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东旺 (1963-2014)。1963年生于河北省张家口康保县忻家坊村。先后任教于 山西师范大学 美术系、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多年来我一直游离于学院内外。学院教育基于对欧洲绘画艺术的长期研究,形成了丰富、完善的理论体系。在美院的学习经历,使我从学院中汲取了油画创作的创作规律和美学传统,与此同时也看到了学院教育对艺术个性、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束缚。 目前我们的学院教育非常注重从中国传统艺术,特别是民间艺术吸取创作经验,但是在学院所构筑的平台上这种学习的效果却很难令人满意。我们需要明确一点,中国的造型不是从“理”入手,而是从“情”入手。如果仅仅专注于技法层面的模仿,忽略了对情感的掌握,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只能称之为“形似”而非“神似”。古代的能工巧匠之所以能够创作出这些精妙的造像,其间倾注了他对宗教的理解、对生活的感悟以及对心性的把握,最终这些情感聚集形成了“相”。这种“相”是一种“心相”,是源自心灵的对现实“物象”的投射。学院教育过多的依赖和强调视觉的作用,我们所接受的绘画训练都源自视觉,这让我们习惯于用肉眼捕捉现实生活,而丧失了心灵的感知能力。正是这种习惯遏制了艺术感知能力的发展,我们无法感受和理解肉眼难以观察到的事物和细节。如果仅仅停留在对事物表层的理解、局限于对事物表象的模写,忽略了对其内在的把握,我们就只能与艺术的真理背道而驰。 我认为保守、封闭成为了学院教育下油画创作的宿命,学院所归纳的绘画规律为创作提供了“方便之门”,但真正的艺术真理是难以用规律来限定的。艺术创作有赖于个人的艺术感受力和理解力,我一直在思考如何将学院知识和生活体悟相结合,将这两种因素运用于创作实践之中。必须承认我的创作过程中离不开学院知识,画面中所运用布局结构和造型原理都源于学院。当我们回顾欧洲古典造型艺术的发展历程,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米开朗基罗到巴洛克时期的贝尼尼,艺术家的造型能力在不断加强、艺术手法不断完善,但是作品的感染力却在减弱,精神性悄悄蒸发掉了,“灵魂”出走令作品只剩下“躯壳”。贝尼尼和米开朗基罗间的差距,不在于创作技巧或表现能力,而在于精神渗透力。人们认为中世纪的黑暗时期中断了欧洲美术史,但我却认为中世纪时期的雕塑作品具有极强的表现性,它们和中国传统造型艺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即是对精神意象的表现。 有些画家往往建立了一种创作方式就一直延续下去,而我没有给自己任何限制,并且乐于进行新的尝试,对艺术形式的探索使我始终保持着创作的新鲜感。丙烯颜料是一种水性颜料,它与中国传统壁画的创作方式类似,可以用毛笔作画,从工具上架构了我与传统之间交流的桥梁。使用丙烯颜料创作出的作品,画面效果简洁、明快,图像中的时空感被削弱了,我期待通过使用新的材料为作品注入现代感,并赋予传统油画以当代意义。同时,在创作中我依然沿用着传统油画的表现技法,传统的笔触、色彩、构成和现代材料的结合,使作品介于传统和现代之间。这种尝试,打破了纯粹运用传统材料和绘画语言表现现代题材所产生的疏离感,无形之中增加了作品的亲和力,更容易使欣赏者产生共鸣。 感受力是一种艺术潜能,大多数人每天都接触着相似的生活场景、有着类似的生活体验,有些人却能从这些琐碎的生活中汲取艺术灵感。艺术感受力与个人天赋、学识修养有关,它的形成更大程度上有赖于思考的习惯和方式。绘画的本质首先在于其形式感,脱离了形式感的绘画所呈现出来的只不过是“自然”。艺术创作首先产生形式,艺术必须借助形式传达内容,因而我非常赞同吴冠中先生所提出的“形式决定内容”的现代绘画观念。 内容与形式、主体和客体是互相关联的。但是由于绘画是诉诸视觉的,所以缺乏形式感的作品即使再怎么写实、如何形象,都难以将其划入艺术的范畴。绘画作品一定具有形式,而这种形式中蕴含着审美层面的精神性,这就是“有意味的形式”。即便观念艺术标榜着艺术无关形式或材料,而关乎观念和意义,也需要通过具体的艺术形式传达其理念。 写实油画在中国油画的百年发展历程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近年来写实绘画在中国取得了一定的发展,我感到非常自豪,但忧虑大于喜悦。近年来中国写实绘画摆脱了过去单一的样式,出现了古典写实、现实主义写实,表现性写实等新的表现方式,但是如果仅局限于视觉感受而忽略作品的精神性,中国写实绘画的前景将不容乐观。如果仅局限于表达中国内容、创作中国形象,在“中国制造”的外壳下沿用的依然是西方的艺术风格、艺术形式,我们就难以创作出超越欧洲、超越历史的作品。在我的创作过程中也经历过痛苦的挣扎,尽管我发现了中国绘画的写意语言,将传统笔墨意趣与油画技法相结合,但是在视觉样式上依然被西方的模式所束缚。经过不断的学习、思考和实践,我发现解决的关键在于自信和个性。我们必须在世界的广阔平台上去思考,从民族、历史和文化的角度加以考量,只有站在民族文化个性的角度,我们才能够平等的与伦勃朗、鲁本斯等大师交流。我们应该尊重大师,但不应该被这种崇敬所威慑而举步不前。我们与大师之间不存在所谓不可僭越的鸿沟,距离在于我们所立足的立场和角度。 在写实造型中人们通常关注的是可见的“物象”,忽略了不可用肉眼体察的“心相”。我所理解的艺术核心价值恰恰这于那些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表象只是一种导体,用来传达潜在因素和信息,我们真正要表达的是深层在肌理下的灵魂,以形塑神。肉眼所能看到的事物是极其有限的,在创作中不能过多的依赖或者相信眼睛所捕捉的信息。我注重将人物形象从事件情节中抽离,用笔触和色彩去塑造人物的感情进而触及心灵,通过弱化情景、强化情绪实现作品的现实感。 我非常感谢自己的成长经历,正是由于在生活中感受到的苦难、贫困、窘迫甚至歧视,使我拥有了丰富的情感和敏锐的感受力。由于个人的经历,面对创作对象我总能切身感受到他们生活中的欢乐与痛苦、收获与失落,挣扎与迷茫。基于这种感受和思考,在构图、造型和笔触的运用上我都会围绕着生活体验这一主题,调节和丰富形象间的关系,通过挖掘生命表象下的精神气质,达到表现的目的。我一直尝试通过手中的画笔、画刀、颜料实现和丰富油画语言的表现价值,而非局限于表现客观形态。艺术是一个生命体,一个人的艺术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取决于他脚下的土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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