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和辛弃疾被后世一起划归到豪放派,但二人的豪放其实有所不同。苏轼出入儒释道三教,学养高才力大,他的词更多的是文人式的旷达;而辛弃疾则不同,他骨子里有一股英雄气概,亲上沙场且身手不凡,辛词则更像武将式的雄壮。而在南宋,有那么一位词人,他兼具苏辛二人之长,既有苏轼的豁达情怀,又有辛弃疾的英雄气概,可谓是苏轼和辛弃疾的完美融合,他就是张孝祥。 张孝祥 张孝祥,字安国,号于湖居士,是南宋初期的词人。《宋史》中记载他“读书过一目不忘,下笔顷刻数千言”,可见他读书天资极高,这一点与苏轼很像。但他又生在南宋,面对山河破碎,自然也会生出一股英勇之气,这一点就近似辛弃疾了。 在他考科举的时候,本来主考官为了迎合当时的权臣秦桧,将秦桧的孙子秦埙定位第一名。但是宋高宗看了考卷之后,非常赞赏张孝祥的文章,说他“词翰俱美”,于是将张孝祥录为状元。说张孝祥“词翰俱美”,绝非虚言;说他是苏轼和辛弃疾的合体,亦是真知;具体的我们可以将三人的词做个比较,一看便知。 前面已经说过,苏轼词属于文人式的旷达。说到苏轼,人们都会想到“明月几时有”这首词,我这里就不列举了,我们且看张孝祥的《念奴娇》: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词中描绘的中秋夜景,表里澄澈、素月分辉,词中“扣舷独笑”是呼应了苏轼的《赤壁赋》,“不知今夕何夕”则是受苏轼《念奴娇 · 中秋》的影响。虽然有借鉴,但却将意境与情怀融为一体,飘飘有浩然凌云之气,超逸出尘之姿,令人心旷神怡。用自然美景衬托出清旷胸襟,洒脱处极似东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苏轼的《水调歌头 · 明月几时有》。 张孝祥的词不止有似东坡的一面,同时也有似辛弃疾的一面,比如他那首著名的《六州歌头》: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这首词包容甚广,从北方失地和边塞风景到中原父老的殷切期待,到朝廷的举措和自己报国无门的悲愤,都融为一体。议论、描写、抒情兼行并施,声情激越顿挫,风格慷慨壮烈。“淋漓痛快,笔饱墨酣,读之令人起舞”,词中透露出的英武之气,实则有更甚与稼轩者。 如果张孝祥只是单独具有苏辛的面貌,那他还算不得二人的合体。更难能可贵的是,张孝祥的有些词中,能将苏辛二人的特点熔铸一炉,达到浑然一体的境界。且看他的一首《水调歌头》: 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人为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如今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浪与天浮。 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香囊未解,勋业故优游。赤壁矶头落照,肥水桥边衰草,渺渺唤人愁。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 起首两句气势雄壮先声夺人,颇有辛词的大气象。随后的“剪烛看吴钩”、“燃犀”等,迸发着一种英武豪迈之气。下阙开头便宕开一笔,开始怀古,音节顿挫沉雄,结合赤壁矶头的景物描写,颇有几分东坡《念奴娇 · 大江东去》的味道。结句“我欲乘风去”与“击楫誓中流”,既有东坡的清旷俊逸之姿,又有稼轩的慷慨豪迈之气。整首词写景怀古与议论抒情浑融流转,将苏辛二人之长完美统一,创造出踔厉骏发的艺术境界。 豪放派由苏轼过渡到辛弃疾,张孝祥实则是中间的桥梁。然而这样一位传奇人物,三十八岁的时候就病逝了,实在令人扼腕叹息。但即使只在历史上出现过那么短暂的一瞬,也足以在文学史上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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