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眷顾大唐,在杜甫逝世前两年,韩愈出生。在杜甫逝世后两年,白居易和刘禹锡出生;后三年,柳宗元出生,一大批天才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时代。然而,宦官弄权,小人得势,朝廷已经是乌七八糟,这批天才竟然被弄得灰头土脸,空有一腔热血,一番豪情。尤其刘禹锡,这个曾一度被视为大唐未来宰执的人,不曾预料自己的人生之路竟然如此坎坷。 诗豪刘禹锡和诗魔白居易同年,老白狂傲,却独独不敢小瞧刘禹锡。长庆四年,刘禹锡和元稹、韦楚客等人都在白居易家开party,席间谈起南朝兴废,决定每人写一首《金陵怀古》,刘禹锡率先完成。
而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白居易看后说,胜负已分,其他人不用写了。然后酸溜溜的指着刘禹锡:你大爷的,你一个没去过金陵的人写这么快,还写这么好,罚酒一杯!为了堵住老白的嘴,几年之后刘禹锡来到秦淮河畔,看见昔日繁华胜地今已破败不堪,感慨万分,乃有《乌衣巷》: 《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宝历二年,二十三年漂流之后,刘禹锡被罢官转回洛阳途中,在扬州城里偶遇老友白居易。酒席宴上,刘禹锡写下: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 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 暂凭杯酒长精神。 刘禹锡的这首诗,在他身后一千多年里,温暖了无数人。当政治家的抱负无处施展,当文人蒙受不白之冤,当贫民百姓在生死线上挣扎时,人们总爱吟诵这首诗,尤其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两句,如同残酷的冬日里一抹斜照,虽不热烈却让人相信,明天一定是艳阳天。 初出茅庐,刘禹锡曾意气风发,指点江山。21岁时与柳宗元同榜登进士第,接着又登宏词科。他参加了王叔文集团,锐意改革,和柳宗元都是参与永贞革新的八司马之一。他渴望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更渴望让大唐恢复开元盛世的旧梦。他把一生的辉煌留在了长安,而那里也是他一生苦难的起点。永贞革新失败以后,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他被贬郎州司马。在朗州他对这里和中原文化有明显不同的风俗民情很感兴趣,并学习这里的民歌风格创作了《竹枝词》等别具风格的诗: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刘禹锡善于学习和吸收,所以诗作极具清新之气,在唐诗中独树一帜。 刘禹锡朗州一呆就是十年,直到他四十二岁左右才和柳宗元等一起被召回长安。刘禹锡闲着无事,去游玄都观玩。看到满树桃花,想起回来后见到朝廷官员中,新提拔起很多他看不惯、合不来的小人,于是就写了这首《戏赠看花诸君子》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后来当裴度为相时,刘禹锡重新回到京城,玄都观旧地重游。那里种桃的道士已经死去,观里的桃树也多半枯死了,满地长着燕麦野葵,一片荒凉。寻常人有了上次的教训后,早就学乖了。但刘禹锡却不,写下了一首诗,抒发他心里的感慨,诗里说: 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花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刘禹锡这种不怕惹事的倔劲再次得罪权贵:你又来?我再贬,于是改任和州通判。 和州县官见刘禹锡失势,就给他小鞋穿,半年逼着刘搬家三次,刘最后只能在一间茅草屋中安身。就是这样的一间不见天日的破草房,却成就了他千古传颂的《陋室铭》,故事是这样的: 公元825年的一个春天,安徽和州。老刘来到这里很高兴,虽是贬官,毕竟从“巴山楚水凄凉地”来到了这还算富庶的地方。和县一开始让老刘住到城南门,一个远离市区的地方。老刘来到新居一看,面朝大江,一片荒芜。他非常高兴,于是面对着长江上的点点白帆,提笔写下了一副对联: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 和州知县听说后很生气,他居然马上叫人去给老刘搬家,这回由南门搬到北门,住房面积缩小了一半。老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知县,于是,他故意站在门外假装看风景,面对波光粼粼的德胜河,虽没有大江宽阔,却也是别有一番韵致。忽然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回去又提笔写了一幅对联:垂柳青青江水边,人在历阳心在京。 对联贴出来后,知县又很过分地把老刘迁到了城中的一间陋室里。只能放下一床、一桌、一椅。然后幸灾乐祸的等着刘禹锡脸色铁青的气势冲冲地来找他,然而老刘坐在这小小的陋室里,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提笔写下了名垂千古的《陋室铭》,并且这次不是贴在门上,而是找人刻在了石头上: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老刘用一篇文章使自己成功逆袭,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他微笑着把手背在身后,看着满天红艳艳的晚霞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一年,老刘五十三岁。一个内心真正强大的人是无所畏惧的。 刘禹锡后来当了太子宾客。会昌时,加检校礼部尚书,寿至七十一岁而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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