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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时代的游说之士 《吕相绝秦》 （左丘明收录 约公元前570年） 夏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 “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德矣。 郑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靖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 “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肴地，奸绝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淆之师。犹愿放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 “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公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蟊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俊，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以是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虔刘我边垂，我以是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昏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使。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与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62)：‘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榖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壹。’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春秋时代的战争场面 白话文： 夏天四月初五，晋厉公派吕相去秦国断交，说：“从前我晋国先君献公与你秦国先君穆公互相友好，齐心合力，用盟誓来明确两国的关系，用联婚姻来加深两国的关系。上天有祸事降临到晋国，晋国先君文公曾逃亡到了齐国，晋国先君惠公曾逃亡到了秦国。后来我晋国先君献公不幸去世，秦国先君穆公不忘从前的交情，使我们晋国先君惠公因此能回晋国主持祭祀。但是秦国又其他大的功劳，却同我们发生了韩原之战。事后秦国先君穆公心里感到了后悔，因而成全了我们晋国先君文公回国即位为君。这都是秦国先君穆公的功劳。 “晋国先君文公亲自戴盔披甲，跋山涉水，经历艰难险阻，征讨东方诸候国，虞、夏、商、周的后代都来朝见秦国君王，这就已经报答了秦国过去的恩德了。郑国人侵扰秦国的边疆，我们先君文公率诸侯和秦国一起去包围郑国。秦国大夫不和我们国君商量，擅自同郑国订立盟约。诸侯都痛恨这种做法，要同秦国拼命。先君文公担心秦国受损，说服了诸侯，秦国军队才得以回国而没有受到损害，这就是我们对秦国有大恩大德的地方。 “后来晋国先君文公不幸去世，秦国先君穆公不怀好意蔑视我们故去的先君，轻视我们晋国国君襄公，侵扰我们的淆地，断绝同我国的友好，攻打我们的城堡，灭绝我们的盟国滑国，离间我们和盟国之间的关系，扰乱我们的盟国，妄图颠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襄公没有忘记秦国先君以往的功劳，却又害怕国家灭亡，所以才与秦国进行了淆地的战斗。我们是希望秦国先君穆公宽免我们的罪过，穆公不同意，反而亲近楚国来算计我们。老天有眼，楚成王丧了命，穆公侵犯我国的图谋因此没有得逞。 秦国先君穆公和晋国先君襄公相继去世，晋国先君康公和灵公相继即位。康公是我们秦国先君献公的外甥，却又想损害我们秦国公室，颠覆我们的国家，率公子雍回国争位，让他扰乱我们秦国的边疆，于是我们才有了与晋国的令狐之战。先君康公还不肯悔改，入侵我们秦国的河曲，攻打我们秦国的涑川，劫掠我们秦国的王宫，夺走我们秦国的军马，因此我们才有了与晋国的河曲之战。去往东方的道路不通，正是因为晋国先君康公断绝了同我们秦国的友好关系。 “等到君王即位之后，我们晋国先君景公伸长脖子望着西边说：‘恐怕要关照我们吧！’但君王还是不肯开恩同我国结为盟好，却乘我们遇上狄人祸乱之机，入侵我们晋国临河的县邑，焚烧我们晋国的萁、郜两地，抢割毁坏我们的庄稼，屠杀我们的边民，因此我们才有与秦国的辅氏之战。君王也后悔两国战争蔓延，因而想向先君献公和穆公求福，派遣伯车来命令我们先君景公说：‘我们和你们相互友好，抛弃怨恨，恢复过去的友谊，以追悼从前先君的功绩。’盟誓还没有完成，先君景公就去世了，因此我们国君才有了在令狐与你们秦国的盟会。君王又有了不善之心，背弃了盟誓。白狄和秦国同处雍州，是君王的仇敌，却是我们晋国的姻亲。君王赐给我们命令说：‘我们和你们一起攻打狄人。’我们国君不敢顾念姻亲之好，畏惧君王的威严，接受了君王攻打狄人的命令。但君王又对狄人表示友好，对狄人说：‘晋国将要攻打你们。’狄人表面上答应了你们的要求，心里却憎恨你们的做法，因此告诉了我们。楚国人同样憎恨君王反复无常，也来告诉我们说；‘秦国背叛了在令狐订立的盟约，来向我们晋国要求结盟。他们向着皇天上帝、秦国的三位先公和楚国的三位先王宣誓说：‘我们虽然和晋国有来往，但我们只关注利益。’我讨厌他们楚国的反复无常，把这些事公开，以便惩戒那些用心不专一的人。’诸侯们全都听到了这些话，因此感到痛心疾首，都来和晋国亲近。现在我率诸侯前来听命，完全是为了请求重新订立盟约。如果君王肯开恩顾念诸侯们，哀怜寡人，赐我们缔结盟誓，这就是寡人的心愿，寡人将安抚诸侯而退走，哪里敢自求祸乱呢？如果君王不施行大恩大德，寡人不才，恐怕就不能率诸侯退走了，我谨向全部意思都向君王和秦国群臣们执行宣布了，望他们权衡怎样做才对秦国有利。” 春秋时代的游说之士 《吕相绝秦》的作者介绍 《吕相绝秦》一文收录于《左传》，《左传》的作者是左丘明。 左丘明约生于周敬王十八年（约前502年），约卒于周惠王元年（约公元前422年），姓丘，名明，因其父任左史官，故称左丘明， 一说复姓左丘，名明，春秋末期鲁国都君庄（今山东肥城石横镇东衡鱼村）人。左丘明是春秋末期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 散文家 、军事家。与孔子同时或者比孔子年龄略长些。 曾任鲁国史官，为解析《春秋》而作《左传》 （又称《左氏春秋》） ，又作《国语》，作《国语》时已双目失明，两书记录了不少西周、春秋时期的重要史事，保存了具有很高价值的原始资料。由于史料详实，文笔生动，引起了古今中外学者的爱好和研讨。 左丘明被后世誉为“文宗史圣”、“经臣史祖”，孔子、司马迁均尊左丘明为“君子”。历代帝王对左丘明多有敕封：唐封经师；宋封瑕丘伯和中都伯；明封先儒和先贤。 左丘明是中国传统史学的创始人，史学界推左丘明为中国史学的开山鼻祖，被誉为“百家文字之宗、万世古文之祖”。 左丘明 《吕相绝秦》 的历史背景 《吕相绝秦》选自《左传·成公十三年》，事件发生在晋厉公时期，时间大约在公元前570年左右。叙述秦、晋交恶，晋国派使臣吕相到秦国宣布绝交。吕相先历数穆公为德不终、私与郑盟、乘危灭晋等等罪状，尔后归入绝交主题，是一篇保存完整的外交辞令。 秦晋两国，都是春秋时期争霸的大国，两国关系相当微妙。既是近邻，又有婚姻关系，交往频繁。但出于政治利益的考虑，他们有时友好，有时又兵戎相见。鲁成公十一年（公元前580年），晋厉公与秦桓公原订在令狐会盟，秦桓公未遵守盟约，挑唆北方的狄族和南方的楚国来夹攻晋国，晋厉公于是派大夫吕相去陈述与秦绝交的意见。 文章从秦晋相好说起，历数秦穆公、康公、桓公时代，两国由交好到引发争端的种种情况，表明晋国在“肴之师”、“令狐之役”、“河曲之战”、“辅氏之聚”等双方争端中每次都是因秦挑起战端的。最后切入正题，说明这次“令狐会盟”秦的失约和不是，但狄、楚都已通报，晋国早有准备，是战是和由秦君定夺。这是一篇完整的外交辞令，结构严整，句法变化错综，行文步步紧逼，不容辩驳，虽然言语中真假搀杂甚至强词夺理，但深意曲笔，文字铮铮，开战国纵横家游说之辞和后世论辩书信的先河。 照吕相的说法，秦国及其国君秦桓公真的是十恶不赦了，岂止断交，就是亡国灭种都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这就是言辞的力量，吕相懂得力量说话的艺术和利用言辞的技巧，凭直觉把人心、人性摸了个透。因此，把言辞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让听者确信不疑，确信说者对了，自己错了，确信真理和道义在说者手中，而不在自己一方。 春秋战国时代的说客们水平很高，但他们并非完全没有良心，也并非完全不讲道义。他们绝对忠于自己的主子，既然主子养了他们，即使肝脑涂地，也不会背叛主子。他们有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他们把自己的才华、天赋、技艺、精力，有时甚至是生命，都用在维护他们所属的国家利益之上，绝对不会用来谋取一己的私利，体现了很高的觉悟和教养，坑蒙拐骗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而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对自己人要讲仁、义、礼、智信；对敌人则在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氛围中展现自己的才华和天赋，这些都是后世人学习和仿效的榜样。 吕相这篇绝交书，历数秦国穆公、康公、桓公三位国君和晋国献公、惠公、文公、襄公、景公五位国君之事，上溯源流，下及当世，行文纵横捭阖，笔力阳刚雄健，给后世以很大影响，开战国策士游说之辞的先河，也是后世檄文的开始。 有诗述说春秋时代云： 周室衰微不共匡， 干戈终日互争强。 诸侯若解尊天子， 列国何因次第亡。 春秋时代战争场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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