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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谷云:我感受到的梅兰芳先生

 cxag 2018-11-16


我体会到的梅兰芳先生

毕谷云


1954年,我受朋友邀请,带着剧团到北京发展。剧团从挂自己名字的“毕谷云京剧团”改名“民生京剧团”,后来又改成“红星京剧团”。


1958年到了辽宁本溪,红星京剧团就成了国营剧院。组织上问我,有没有什么愿望?我说,我的愿望就是拜梅先生。组织上就帮助我,从经济上,以及其他一切方面支持我。19615月,我在北京四川饭店,正式拜师梅先生。


1961年拜师会上,毕谷云(右ニ)与梅兰芳先生(左ー)、徐兰沅(左ニ)、华慧麟(右ー)一起


毕谷云向梅先生敬酒,坐者为马彦祥


拜了梅先生之后,我就尽量向梅先生靠拢。徐(碧云)先生跟梅先生是亲属,徐先生的大哥徐兰沅,是梅先生的琴师。我拜完老师,徐兰沅先生跟我说:“谷云啊,千万,你注意啊,不单学老师台上戏,要学老师私下生活,学戏德。”


跟着梅先生的收获太大了。他在每个方面都是楷模,不只演出,做人也是。有的事情咱们都做不到的,老师都做到了。经常有这情况,老师有时候去看戏,观众都认识他呀,都跟他招手,老师也回招他们,每个人都面面俱到地照顾到。这么大的演员,一点没有架子。我们有时候进剧场,别人打招呼,就点点头,不管不顾地就坐那儿了,没能像老师那样使得人家满意。


有一次,梅先生在南京大戏院,现在的上海音乐厅,演《奇双会哭监》,后台有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没看住,场上演出呢,那个小孩儿就要跑到台上去了。正好这戏是完的时候,老师一看,下场的地方怎么走出一小孩儿来。他一点不慌不忙,拿斗篷把这小孩儿一裹,正好做着身段,台儿零台零台一零台,一扭一扭就下去了,观众一点没发现。他一手扯着斗篷,一手拉住小孩儿,小孩儿看到这位善良的“女性”,也没害怕,就跟着一起下去了,避免了一场事故。一到后台,他跟人说:“这是谁的孩子啊,你们好好看住他噢,真好玩儿,别怪他噢,小孩儿不懂。”小孩儿家长感动得不得了,闯这么大祸,结果老师还这么说。


毕谷云《天女散花》


毕谷云《太真外传》


梅先生演戏,最看重的是人物的内心情感。我们年轻演员,考虑比较多的是形式,这地方像,那地方不像。梅先生考虑的不是形式的问题,而是人物准确不准确。演《贵妃醉酒》,那人物是不是杨贵妃?演《霸王别姬》,是不是虞姬?演《洛神》,是不是洛神?当然,形式也是老师创作的。一出来,拿扇子这么亮相,为什么?如果能够理解,就照做,不能理解就问老师。老师也在不断地改进,早年演的,跟后来老年演的,也有所不同。


情感的拿捏,有几个方面。一是看剧本,看历史书籍;另一方面,有智囊团,梅党给他出主意。比如演出的时候,老师想要把眼皮放下,但是,眼皮放下来就不好看了,对人物有损害了,但台上正演着,也不能提醒,那怎么办呢,就在底下咳嗽。“嗯咳!”老师就赶快把眼睛睁开,非常漂亮。


关于男旦和女旦的问题,梅先生也说得很好,比方艺术品,罗丹的艺术品价值连城,但是观众绝对不会去问,他是泥做的,是木头做的,还是铜做的?观众看的是艺术成果。在舞台上,观众不会考虑你是男的是女的,关键是要演得好。四大名旦为什么红?观众能够接受,感觉他们就是古代的女性。他们同时也有很多女徒弟,但女旦们也并没有把男旦排斥下去。


毕谷云《醉酒》


梅老师他毕竟不是教师,不会一天到晚教戏,他有他的演出任务。像对葆玖也是这样,他不亲自教,而是请了王幼卿、朱琴心、朱传茗在家教,他只是点拨一下。跟老师学戏,主要是看,看老师演出,排戏。


梅先生有这么几句经典的话。“唱要像念,念要像唱。”唱要跟念一样,吐字要清楚,好像在说话,不能含糊;念起来要有韵味儿,有音乐性。“唱慢板要快,唱快板要稳。”慢板不是慢,不能拖,要不观众就不耐烦了;快板不能赶,否则观众听不清唱词。


每场演完要总结,今天演得好,演得不好,什么地方有收获。这些都是老师教的,自己暗中都做着。


我一直感到遗憾,没有想到梅先生走这么早。总觉得他能很长寿,能跟着他学到很多很多东西。没想到,他突然就走了。


我跟每个老师学戏,都完全忠于他。学的梅先生就是梅先生,学的荀先生就是荀先生,学的徐先生就是徐先生,一点也不掺我自己的感觉。这就是我学戏的原则。


其实我拜那么多老师,主要是那些老师们的戏我都特别喜欢。梅先生的戏我都喜欢,甚至不演的戏我都喜欢哪怕我私下背背,练练也好。不演的戏,当初也是学过的,演出以后效果不是太好,所以就不怎么演了。观众不喜欢,但是自己还喜欢,所以还是会偶尔练练,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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