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蒙称“病重”之后，孙权为了麻痹关羽，公开召回吕蒙。陆逊从吕蒙所说：“诚如来言，然我病笃。”的话中，听出了吕蒙的心事，随后陆逊与吕蒙还有如下的交流。
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于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下见至尊，宜好为计。”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而未有远名，非羽所忌，无复是过也。若用之，当令外自韬隐，内察形便，然后可克。”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以代蒙。逊至陆口，为书与羽，称其功美，深自谦抑，为尽忠自托之意。羽意大安，无复所嫌，稍撤兵以赴樊。逊具启形状，陈其可禽之要。羽得于禁等人马数万，粮食乏绝，擅取权湘关米；权闻之，遂发兵袭羽。权欲令征虏将军孙皎与吕蒙为左右部大督，蒙曰：“若至尊以征虏能，宜用之；以蒙能，宜用蒙。昔周瑜、程普为左右部督，督兵攻江陵，虽事决于瑜，普自恃久将，且俱是督，遂共不睦，几败国事，此目前之戒也。”权寤，谢蒙曰：“以卿为大督，命皎为后继可也（《资治通鉴》建安二十四年十月）。” 陆逊对吕蒙说：“关羽自负骁勇傲气，欺压他人，刚刚有了挺进中原的大功，就骄狂自大，一心想向北夺取许都，没有怀疑我军从他背后进攻江陵；如果他听说您生病返回，就更是对我东吴不加防备。假如我军现在出其不意，就可以将他捉住制服。您见到主公，应该好好地策划此计。” 陆逊一语道破天机，让吕蒙觉得陆逊是一位难得的将才，但他深知好钢要经过千锤百炼，尽管他内心里高兴遇到了知音，但他表情严肃地警告对方说：“关羽一直勇猛善战，我们很难与他为敌，况且他占据荆州后，又大施恩德和信义，再加上他刚刚兼并樊城有很大的功劳，这让他的胆略和气势更加旺盛，我看不是很容易就能图谋的。” 吕蒙回到了建业，孙权用亲切的语气对吕蒙说：“谁可以接替你去守陆口？”吕蒙将他在芜湖与陆逊会面的印象作了介绍，最后他强调说：“陆逊思路深远，有能力肩负重任，我看他的气度，终究可以重用；而且陆逊没有出名，让关羽觉得陆逊不是他顾忌的人。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没有人比陆逊接替我更合适。主公如果选用陆逊，就应该要他在外隐藏夺取荆州的锋芒，在内暗中观察荆州的形势，寻找可乘之机，然后就可以夺取荆州。” 孙权派人召回陆逊，委任陆逊为偏将军，原来右部督保留，用来迷惑关羽。 陆逊接受任命来到陆口，为了接近关羽，他谦卑地写信关羽，称颂关羽的功德，表示尽忠心之意。关羽因陆逊的到来，感到后方很安稳，不再怀疑东吴会在他背后捅刀子。于是，就逐渐撤出江陵的防守部队，调到樊城前线攻打曹仁。陆逊把全部情况向孙权作了汇报，并陈述了攻打荆州的战略要领。 再说关羽有了于禁等人的投降，加上同时也得到了几万曹军，导致军队断粮。在这一背景下，关羽擅自取用孙权设在湖南省与荆州相邻的稻米；孙权听说此事，觉得正好有机会报仇了。于是，他决定立即派兵去袭击关羽。为了这次行动万无一失，孙权准备任命征虏将军孙皎和吕蒙为左、右两路军队的统帅，可是吕蒙觉得这样做将会出现令出多门，到时会适得其反，所以反对说：“如果您认为征虏将军（孙皎）有才能，就应该专任他为统帅；如果认为我有才能，就应该专任我为统帅。以前周瑜和程普攻打江陵为左、右部督，虽然事情由周瑜作决定，然而程普认为自己是老将，而且二人都是统帅，导致双方不和，几乎坏了国家的大事，这正是现在要引以为戒的。” 孙权醒悟，连忙改变主意说：“就以你为统帅，可以让孙皎做你的后援。” 孙权说完，看了一眼天空，仿佛他要利用看天空来掩饰自己尴尬似的。建安二十四年（219）十月的北风啊，你一阵阵地刮着，撕碎了一个时代的平衡，撕裂了人们盼望和平的心。 我们把目光投向曹操。 魏王操之出汉中也，使平寇将军徐晃屯宛以助曹仁；及于禁陷没，晃前至阳陵陂。关羽遣兵屯偃城，晃既到，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羽兵烧屯走。晃得偃城，连营稍前。操使赵俨以议郎参曹仁军事，与徐晃俱前，馀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呼责晃，促救仁。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敝内外耳。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如有缓救之戮，馀为诸君当之。”诸将皆喜。晃营距羽围三丈所，作地道及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孙权为笺与魏王操，请以讨羽自效，及乞不漏，令羽有备。操问群臣，群臣咸言宜密之。董昭曰：“军事尚权，期于合宜。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敝。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傥有他意，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操曰：“善！”即敕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羽果犹豫不能去。魏王操自雒阳南救曹仁，群下皆谓：“王不亟行，今败矣。”侍中桓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曰：“能。”“大王恐二人遗力邪？”曰：“不然。”“然则何为自往？”曰：“吾恐虏众多，而徐晃等势不便耳。”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势也。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馀力，何忧于败而欲自往？”操善其言，乃驻军摩陂，前后遣殷署、硃盖等凡十二营诣晃。关羽围头有屯，又别屯四冢，晃乃扬声当攻围头屯而密攻四冢。羽见四冢欲坏，自将步骑五千出战；晃击之，退走。羽围堑鹿角十重，晃追羽，与俱入围中，破之，傅方、胡修皆死，羽遂撤围退，然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资治通鉴》建安二十四年十月）。 去年七月，曹操出兵汉中攻打刘备时，派平寇将军徐晃驻守宛城。曹操这样安排徐晃的目的，就是好让徐晃随时援助曹仁。等到于禁兵败，徐晃向前推进到阳陵陂（位于今湖北省襄阳市襄州区以北）。关羽派兵驻扎偃城（襄州区以北约五里），徐晃通过隐秘的小路挖出一条堑壕，目的是想截断关羽的后路。关羽的守军见徐晃的部队前来，连忙烧毁营寨退走。徐晃占领偃城后，连结军营逐渐向前推进。与此同时，曹操派赵俨以议郎的身份参与曹仁的军事部署，和徐晃所部一同前进，而其他的救兵还没有赶到。 这时，徐晃的部队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解救樊城之围，而他的部将不顾场合责备他，催促徐晃迅速救出曹仁。赵俨对各位将领解释说：“如今敌军已经将樊城紧紧包围，加上洪水仍然浩瀚，我军力量单薄，又与樊城的音讯隔绝，这样就不能与曹仁将军内外协力，如果盲目施救，将会适得其反。鉴于这一客观条件，我看不如向前靠近关羽的包围，派间谍通知曹仁，使他知道外援已到，用以激励守城将士。算起来曹将军被围困没有超过十天，应该有能力继续坚守，等我军援救的部队到齐，然后里应外合一起进攻，就一定可以打败关羽。假如有人胆敢迟缓救援，就应该杀头，并为各位将领承担罪名。” 赵俨的话，让大家听了都很高兴。这时，徐晃的部队在离关羽的包围圈三丈之外扎营，通过挖地道和射信通知了曹仁，并且与樊城内的守军多次取得了沟通。 再说孙权写信曹操，请求为朝廷效力讨伐关羽，让曹操不要把消息泄漏出去，使关羽不设防。曹操就孙权的来信问群臣，群臣都说应该保密。唯独董昭反对说：“军事行动注重的就是权宜之变，要求合乎时宜。我们应当答应孙权为他保密，但暗中将消息泄露出去。关羽知道孙权来信的内容以后，如果要是回兵保护江陵，樊城的包围就能迅速解除，我们就可以获利。同时，我们还要让孙权、关羽像两匹勒衔的斗马，相互敌视而动弹不得，我们就可以坐着等待他们精疲力尽。” 董昭说到这里，看了大家一眼，见与会者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话锋一转说，“如果不让孙权攻打关羽的消息泄露，这样就只有孙权得利，并不是上策。再说被围的将士不知道有救兵，就会想到樊城里的粮食难以持久，导致惶恐不安。假如他们还有其他的想法（暗示出现背叛），危害就会很大，鉴于这一特殊的背景，我认为还是泄露出去好。况且关羽为人强悍，自恃江陵、公安两城南北封锁长江，防守坚固，一定不会很快退兵。” 董昭说完，曹操连声叫好。并立即下令：让徐晃将孙权的书信用箭分别射入樊城和关羽的营中。樊城被围的将士得到书信后，士气陡然增长百倍，而关羽果然犹豫不决，但又不愿撤兵。 另外，曹操从洛阳南下解救曹仁时，他的臣子都焦躁而着急地说：“大王如果不迅速南下，曹仁今天就要失败！”唯有曹操的侍中桓阶提出质疑说：“大王认为曹仁等将领，是否能估计到目前的形势？” 桓阶说这话时，一双智慧的眼神闪示光芒。曹操看到这种眼神，仿佛增添了一种力量，他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说：“能。” 桓阶见曹操按照自己设计的话题作了回答，马上追加一句，说：“大王恐怕曹仁、吕常不能尽力守城吗？” 曹操这时觉得桓阶的话是有针对性的，马上否定说：“不是。” “那么您为什么要亲自前去呢？” 桓阶步步紧逼。他想：樊城这样危急，您魏王已经是进六十五岁的老人，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如果有什么不测，对曹魏的大业将会不利。正当桓阶还在遐想时，只见曹操迟疑地说：“我只是担心敌人太多，而徐晃等人的力量不足。” 曹操说这句话时，嘴唇嗫嚅着，看得出他已经衰老。桓阶见此动情地说：“如今曹仁等人身处重围之中，却仍然死守，是因为他们认为您在远处能作为外援。他们处于万死的危险之地，必定有拼死抵抗之心。城内将士有拼死之心，加上城外有强大的救兵，然后您控制六军，就能显示我们还有多余的力量，您又何必担心失败而亲自出征？” 对于桓阶的陈述，让曹操感动的同时，就采纳了桓阶的建议。于是，曹操就驻扎在摩陂（位于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东南），先后派遣殷署、朱盖等人率领十二个营的军队去增援徐晃。 十月的樊城还在一片水泽中，一些猛兽、毒蛇在高丘上随处可见，有些士兵如果稍微不留神，就有非战斗减员的可能。关羽在围头（地名。失传）有一支部队，另外又在四冢（可能是以四座高坟取名）驻扎了一支部队。徐晃见关羽的兵力分散，扬言将要进攻围头，却秘密攻打四冢。关羽见四冢危急，就亲自率领五千步骑兵出战，徐晃迎击，打得关羽退走。关羽在堑壕前围有十重鹿角栅栏营，徐晃追击关羽，二人都进入关羽对樊城的包围圈，结果包围圈被攻破，关羽的将领傅方、胡修都战死，关羽只好撤围。然而，关羽的战船还在汉江中，导致徐晃去解救襄阳的水路不通。 也就是说，关羽到了人生的最后的关口，他仍然用大义与勇敢诠释着生命的意义。接着孙权抄后路攻打关羽。 吕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舳舻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糜芳、傅士仁素皆嫌羽轻己，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及，羽言：“还，当治之！”芳、仁咸惧。于是蒙令故骑都尉虞翻为书说仁，为陈成败，仁得书即降。翻谓蒙曰：“此谲兵也，当将仁行，留兵备城。”遂将仁至南郡。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芳遂开门出降。蒙入江陵，释于禁之囚，得关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之，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蒙麾下士，与蒙同郡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资治通鉴》建安二十四年十月）。
吕蒙到达寻阳县（治所在今湖北省黄冈市黄梅县蔡山镇附近的古城村），把精兵藏在舳舻长方形的船中，让百姓穿上商人的衣服摇橹，昼夜兼程赶往江陵。一路上，他们将关羽设置在长江沿岸哨所的巡逻兵全都活捉，这让关羽对吕蒙的行动一无所知。 再说关羽的部将麋芳、士仁一直不满关羽轻视自己，他们趁关羽率部攻打曹仁而报复关羽，作为后勤负责人的麋芳、士仁就将军用物资拖延时间，没有及时送到前线。关羽见后勤保障出了问题，恼怒地说：“我回去以后，一定会查出问题给予治罪。”这让麋芳、士仁都感到恐惧。 这一消息被吕蒙听到了，他命令原来的骑都尉虞翻写信劝士仁，在信中他为士仁阐明得失，士仁收到这封信就投降了。面对这一成果，虞翻对吕蒙建议说：“以后遇到诡谲的军事行动，就应该带上士仁同行，留下军队准备攻城。” 虞翻是一位有先见之明的人。回想二十四年前，他对孙策喜欢外出打猎，就知道孙策这样单独外出不会有好结果。现在他带着士仁来到南郡，守卫江陵城的主将是麋芳，吕蒙让士仁出来与麋芳相见，麋芳于是打开城门出来投降。 吕蒙占领江陵，把被关羽囚的于禁释放，又抓捕了关羽和部将的家属，对这些家属都给以安抚、慰问，并在吴军中下了禁令：“不得骚扰百姓和向百姓索取财物。”这道禁令下达后，吕蒙帐下有一位亲兵，因与吕蒙是同郡人，就从百姓家中拿了一顶斗笠遮盖官府的铠甲；铠甲虽然是公物，但是吕蒙仍然认为他犯了军令，不能因为是同乡而破坏军法，就流着眼泪将这个亲兵处斩。这件事让全军震动而惊恐，带来了南郡路不拾遗的好局面。另外，吕蒙还在早晨和晚上派亲信去慰问和抚恤老人，询问他们生活情况，如果有病人就送去医药，对饥寒交迫的人赈济衣服和粮食。关羽个人库存的财物和珍宝，全部被封存起来，等候孙权前来处理。 综上所述，吕蒙移花接木的计谋实施成功，南郡的首府（也是当时和后世荆州首府）江陵城终于又回到了东吴人的手中。从鲁肃在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劝孙权把荆州南郡借给刘备，到吕蒙这时收回间隔时间接近九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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