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跟李侗学习的时间并不长,那次见面之后,他们有过一些通信,到了绍兴二十八年,朱熹才正式拜李侗为师,此后,他就住在李侗家旁边的一处寺院内,大约三个月之久。之后,朱熹又见过李侗几次,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究竟有多长,历史记载有不同的说法,但大多都是说仅几个月。比如《四库全书总目》在给《延平答问》所写的提要中称:“计前后相从不过数月,故书札往来问答为多。”由此可知,师徒间的传授主要是靠通信往来。从历史留下来的李侗与朱熹的通信来看,大约有24封,总计不足两万字,后来朱熹将这些书信以及他从老师那里听到的讲授,进行了一番编排,而后编成了《延平李先生师弟子答问》,这就是在后世极有名气的《延平答问》。而李侗的学术观主要就是靠这本答问,得以让后人了解。 后世对朱熹所编的《延平答问》极为看重。清初张伯行在给新刊刻的《李延平集》序言中称:“先生不著书,又不喜欢作文。然读朱子所编《答问》,解经精当,析理毫芒。至示学者入道之方,又循循有序。理一分殊,彻始彻终。惟先生以是为学,即以是教人,故紫阳渊源有自,得以大广其传,圣学光昌。而道南一脉,衍洛闽之绪于无穷,皆先生贻之也。” 张伯行说,虽然李侗不喜欢写书作文,然而通过朱子所编的《延平问答》,可以知道李侗说话极有条理,并且对理一分殊解释得很是透彻,朱熹的有些观念就是从李侗那里继承而来者。 李侗身处乡野,将自己的学问传播出去,想来也是他的愿望,而他又能得到朱熹这样的弟子,当然对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李侗在生前曾给朋友罗博文写过一封长信,这封信收录在了《南平县志》卷二十《儒林传第二十四》中: “元晦进学甚力,乐善畏义,吾党鲜有,晚得此人,商量所疑,甚慰!”又曰:“此人极颖悟,力行可畏。讲学极造其微处。某因追求有所省,渠所论难处,皆是操戈入室。俱从源头体认来,所以好说话。某昔于罗先生得入处,后无朋友,几放倒了。得渠如此,极有益。渠初从谦开善处下工夫来,故皆就里面体认。今既论难,见儒者络脉,极能指其差误之处。自见罗先生来,未见有如此者。”又云:“此人别无他事,一味潜心于此。初讲学时,颇为道理所缚,今渐能融释,于日用处,一意下工夫,若于此渐熟,则体用合矣。此道理全在日用处熟,若静处有,而动处无,即非矣。” 看来,李侗也觉得像朱熹这样的人太过难得,他夸赞朱熹极其聪明,并且能够吃苦力行,在细微处把握得也很准。李侗感叹说,他从罗从彦那里得到了真传,可惜找不到弟子将学问传播下去,而今得到了像朱熹这样的弟子,他大感欣慰。 李侗去世时,朱熹正在受皇帝召见,转年返回福建,给老师写了篇《祭李延平先生文》,此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道丧千载,两程勃兴。有的其绪,龟山是承。龟山之南,道则与俱。有觉其徒,望门以趋。惟时豫章,传得其宗。一箪一瓢,凛然高风。猗欤先生,果自得师。身世两忘,惟道是资。⋯⋯熹也小生,总角趋拜。恭惟先生,实其源派。 朱熹在这里讲述了孔孟之后,道学失传,到了二程才重新接续,之后则是杨时把道学传播到了福建,而后又传播到了他的老师李侗那里,之后朱熹又拜李侗为师。由这段话可以看出朱熹的真实心态:他以此把自己视为千古以来道学的传承者。可见,这才是朱熹的真实志向所在。而朱熹又是位说到做到的人,他用自己一生的努力终于成为了理学的集大成者。 对于李侗的理学观念,牟宗三先生在《心体与性体》一书中,总结出四点,即“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洒然自得,冰解冻释”;“即身以求,不事讲解”;“理一分殊,始终条理”。对于理一分殊之外的其他几点,这里就不再展开一一叙述。而理一分殊,是理学中重点探讨的问题,此问题最初是由杨时跟其老师程颐所提出者,而杨时又将理一分殊跟仁义联系在了一起,李侗也继承了这个观念,《延平答问》记录了李侗的这段论述: 又云:“从此推出分殊合宜处便是义。以下数句,莫不由此。而仁一以贯之。盖五常百行,无往而非仁也。”此说大概是。然细推之,却似不曾体认得。伊川所谓有“理一分殊”,龟山云“知其理一,所以为仁,知其分殊,所以为义”之意,盖全在知字上用著力也。谢上蔡《语录》云:“不仁便是死汉,不识痛痒了。”仁字只是有知觉了了之体段。若于此不下工夫令透彻,即何缘见得本源毫发之分殊哉?若于此不了了,即体用不能兼举矣。此正是本源体用兼举处。 李侗认为要从这个“知字上用著力”,以此来体会“仁”,只有这样,才能透彻地发现本源,也才能够达到体用兼举。对于李侗的这种认识,朱熹在《延平答问》中予以了这样的评价:“伊川夫子既言理一分殊,而龟山又有知其理一、知其分殊之说,而先生以为全在‘知’字上用著力,恐亦是此意也。不知果是如此否?”朱熹认为,李侗虽然继承了程颐和杨时的观念,但他却有所发展,这个发展就是他要在“知”字上用力。
亭子中的李侗线刻像 另一侧为“重修李侗墓记” 李侗墓位于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区炉下镇瓦口村。出乎意料,我还未到瓦口村,就在村边的一个山坡上无意间找到了李侗墓,这么顺利让我有些高兴。墓庐前方用水泥建造了一个小亭,亭子正中竖立着一块新的碑刻,正面为线描的李侗像,后面则刻着“重修李侗墓记”。虽然是新刻的碑,但碑额上仍然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上面悬着理学宗师匾,左右柱上刻着对联:“和气春风雍容大雅,冰壶秋月莹澈无暇”,另一面的匾额则写着“宋儒亭”。 墓碑 墓前的书状的介绍刻石 小亭的右侧即是李侗墓所在,墓的四周裙墙用青砖砌成太师椅的扶手状。正前方用石块砌起,墓碑立在了墓丘的正中央,墓碑很小,高不过半米,上面刻着三行字“宋始祖太师越国公文靖延平李先生墓,大明正德己卯仲秋吉旦,十五世嫡派承嗣孙昂重修”。墓碑刻制得有些粗糙,墓的正前方立着一块碑记,作书本打开状,斜竖在碑座上。 小亭上挂着“理学宗师”匾额 到这边方看清该亭名“宋儒亭” 我在四周寻找着文保牌,却未能找到。沿着台阶走到下面,才看清楚这个小亭子是沿坡而建,坡的下侧有水泥柱支起,从下面看有点近似二层建筑。在小亭的下方正中找到了南平市的文保牌,墓侧方有几棵粗壮的树,我同样不知道树的名称,向司机请教,他说自己也不清楚。 市级文保牌 独自走到了远方 在我拍照李侗墓期间,忽听到一片的锣鼓喧闹声由远及近,接着在旁边的小路上看到了几百人长长的队伍,全部穿着红色的唐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乐器,这么壮大的吹鼓手队伍,很是稀见。然而细看他们手里的乐器,却是一色的西洋管弦,我没听出他们奏的是什么曲子,但似乎是著名的《喜洋洋》。这长长的队伍走在乡间的土路上,跟在黄土高原上尘土飞扬的陕北腰鼓有着一比,司机赶快把车挪开,让这个队伍走过。我目送着这支壮观的队伍,站在这荒原之上,不知什么原因,却突然有着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所悲为何物。 李侗纪念馆位于南平市延平区夏道镇徐洋村46号。进入徐洋村,村中更是热闹,沿着村中的主路摆满了饭桌,每桌上有十几个村民。远远望去摆出的饭桌忘不到尽头,司机说这是村中某人在请大家聚餐,并且聚餐之后全村人会集体赌钱,在这个期间所有的车辆一率不允许通过,因为赌钱是吃饭后的一个重要节目,大家都想赢,据说赢了钱之后这一年都会有好运气。我忍了忍没有问出那句煞风景的话:都是赢家那谁来输呢?难道输钱的一年都要走背运?可惜我没能目睹全村赌钱的壮观场景。 李延平祠外观 把车停在村边,徒步走入村内,向一位显然是喝得高兴者请问李侗祠所在。这位村民性情果真好,他爽快地说村里没有李侗祠,倒是有李延平祠,我接着告诉他那是一回事。此人顺手拎起一个酒瓶,站起身,带着我跟司机前往他所说的李延平祠。祠在村中的一片空地上,然而锁着门,喝酒者打电话帮着问,告诉我的结果是村支书已经喝多了,无法来开门。 大门紧锁,不得入内 从外观看,延平祠占地面积约一亩地大小,前方的墙上和门楼上都贴着琉璃瓦,门楣上写着“李氏宗祠”,左右两旁的对联:“余地尽堪容旋马,几人到此许登龙”。对联的两侧还各立着一块金属竖匾,右边为“福建省南平市李侗纪念馆”,左边为“南平县延平区李侗文化研究会”。而贴着瓷砖的侧墙上却贴着一张掉了色的红纸,上面写着“红灯前克制就可以避免一次车祸风险”。看来此村人开车有些生猛,我跟司机聊到这个话题,司机说他也有开车生猛的毛病,曾经有一次到外地,还把大卡车开进了太湖中,幸亏被人从河中捞起。我庆幸他的这一幕是之前发生者,从今天的开车情况看,我没能体味到他的性格有多大变化。 登到高处,还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在侧墙上,我看到了竖着的一块碑,上面刻着“李延平祠”四个字。这块碑的侧面是一块平整过的高地,我登上高地向下看,看到了祠堂后面的情形,从色泽看,祠堂的后部仍然是古代的建筑,只是前面的部分改成了红瓦。拎着酒瓶的带路者走过来,指着那四个字极有气势地说:“看清楚没有,这是李延平祠,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李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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