事情打理,着实很不错。那个纹身一开始带给我的不好印象全都消散了。 又住了两天,术前准备已妥,该排手术了,那个儿子却又找到我,十分肯定的和我说:“张大夫,我们不做手术了。”他如此大的转变令我感到有些突兀。 “我记得您在急诊的时候说过可以保守治疗的,我妈岁数不小了,就支具固定着吧,要不身上还得再挨一刀。” 疑惑的我又问了病人本人,确实不想做。最后只能给他们办了出院。 第二天上午换药的时候与病人聊天。这家是一对新婚夫妻,丈夫踢足球的时候前交叉韧带受伤了,关节镜下做了重建。聊到那个急诊的病人时,丈夫和妻子说:“咱俩以后生个孩子,可别像他家儿子那样。”霎时我疑惑地忍不住问:“他家那个儿子我看还不错呀,怎么了?” 丈夫说:“那是你看到的部分张大夫。他又要做全面的检查又要用最好的材料,都是想讹车主多赔点钱。其实那个阿姨一开始就不想做手术,都是他儿子鼓捣的要做。和肇事方协商了好几天,好像最后就赔他们一万块。他儿子合计了一下,不做手术还可以余几千块,要是做手术还得自己往医院里贴,最后就决定不做了。” 妻子补话道:“他妈还劝他以后别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了。他儿子也不听,说你少管我了,走路都不会走还要被撞,我还得请假到病房照顾你。他妈叹了口气就不说话了。” 我哦了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想接诊这个急诊病人的全部过程,好像看了一出闹剧一般,剧情反转的我有些接受不了。 在医院这个地方,各种各样的病人及家属见过的太多了。有时候觉得病房就像一个话剧舞台,舞台不变,但是每天都有新鲜的演员上演着不同的故事。入院即登台,出院即谢幕。众生万象都会在这里上演,我经常由此想到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金先生用此指人世间各色各样的人,也就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对我们而言,住院部就是我们的“天龙八部”。 见惯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之后,希望从医的我们可以不被人世间的冰冷麻木了初心,不必永远热泪盈眶,但希望可以永远心存暖阳。 文章转自医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