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今已经年过六旬,要说起父亲,还得从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开始说起。 父亲出生在1954年永顺一个小小的农村里,在那个时候,全村上下一共算起来有不下800人,可是经过了20年的风雨沧桑,事物聚散,再看起来,也已是残屋破瓦、风烛残卷。人数也变的只剩下一两百人,大部分还是土生土长的老人家,唯独有几家还在劈柴浇水、生火做饭、屋冒青烟。村里面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不是搬进了城里的,就是出去打工挣钱去了。 在爷爷奶奶他们那一辈的时候,新中国的计划生育的工作做得还不是很到位,爷爷奶奶在家庭条件十分的惨薄的情况下,还生下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也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也就是在这么一个环境下的小农村里成长起来的。 父亲有四个兄弟,一个姐,但这对于当时的旧社会来说,农村一家有五、六个孩子是非常正常的,因为在老一辈的心里,一直有着这样一个观念:孩子生的越多,劳动力就会多,以后的的生活就会越好,然而,事情却是适得其反,变成了一个家庭里孩子生的越多,家里就会越穷。因此在当时就多了这样一种令人怜悯的现状:在农村的很多家里,因为没有能力抚养自己的孩子,不得不送给远房的亲戚养育,还有的送给不能生育没有孩子的家庭。 父亲小的时候胆子赶得上小老鼠了,因那时候家里连荤都很少开,所以家里连只手电筒都买不起,七八岁的时候,只要一到了晚上,走一片夜山路,父亲心里还是会有一丝丝的恐惧,不由得两腿微微打颤,眼珠子还叽里咕噜的转个不停,快速的跑回家去。 在那个年代,父亲还是读到了高中,在乡邻里的眼中已经是不可高攀的了。高中毕业之后,父亲便回到了家中,帮爷爷奶奶干农活、做家务,做每个家庭中的没读书的孩子该做的事情。 父亲与他的同伴们一起去大球包(山名)放牛,他要小心翼翼的把牛从自家的牛栏里放出来,牛一脚就跨越了距离地面大约1尺高的档板,一下子就蹦了出来,父亲看到此情景也是好笑,拿起手啪的一下就扇在了牛的厚厚的又坚硬的屁股上,嘴巴还配着音道:“嘁~~走~~”。在这个乡村里,放牛的人们总是要把“赶牛之音”拖的很长,声音一出,牛便也嘀咔嘀咔的向前跑,父亲就追着牛一路到了大球包的林子里。乡村里的林子总是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群山皆绿,望不到尽头。特别是一群同伴一起放牛时,在山林中依稀可听见吵吵闹闹,挥棒舞枝。一群小伙你追我赶,也不管牛沿路吃着草到了哪处。 对于乡村的牛来说,它们中的大多数的脖子上都被挂上了它们特有的装饰——牛铃,村民们是为了防止找不到牛才挂上去的,牛只要轻轻一动,便可发出叮铃铃叮铃铃脆妙的声音,不管在村里的何处,放牛人只要沿着声音走去,就可以寻到自家的牛了。 记得在老家的屋子后有一片竹林,父亲和他的儿时玩伴一起在竹林中参加“爬竹大赛”,谁最先到达竹顶,谁就胜利。他们把棕树的叶子分成两条,然后分别把两头绑住,这样,在爬竹子的时候,两只脚套在两边,竹子就在中间,力量也就驾在了竹子之上,不得不说,乡村的孩子们的点子特别多,虽然父亲在那次的比赛中不是第一,但也不是倒数第一,只是觉得那是一场农村“放牛娃”们的独有的游戏。 说起竹子,对于乡村的“放牛娃”们来讲,用处特别多,可以用竹子泡酒、用竹子煮竹筒饭等,父亲则利用竹子的根制作弓箭。他先把竹子的根部挖出来,将它洗干净,压成弓形,再拿起一根细细的线或铁丝绑住两头,弓就制作好了,箭就使用茅草的茎来制作,把箭的头部削尖,一把纯手工制作的弓箭就在父亲的手中完成了。父亲那段时间,每天都箭不离身,偶尔几个玩伴一起上山射射鸟,下河射射鱼等等,玩的不亦乐乎。 父亲还从爷爷那里学的许多的手艺,因为爷爷年轻的时候做过木匠,在乡村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爷爷的手艺的,以至于父亲后来做了竹床、竹板凳、一些常用的家具包括老家堂屋的那六扇大门都是父亲做的,到现在看起来都还是崭新如初的,那些工具到现在还保存在老家的那个盖满灰尘的主户中,而爷爷做的家具少部分保留在二楼的平台上。 父亲年轻时做过许多事,比如瓦匠、棉花匠、木匠、甚至还到了著名的三峡水电站做过工,还有些连我也不清楚的事情。 每到了农种时节,父亲总是打早起床,去田里种秧,乡村的大部分人已经到了田里,扯起了话匣子,有的还在哼着小曲,吹着口哨,扛着锄头或者插秧工具,慢慢的摇摇撞撞来到田间,开始了“插秧比赛”。 父亲起的早,有时候上山砍柴、劈柴生火,还有时去望望田地,好像什么时候都忙个不停。 有一年,家里种植了甜瓜,为了照顾好这来之不易的“宝贝”,父亲就在旁边用稻草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棚,日日夜夜守着这片甜瓜地,那时父亲常常皱眉头,担心甜瓜的生长,非常为之苦恼。下大雨的时候,父亲急忙的用锄头在地中挖出几道排水沟,把积在地中的水排到积水池里,防止甜瓜因为水多而死掉;烈日曝晒的时候,父亲则用漂瓜舀起地旁积水池中的水来浇灌它们,来补充水份。在父亲这种日夜不断的照顾下,甜瓜们终于还是对父亲的劳作做出的报答。 父亲还在有一年里种植了西瓜,那片西瓜地也是父亲每天守护着的,有时候,我和我的同伴们一起在西瓜地里还玩起里捉迷藏,那一年,雨水特好,所以西瓜特别甜,也特别的红。 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有李子树、桃子树、柚子树、橘子树等等,每年都有许多的果子被人们背到城里去卖,希望能为家里增加收入。老家的门前就有一棵李子树、一棵桃子树和两棵桔子树,都是父亲亲手种的,现在已经长的枝繁叶茂、树桩粗大,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棵桃子树,只结了一次果,还特别的大,特别的好吃,之后就再也没有品尝到它果实的美味了。 有几年,父亲都在外面打工,当他回来时,他带回来了一棵都不认识的树,把它种在了堂屋前面几米的地方,父亲还不时的去将树的茎绕来绕去,以至于到现在长成了一件艺术品。 那时,父亲在我心中的地位便升入九霄。 父亲还十分擅长摘用草药,有一回,爷爷一个人来看我们,不幸的却被路中央的一个石头绊住了脚而重心不稳,一跤就摔了下去,膝盖顿时就被哪颗坚硬的石头磕破了,流血不止。这样的事发生在白天还能及时医治,可是就发生在了摸路行走的黑夜,爷爷年纪也大了,哪能经受住这番折磨?时间滴答滴答在慢慢的与爷爷的血在耗着,呆了许久,也被找了许久,终于发现爷爷已经在这里待了20分钟,父亲马上背起爷爷跑回家中,让其他人帮忙先止住血,他自己则上山寻药,可是血怎么也止不住,父亲去了半个多钟头,终于带着十分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尽快的将摘回的草药捣碎,敷在爷爷的膝盖上,令人惊诧的是血一会就止住了,自从那次,父亲在村子用草药的事人人皆知,爷爷也因为那一次休息了许久的时间。 父亲十分耿直的性格已经深深的灌入了乡里邻里的脑海中,因为父亲十分乐意帮忙,张三家要办喜事,他就跑去张三家帮忙,李四家要盖房子,他就一溜烟的跑到李四家盖房子去了。父亲在大伙中话不多,偶尔掺合几句,倒是也成了经典。大伙都在李四家帮忙盖瓦,大伙都喋喋不休的争论着盖好了如何办酒席的问题之上,父亲则在嘈杂声中吐出了一句话:大伙们说实在的,盖好就是立功之时啊!大伙们很惊异,也是这样,七手八脚就把瓦给盖全了。 父亲特别珍惜老家的房子,自一家子都搬迁保靖之后,每一年都会带上我们,携上一桶清漆,将老家的木房子整个外围刷个透,父亲这么做是为了让房子经得住风吹日晒,就算没人住,木房子还能保持崭新鲜亮。当然,每一次回到老家,父亲还会吩咐我们烧烧柴火,将木房子用烟熏一遍,打扫干净房子里面已经盖上的厚厚的灰尘,把平场上杂草处理掉,然后将房子周围的排水沟里的污泥清理掉等等,所有的事情都圆满之后,父亲抬起头看着房子,我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他对老家固然有一种深深不可割舍的感情。 我在老家读了一年级,父亲则是我的启蒙老师,连最初的声母韵母和10以内的加减法都是父亲一笔一划的教授我的,每次回到老家,看见家中的门上还隐隐约约的印着1+1=2和生母韵母的时候,父爱就上了心头。 爷爷奶奶去世的早,父亲的兄弟和姐们都过着各自的生活,父亲在和母亲商量了许久之后,毅然决定迁去保靖,母亲以卖菜为主,父亲则干起了屠夫一行,但保靖对于父亲来说,十分陌生,没有熟人,一天很难卖掉一头猪肉,十分的不景气,而且要起的十分的早,凌晨3点左右,父亲就要去杀行吊猪,把猪都清理好之后,已经到早上6点多钟了,才开始摆到摊位上卖。有一年的几个月都赚不了钱,父亲就琢磨着出去打工,去了一个月,父亲还是沮丧的回到了家中。我知道父亲是因为年纪稍大了,做体力活开始力不从心。 这种生活直到现在,父亲还坚持着再干几年,就好好的回老家修养生息了,父亲半辈子的坚守与爱,都与这个家密不可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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