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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反射弧特别长” | 情绪迟钝者:为什么我的情绪反应特别慢?

 Hilda_NYC 2018-12-06

KY作者/咯咯

编辑/KY主创们

 

最近有好几个朋友的来跟我倾诉失恋的问题。一个朋友在分手当晚打越洋电话给我哭诉到了凌晨;一个朋友失恋后一直走不出来,隔三差五约我喝酒消愁。


还有一个朋友的体验比较特别,她在分手的当天告诉了我这件事,我紧张地立刻拨了电话过去——她很喜欢对方,他们也在一起很长时间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她语气格外平静地告诉我:“别担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没什么感觉。”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告诉我,她这么久一直很淡定,直到她刚刚过马路时,突然收到一条北海道旅游的广告短信,想起他们本来约好了这个冬天要一起去那儿看雪。于是她盯着那条短信,在马路上痛哭起来。她在电话那头抽泣着问我:“为什么我的反射弧这么长?”

 

大家生活中或许都遇到过这样的人。他们用“反射弧太长”来形容自己,重大事件发生的当下,他们表现出一种近乎“默然”的状态,并总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这些事情可能小到受了欺负或惊吓,大到生离死别,有时候是快乐、有时候是悲伤。


他们在当时似乎感受不到这些“应当在那里”的情绪,而会在已经过后的某一个、甚至是显得很随机的时刻里,感受到雪崩一般的、关于那件事的情绪。

 

为什么有的人会“慢半拍”,甚至慢n拍?为什么他们无法及时地感受到情绪?反射弧长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今天我想和大家来聊聊这个话题。



 

人们在说一个人“反射弧很长”时,提到的“反射弧”和生理上的神经结构并无关系,它只是被用来类比一种情绪反应滞后的现象。当我们在心理学的语境中讨论这种现象时,它的背后有两种常见的实质:

 

1. 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情感隔离(isolation of affect)是一种较为常见的防御机制,它指的是个体将自己与某种不愉快或不舒服的情境隔离开来,不去面对可能由此触发的伤害或痛苦,在情绪进入意识之前将它隔离起来。


情感隔离与单纯的压抑或否认之间的不同在于,压抑和否认是连理智上都意识不到“需要有情绪”的,而情感隔离则是,你理智上知道“此处应该有情绪”,但你实际上却无法意识到它。

 

比如,你理智上很清楚“我的亲人离开了”,或者“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及你应当悲伤的事实,但由于你将与之对应的情绪隔离在了意识之外,所以你在情感上显得毫无波澜。人们平时说的“没有实感”就与这种防御机制有关。

 

但,情感隔离被认为是一种缓冲,而不是一种一劳永逸的解决方式。我们很难做到将其永久的隔离,情绪终究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冲破束缚住它的牢笼,亦或是徐徐地、缓缓地从那个困住它的盒子中泄漏出来。

 

因此,慢半拍的人们,也有可能是在事情已经彻底过去,我们感到“安全”之后,一点一点地开始反刍。

 

2. 一种创伤的结果

 

在关于创伤的研究领域中,提出了一个叫做滞后压力反应综合征(Delayed Stress Response Syndrome)的名词(Horowitz & Solomon, 1975)。它指的是那些在创伤事件发生的当下表现得没有大碍,却在创伤事件过去较长一段时间后,才表现出了一系列的创伤后反应的现象,比如噩梦,记忆的闪回,情绪崩溃等等(Brende & Benedict, 1980)。

 

这种延迟的情绪反应,可能是神经系统在遭遇压力时的一种“冻结(freeze)”状态(Cori & Scaer, 2008)。有学者认为,在早前就经历过未处理的重大创伤的人,更容易在遭遇创伤事件时进入这种冻结的状态。


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案例,一个女生开始进入一段恋爱关系,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她都感受不到自己对这个男生的感情,只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样的原因,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后来的案例分析让我们了解到,显然,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吸引力。只是因为女生过去有过重大的童年创伤,导致她处于冻结状态里,她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同时,早期的未处理创伤可能会影响一个人正常情绪能力的发育——包括感知情绪的能力,辨别情绪的能力(aka.情绪粒度),以及处理情绪的能力。不够完善的情绪能力使得人们习惯性地和自己的情绪处于脱离的关系,且更喜欢用头脑和逻辑解决问题,他们的情绪往往显得滞后于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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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注意,反射弧长 ≠ 没有感觉

 

“慢半拍”们并不是真的没有感觉,他们只是在事件发生的当下主动或被动地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反应。他们和之前我们写过的述情障碍(点此查看)不同,述情障碍者既无法感知情绪,也不能理解和表达它们,这是一种稳定的人格特质,而不是一种策略或应对机制。

 



除了作为一种防御机制或创伤后的结果,“反射弧长”还可能是由于以下几种原因:

 

1. 注意力的问题

 

研究发现,当人们的注意力处于非常忙碌的状态之中时,他们对于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的反应速度会变慢(Pateraki,Spentza & Nega, 2017)。此时,他们没有足够的认知资源去对事件作出及时、恰当的情绪反应。因为应对和处理激烈的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是一件会耗费大量认知资源的事。

 

不仅如此,如果一个人长期处于认知过载的状态下,他们还可能会在整体上变得更“麻木”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有的时候,人们也会主动地让自己“忙到没有间隙去伤心”。

 

2. 情绪的问题

 

滞后的情绪反应还可能与抑郁有关。包括确诊的抑郁症患者和呈现出严重抑郁状态的人(Berenbaum &Oltmanns, 1992)。

 

研究表明,与不抑郁的人相比,抑郁者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和反应速度都显著下降了。这一方面是由于抑郁造成的生理上的变化,另一方面则和抑郁者长时间处于反刍的状态之中、以及抑郁所引起的缺乏现实感有关系。

 

Berenbaum和Oltmanns(1992)在他们的研究中还发现,抑郁的人不仅对负面情绪的处理速度变慢,他们对积极情绪的感知和反应也会变差。换言之,不管是面对重大的好事还是坏事,他们都显得反射弧很长。

 

3. 性别差异

 

来自新墨西哥大学的精神病学家Scott Carol博士指出,在分手这个情境中,男性往往是情绪反应滞后的那一方。她在多年的临床经验中发现,女性多会在失恋的当下感受到更强烈的情绪,且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沉浸在情绪之中。

 

她们需要时间去反刍和自我反省,虽然过程中会有一些反复,但整体来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当她们彻底康复之后,就真的“翻篇”了。

 

而男性则常常在刚分手时显得更“风轻云淡”。部分男性甚至会表现出一些积极的情绪(比如兴奋),他们也似乎能更迅速地开始下一段关系。但,他们的兴奋感并不能持续,他们在一段时间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分手带来的负面情绪,并久久地沉浸其中——Scott表示,从长远来看,男性比起女性更难完全“翻篇”。

 

这种差异与两性情绪管理能力的差异有关,也与社会对性别角色的期待有关。我们在以前的文章中提到过(点此查看),女性在情绪管理和情绪觉察上的表现都优于男性(Brackett & Salovey, 2006; Barrett, Lane & Schwartz, 2000)。相比起男性,女性更擅长在分手后主动进行情绪上的自我反思和自我梳理,并将反思的结果体现在下一段关系之中。

 

但同时,相比起女性,男性在这个社会上也更不被允许展现出自己情绪化的、脆弱的一面。因此,他们本身也更难接纳自己的感性和脆弱面,所以对于压抑它们,他们也显得更加“得心应手”。




前面提到,情绪反应慢可能是启用了“情绪隔离”这种防御机制。防御机制本身并不是一种有害的东西,相反,它更多时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应激策略,让我们得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以及在容易情绪崩溃的关头保持理智一定程度的、对情绪的“钝感力”是我们都需要的。

 

举个例子,一个人在即将参加一场对自己而言极其重要的考试之前得知了亲人去世的消息,是这种滞后反应让他暂时与巨大的痛苦隔离开来,在正式处理这个消息之前完成考试。

 

然而,“反射弧长”的人的确也会因此错失一些与他人建立联结的机会我们需要承认,人与人建立联结的时刻常常也是他们的情感高度共鸣的时刻,尤其是一些激烈的情感共鸣而反应滞后的人们却无法在对方期望的当下和他们发生这种共鸣。更糟糕的是,在很多时刻,他们还会因此被他人误解,贴上“冷漠”的标签。

 

另外,这种滞后也让他们错失了很多解决问题、做出弥补的时机。很多时候,尤其是在关系中,情绪虽然可能让人们彼此伤害,但也是情绪引导着我们做出对这段关系有利的事。因为留住一个人的最佳时刻,可能就是Ta也刚好最不愿意走的那个时刻,而那个时刻最大概率只发生在你们分别的当下当你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失去的痛苦时,对方可能恰好刚刚用尽全力走出了Ta的痛苦。

 

在我看来,某种意义上,反射弧过长的人就像那只声音频率有52赫兹的孤单的鲸鱼。由于和所有同类都不同频,它永远不能和它们一起唱歌,而它孤独的歌声,也注定无法得到任何同伴的回应。

 

此外,当情感的表达不被允许时,有时我们的身体会替我们说出来。这种现象叫作躯体化。比如,在一个本应悲伤的时刻,出于种种原因我无法以“悲伤”去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于是我便会用“心悸”、“颤抖”等身体的症状去确认自己内心的感受。

 

人们无从认识那些未被标注的心理活动,甚至无法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可这些内心活动和本该相应存在的情感反应并不会凭空消失于是,它们便“转化”成身体的症状被表现出来(Bochan, 2007)。


情绪迟钝的人,如果有一些生理上无法解释的躯体不适,则有很大概率要考虑躯体化的可能。

 



1. 重建身心一致性

 

尽管在我们目前的话语体系中,“身体”和“心灵”总是被二元对立地看待的——肉体的归于肉体,灵魂的归于灵魂。但显然,这种二元对立,和很多其他的二元对立一样不可靠。

 

事实上,身体知道关于“我”的一切,它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也知道“我”不知道的部分——那些被刻意遗忘与压抑的、潜意识中的所有;而相对的,精神也在试图讲述着它所感受到的、“我”的身体所遭遇的一切。

 

我们需要在发现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去主动关注自己的情绪和心理状态;也要在陷入心理困扰的时候,学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如此,我们才更有可能接近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身心健康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可以利用冥想这个实操的工具(小姐姐真诚地向大家安利我们自主开发的冥想小程序🤗)。冥想中很重要的开放式观察技术,能够有效地帮助我们客观地观察自己的身心体验。当观察到某种感受升起时,练习者被要求对它们不做任何反应,不批判、不压抑、不把注意力黏着在所观察的现象上、不做更多追究。

 

长期的开放式观察冥想练习,也被神经科学研究表明,会改变我们大脑的活动方式。它能给人带来的最大的好处,是提高我们“情绪灵活度(Emotional Flexibility)”——包括我们投入、以及抽离某种感受的能力。情绪灵活度高的人更能在情绪感受上收放自如。

 

2. 觉察自己感受滞后的内涵

 

对于慢半拍的人来说,在一些让人悲伤、痛苦或愤怒的情境中感受不到情绪是比较常见的情况,但你还可以通过进一步的观察和反思,自己在哪方面的“反射弧”特别长。观察的结果可能是某个具体的场景,可能是某种特定的情绪。这个结果很有可能揭示了在与之相关的方面,你还留有未处理的创伤。

 

比如,你发现自己在面对“告别”这个场景时情绪尤其容易滞后,或者滞后时间格外长,那么你或许应该认真追溯你在过去的人生中,是否有一次重大的、没有被处理好的告别——它可能正是这一切的开始。

 

找到它之后,正视它,然后为它、为自己深深地哀恸,同情自己,感到悲伤,难过哭泣。不管这场告别延迟了多久,只要你能够找到并处理它,它都依然能成为打开你心上的锁的那把钥匙。

 

如果你发现仅凭自我觉察无法做到,或是这种滞后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你的生活和关系,那么我会建议你去寻求专业咨询师和心理医生的帮助。

 

3. 培养自己的情绪能力

 

和总是忽视、抑制情绪会损耗情绪能力同理,我们一样可以有意识地培养和提高自己的情绪能力。经过练习,人们能够对情绪更加敏锐,也能提高自己对情绪的调节能力——在感受到情绪的同时不被它伤害(Goleman, 2012)。

 

比如,我们可以有意识地学习更多表达情绪的词汇,而不仅仅停留在模糊和简单的“舒服”和“不舒服”。有时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什么,也是因为我们不能准确地命名它。学习和练习用语言表达情绪,是一种提高的手段。

 

最重要的是,你要永远将关注自己的情绪当作一件重要的事,也记住每一种情绪对我们而言都是有意义和价值的。而伴随着更好的情绪能力,我们也能获得更好的关系能力。

 

愿你我都不再做那只永远孤独的鲸鱼。不强求总是能和所有的鲸鱼们一起唱歌,但希望至少在某一些重要的时刻,我们的歌声能与于我们而言最特别的另一只鲸鱼同频。


而这是我内心一个小小的愿望。

以上。



自我觉察

(点击图片即可跳转)



References:

Barrett, L. F., Lane, R. D., Sechrest, L., & Schwartz, G. E. (2000). Sex differences in emotional awareness.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 26(9), 1027-1035.

Berenbaum, H., & Oltmanns, T. F. (1992). Emotional experience and expression in schizophrenia and depression. Journal of abnormal psychology, 101(1), 37.

Bochan, D.P.J. (2007). Body, mind and bonds.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67, 235-248.

Brackett, M.A. & Salovey, P. (2006). Emotional intelligence with the Mayer-Salovey-Caruso Emotional Intelligence Test. Psicothema, 18, 34-41.

Brende, J. O., & Benedict, B. D. (1980). The Vietnam combat delayed stress response syndrome: Hypnotherapy of “dissociative symptoms”. American Journal of Clinical Hypnosis, 23(1), 34-40.

Goleman, D. (2012).Emotional Intelligence: Why It Can Matter More Than IQ. New York: NY, Bantam.

Horowitz, M. J., & Solomon, G. F. (1975). A prediction of delayed stress response syndromes in Vietnam veterans. Journal of Social Issues, 31(4), 67-80.

Kim, J. (2016). Do Men Really Get Over Breakups Faster Than Women?. Psychology Today,

Tsouli, A., Pateraki, L., Spentza, I., & Nega, C. (2017). The effect of presentation time and working memory load on emotion recognition. Journal of Psychology and Cognition,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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