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大年初五下午二点多,我在院子里正缠着父母嬉戏,突然被门口的一阵嘈杂声吸引。我带着好奇心快速跑到门口,通过门栅栏的缝隙看过去。嘈杂声是由外面的邻居和一辆小毛驴车一起造成的。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边和很多邻居说着话,一边便把毛驴的缰绳栓到我家门口的老槐树上,车上坐着一对母子,即使是过年喜庆的日子里,穿的衣服却有点破烂,母子俩坐在车里身上盖着一床被子。躲在那个女人怀里的孩子大概有七八岁,比我大一两岁的样子。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我家邻居们,柔弱的样子没有这个年龄孩子应有的生气。 “去叫你爸爸出来,串亲戚的来了。”对门的大娘冲着我说着,并一手推来我家的栅栏门,我刚要跑回去喊我父母,父母迎了出来。栓毛驴的那个男人把孩子抱下车,那个女人也跟着下了车,进到我家院子里,看到父亲的瞬间,男人和女人扑通就跪下了,并且拉着孩子也让孩子给父亲磕头。我被这个场面吓住了,我迅速地躲在我妈妈的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着眼前的一切。父亲赶紧搀扶起这一家人,并且赶快询问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断断续续地说,他家是城南郝庄乡的,因为不知道父亲叫什么名字,住那个村里,只知道在县防疫站工作,是城北那“一溜子侯”村子的。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我家,因为,我们东侯乡附近的村很多带“侯”,他们只是知道就在这几个挂“侯”的村里面。大早上天不亮就出来了,赶着驴车走了六七十里路,整个一上午就在附近这几个村里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家,感谢我父亲救了他儿子的命。尽管他还有一个儿子没抢救过来。经过那个男人的一番解释,我父亲才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情。又记起了那个女人的样子,还有孩子的样子。父母赶紧把这一家人让到了屋里就坐,给他们倒上热水。 还没说几句话,女人又一次跪了下来,并且拉着孩子跪下,非要让我父亲认了这个儿子才起来。如果父亲不答应他们就不起来,他们家很穷,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来报恩,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让他的儿子来给我父亲做个干儿子,来报答父亲的救命之恩。父母赶紧连拉带拽的把女人和孩子拉起来,对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一个医生应该做的,没有必要如此。既然来了,就是一家人,就是亲戚了。”母亲赶紧去厨房里生火做饭。看着他们一家人吃饭的样子,父亲也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被幼稚的我看在了眼里。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我大山般的父亲也会掉泪?等着一家人吃完饭,于是开始拉家常,我也礼貌地带着那个小哥哥开始在院子里玩耍。就这样我无形的多了一家亲戚,我自己心里也暗自高兴,以后过年又可以多了一家可以串亲戚的了,但心里却不知道六七十里路是多远,只知道爸爸又多了一个干儿子,肯定好吃的会少了一半。 这一家人在父母的盛情挽留下,当天没走。第二天一早,他们吃过早饭就离开了。在后来父母的谈话里,我也了解到父亲并没有答应收下这个干儿子,只是说以后就是一家人,都是亲戚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给我家说。 等送走这家人以后,父亲才给我母亲讲了事情的过程。就在两个月前,女人带着她两个孩子去集上赶集,给俩孩子买了一段甘蔗吃。因为甘蔗是冻了的,俩孩子吃了以后都中毒了,正好赶上父亲去他们村里下乡。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差,在父亲的救治下把这家的大孩子救活了,而老二却中毒死了。在看着孩子脱离危险以后,父亲就骑着自行车走了。父亲说很好的两个儿子,只救活了一个,自己内心很内疚,为什么不能把另外一个抢救回来。所以这件事情他回到家里一字没提。 我听了父亲讲述的经过以后,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也会偷偷的流下泪来。前几天,和父亲在一起时又提起这件事情。父亲言谈话语中仍然透露着很多自责,父亲一直在说,如果是现在,他一定能够把两个孩子都抢救过来,一定能够! 一眨眼,距离这赶着毛驴车认亲的事都快四十年了,我突然想知道,父亲那个毛驴车拉来的干儿子现在还好吗?因为,在父亲内心深处一直有你存在的影子。父亲非常想在有生之年再看一眼你…… 在近四十年之后,至于那家人叫什么姓什么,父亲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是发生在郝庄乡里的事,是1985年左右发生的事。因为没有救活你弟弟,父亲一直很遗憾。现在父亲很想知道你们一家人现在还好吗? 作者简介: 李永辉,石家庄无极县人,大学毕业,定居在石家庄,在石家庄科林电气公司任职。草民一个,四十不惑,心系众生,乐忠于文字。一个善字,填充人生。商海搏杀二十载,不忘初心,未忘本是一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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