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冒险，并对他们的行为和决定承担全部后果与责任，孩子们将在这样的游戏中学会管理恐惧，这是最重要的成长。 过度保护让孩子失去感受危险的能力，无力预知现实中的危险，最终更容易伤害自己。 “避免真正的危险”和“任何决定都以孩子不受伤害为目标”有着根本的区别。 “妈妈，这是一个垃圾场吗？” 刚刚推开大门的时候，5岁的儿子问我。这里是英国北威尔士一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有很多报废的轮胎，被拆解只剩下船身的游船，巨大的汽油桶。 这是我们今天做游戏的地方，一个游乐园！ 慕名而来的我和儿子有相同的疑问，因为按说游乐园刚建起来2年，但看上去像被飞机轰炸之后遗弃了几十年的样子。地面是泥泞的黄土，旁边是陡峭的沟壑和一条小溪，岸边是那些褪色的塑料船。 来吧，我们一起参观一下！ 儿子在前面走，看着几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正在一堆轮胎上面，试图把一个巨大的轮胎滚下来。满头汗水的孩子们已经成功完成了几次，有轮胎已经被滚到了下面的小溪里。 另一面的铁桶里升起了一堆火，几个孩子烤着火，嘴里含着棒棒糖，手里摆弄着半导体收音机。 “我要把这个箱子扔进火堆”，穿绿色羽绒服的男孩子说。 “喂，那会产生巨大的烟雾，你疯了吗”，旁边的小伙伴警告他。 没等他说完纸箱已经被抛进火堆，然后真的是一阵烟雾腾空而起，坐在旁边的孩子被呛的尖叫，咳嗽，但很开心。 附近还有一堆床垫，几个孩子在上面打滚儿，蹦起来试图空翻。游乐园最里面有一群孩子肆无忌惮的边喊边跑，还拿着棍子敲打木桶。他们应该是正在进行一场战争，一伙人试图攻占另一伙人的堡垒。 这里没有鲜艳的颜色，没有一件属于“正常游乐园”的东西： 黄色动物跷跷板 橡皮桶秋千 卡通玩偶 塑胶地面 相反，这里看起来非常危险。 沟壑的旁边是一条树上垂下来的麻绳，如果孩子荡的足够远足够高，这条绳子可以带他越过小溪。 相当刺激，因为如果荡的不够远，就掉河里了！我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带儿子来这里是否是正确的选择。 旁边的居民都叫这里冒险乐园，但孩子们更愿意称这里是“土堆”。 走，我们去土堆玩吧！是孩子最喜欢听到的一句话。 游乐场占地4000平方米，艾伦是建造这里的景观设计师。和很多追求安全的设计师不同，她的观点是“父母应该鼓励孩子经历一些看似危险的事，因为现在的父母明显对孩子过度保护“。 所以她设计了土堆乐园。 孩子应该面对他们自己看起来像“真正危险的冒险”，然后去征服。 可以想象，任何情况下，任何的游乐场都不会允许孩子点起一堆火，肯定有人报警。但在这里，在土堆乐园，点起火堆是一件多好玩儿的事。 但，前面总会有潜在的危险，难道真的任孩子们胡闹吗？ 其实土堆乐园有足够多受过专业训练的成年“玩伴”，他们在整个乐园里游荡，预知真正的危险，但绝不轻易干预。 土堆乐园的经理告诉我，这2年来他们几乎从未阻止孩子们正在做的事情，除了轻微擦伤以外，没有发生任何其他伤害。 想想也是，我们大人，又有哪个不在童年的时候做过一些出格的坏事呢！ 很多看似危险的冒险，会让孩子们享受到“自然后果”的乐趣。 相信年纪和我相仿的父母对自己如何长大的记忆，和现在孩子们的童年完全不同。我小学时代和朋友最常做的游戏是在两个相邻的车库中玩警察捉小偷。因为偶然的一次机会，我们发现连接车库的那扇门可以撬开！ 但就在不久之前，我和几个同事把孩子们“关”在了一个院子中让他们自己玩耍，然后就去城里吃披萨。因为吃的太嗨完全忘了时间，当想起还被关着的孩子的时候，赶回去的路上一直担心他们早就跳出围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些孩子哪儿也没去，仍然站在同一个地方，各自玩着手机，压根就没有跳过很容易就翻越的围栏，去寻找新乐趣的想法。 从70年代开始，工作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但无论收入水平高低，所有的父母在孩子身上花费的时间却更多。我的小时候妈妈工作并不忙，但她不会像现在我对孩子一样安排大量时间待在一起。 不会操心我和小伙伴的聚会，不会送我去游泳，不会安排我去学小提琴和画画，而自己在旁边喝咖啡等待。不会每天开车送我去学校门口，每个孩子自己走路去学校很自然。 妈妈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 如我一样70年代的孩子，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是在父母的视线之外，在他们自己的秘密地方。 一项关于英国“儿童独立行动”的深入研究结果是：1971年80%的三年级学生独自一人上学，到1990年下降到9%，现在更低。如果问父母为什么这么做，回答一定是“今天的世界比30年前更危险”。 当女儿10岁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在她的一生中可能没有超过10分钟时间是没有成人监督。 10年，不到10分钟！ 但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问题是这些“世界更危险”的恐惧是如何控制我们，并让我们屈服，让孩子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1981年，美国消费者产品安全委员会发布了第一本《公共游乐场安全手册》，要求在所有设备上安装保护措施。 约翰卡罗尔大学的安全顾问斯威尼更是收集了大量看起来可怕的事故，呼吁立即对所有1981年以前的设备进行严苛的检查，并拆除一切有危险的结构。 从这一年开始，全美国的公园部门开始拆除和关闭大量被认为危险的区域，保险费用飙升，人们对风险的理解开始改变。 父母开始认为“必须用尽一切办法避免让孩子受伤的一切危险”。 我们不再信任孩子，不在信任现实世界，不在相信孩子可以自己找到处理危险的方法。 在这些日益严苛的保护标准中，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 自从1995年挪威通过一项法律，要求游乐场必须达到一定的安全标准之后，艾伦的第一个孩子刚刚出生。她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游乐场变成塑胶场地和塑料滑梯，安全、无菌但也无聊。 美国景观设计师Meghan Talarowski说： 这是用橡胶和栅栏为孩子建的游乐监狱。他们的父母拿着手机坐在门口，就像一个个狱警，等着孩子出狱。 从设计的角度对不同类型的游乐场和公园进行调查，发现能吸引游客，特别是儿童和青少年注意力时间最长的分别是沙子、草地、秋千和攀爬建筑物。 土堆乐园的设计者艾伦不仅是一位母亲，还是挪威莫德王后教育学院的儿童教育专家，她开始对大量的儿童乐园进行观察，并收集孩子们的反馈。 2011年她发表了论文《从进化的角度看儿童风险游戏：危险体验与克服恐惧》，论文中提到： 体验刺激和危险带来的快感，是孩子的生理需要。但这不代表孩子必须去做真正危险的事，而是让孩子们经历冒险。 这些冒险会让孩子觉得害怕，同时也让他们学会克服恐惧。 其中的研究成果中还包括6项安全的冒险：
当他们独自一人，并可以对他们的行为和决定承担全部后果与责任的时候，每一个游戏都将成为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 “我们努力保护孩子不受到一些小的伤害，这恰恰有可能导致更可怕的儿童精神疾病”。艾伦在论文中引用的一项研究显示，那些5到9岁之间曾从高处坠落受伤的孩子们，在18岁的时候更不容易害怕高处。孩子的天性是冒险，学会在冒险中管理恐惧，是重要的成长。 父母的过度保护，让孩子失去了必要的成长空间和独立思考的机会。 冒险性游戏也被称为“暴露疗法”——强迫自己去做害怕的事情，来克服自己的恐惧。如果，孩子从来不曾经历冒险，恐惧有可能在成长过程中恶化成恐惧症。心理学家Peter Gray也表示： 我们在用失去对危险的恐惧为代价，换取更少的伤害和安全。这就是我们日益严苛的保护标准中失去的东西——真正的独立。 孩子，是在不断的冒险中，慢慢学会独立。 今天看似安全的游乐设施，真的在保护我们的孩子吗？ 根据美国监测医院就诊情况的国家电子伤害监测系统数据显示，1980年与游乐设施相关的急诊数量是156000例，即1/1452比例。2012年的数字是271475例，1/1156比例，其中死亡数字几乎没有变化。包括橡胶地面保护措施，在现实世界中对安全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 Middlesex University的风险管理学教授分析了英国的伤害统计数据，发现和美国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明显变化趋势。他们的结论共同表明，所有这些游乐场的安全措施对儿童的整体安全只有极小的贡献。 相反，一些证据证明孩子们四肢骨骼损伤比例正在增加。以风险补偿理论来解释，因为孩子们在类似游乐园和塑胶地面的安全环境下从未担心摔倒的后果，所以在现实当中不具有预知危险的能力，最终会更容易伤害自己。 虽然我们认为危险是可以预防的，但危险始终是自然生活中的一部分。比如父母始终担心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而迷路的问题，恰恰孩子喜欢独自离开，远离我们的视线。 当他们有机会自己探索未知区域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冒险和迷路的危险，才会真正的意识到危险是什么。但我们的安全教育，让孩子失去了这种感受危险的能力。 父母的过度关心，让孩子失去了大量成长的空间和独立思考的机会。心理学家海特在他的研究中提到，孩子是在通过不断的冒险中，逐渐学会独立。 几十年前的孩子可以独自穿过街道走进商店，会去尝试送报纸和送牛奶这些简单的兼职工作。他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在获得能力的同时还获得了独立性。 但现在大部分富裕家庭的“新孩子”，根本没有机会做这些对大人看起来微不足道，对孩子来讲非常重要甚至是成长里程碑的事情。很多孩子正在做的事情，无一不是经过父母严格筛选后认为“安全且重要”的学习和培训。 孩子们在父母寸步不离的陪伴下度过所有童年时光，然后，成为了一个“小大人”——擅长模仿成年人说话和思考的小孩，听话，却从未建立起真正的自信和独立。 波士顿大学心理学家格雷记录了旧童年文化遗失对今天新孩子的影响：抑郁、自恋和同理心的衰退。美国大学咨询协会在2012年的研究报告中表示，过去10年间大学生服用精神药物比例飙升。 和我们这些拥有旧童年的大人相比，这一代新孩子面临着独特的身份危机——对成长的恐惧，很少表达情感，精力不足，不爱说话，少有幽默感，缺少想象力，不再标新立异，毫无热情，很难将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缺少看待事物的不同角度。 成年人几十年精心设计、缺乏挑战的游乐园安全环境，让他们失去了孩子应该拥有的东西，更阻止了他们获得应有的能力。 今天，全世界都在反思以安全名义对孩子的禁锢，但这种反思和突破非常艰难，因为孩子已经被深深的改变。 美国的私立学校Beauvoir建设了一条高空滑索和攀爬墙，所有的孩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认为这非常危险，并质问学校为什么不担心他们的安全。但校董会依然开放了这套设施： 虽然我们有对安全的担心，但我们更希望学校有一个让人兴奋的游乐场。 要改变这种过度保护的局面，真正需要改变的是作为成年人的父母对“安全”的恐惧。 “避免真正的危险”和“任何决定都以孩子不受伤害为目标”有着根本的区别，我们都能想象到，一个从出生就活在无菌箱里的孩子，长大后面对真实世界的无助和脆弱。 我们不能再为每一个孩子创造完美的安全环境，因为孩子本来就可以创造完美的自己。 万一丢了呢？万一摔坏了呢？和万一飞机从空中掉下来的担心一样，这种让我们产生安全恐慌的万一，只是一种对未知的错觉。我们要相信“万一”是一种有害的错觉，会让我们的每一次决定都产生恐慌。 在土堆乐园，5岁的儿子正在和新认识的小伙伴把一个比他还高的垃圾箱推到小溪的斜坡上。 我自认为是一个已经很推崇自由教育的妈妈，但面对儿子这样的行为也非常担心。土堆很陡，和他一起的小伙伴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他们能行吗？ 不由得我靠的很近，他正在教给儿子如何在箱子上站稳，如何抓住绳索，并保持稳定。还近到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可能会掉到河里的！” “我知道！但我准备好了！” “好，我会很小心的推你，预备！” “开始吧！” 一瞬间，毫无意外，儿子降落到了小溪里，激起一阵水花，浑身湿透。根据对儿子的了解，他对水渍非常在意，就算刷牙和漱口的时候都非常小心。我的脑子开始快速闪过备用计划： 他一定会哭！ 如何给他换干的衣服， 但我没有开车， 可以去旁边邻居那里借一件。 邻居家里有小孩子吗？ 一条毯子也可以。 去旁边的火堆烤一烤也可以，不会感冒。 还是给他爸爸打电话赶紧赶过来吧！ “哈哈哈，你看我身上都是水！”儿子一边笑一边对着他的朋友大喊。然后，他们俩跑到土坡，拿起工具，开始了新的游戏，建造一个堡垒。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