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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诗典10首

 置身于宁静 2019-01-10

著名诗人蒋蓝诗集《霜语》出版面世

  著名诗人蒋蓝创作的诗集《霜语》日前由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四川省迄今唯一入选“天星诗库——新世纪实力诗人代表作”的诗集。

  鱼缸中的豹
  
  豹安卧鱼缸静养
  花脸上的裂纹张开为腮
  豹吐出乳色的山岚
  云头飞动之间
  可见独弈者从棋局抬头
  与山对望
  
  豹撒出花瓣为鱼
  古蜀国的黑鱼骑豹而行
  豹略略翻身
  鱼像情人被命运抛起
  终于在离鞍的中途
  勾住了豹尾
  
  豹将假山、水草、花香和沙地
  改造成世界的豹房
  豹长久凝望玻璃外的扁平时光
  秋波荡漾时分
  豹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与独弈者对弈
  
  母豹
  
  大树如裙
  为垂直的烈日锁定
  也保住了荒野中唯一的清凉
  
  母豹从入定的波光里回头
  那是跳跃的小豹搅动了裙边
  尾巴抖动了远山的积雪
  
  一只流浪的豹带着积雪的翅膀飞纵而来
  渴望交欢。它要杀死小豹
  母豹横身,流淌的花瞬间熄却
  
  透过树荫的光芒
  在豹的腰身落地沾灰
  对视中,光斑与花纹互生互灭
  
  母豹静立
  任狂风将浑身的斑纹烧成漩涡
  母豹静立,是一架辉煌的灯笼
  
  多年以后,小豹已经出落成了母亲
  它无法回忆
  但它学会了燃烧
  
  旗杆上的豹
  
  旗杆周围是广场
  比撒哈拉沙漠还要宽阔
  
  无人知道豹如何跋涉而来
  它在高空团身,成为古代桅杆的斗
  
  红绸抚摸豹的脊背
  豹用一身的枯花将旗烧出窟窿
  
  逆风中的豹闭目而思
  像一个战略家竖起了豹尾
  
  黑夜深处,飘起了细沙
  豹削肩入定,比沙漠更有耐心
  
  翌日,豹子与旗杆已然远行
  是沙漠中的一条船
  
  花豹断章
  
  我闻到直穿头骨的花香
  我闻到二十年前的美学气味
  还看到那时的我
  靠在一扇榉木边框的窗户
  
  落叶是山巅的帆,卡夫卡那样飘
  一根梅枝稳定失眠的寒气
  所有的花在一头豹子身上狂奔
  豹的头骨是一个流泪的树瘤
  
  如今,狐媚与红颜远去了。花俏立
  花豹与梅花那时非我能够触及
  黎明的苍穹下,香气如针
  但至今我也未修炼成针尖上的天使
  
  穿墙之豹
  
  一只黑豹终于从黑暗里现身
  比黑暗更黑
  那是用比牛毛雨更亮的好奇心
  为全身镀银
  
  豹对着紧闭的玻璃门吹气
  豹从玻璃渗透
  首先是眼睛、牙床、心脏
  红骨,最后才是翻卷的皮
  
  豹将零件重新组装
  豹提前来到了寅夜时分
  喷出的气流覆盖我的梦
  哦,像,同性恋
  
  我闻到草香,有山羊角的尖锐
  听得到马鹿的惊叫与闪电
  以及向天穹塌陷的草原
  豹没有发现我
  
  豹从我身体穿过
  头撞南墙墙自开。室内留下了
  豹尾抖落的春雨和一地银光
  让我觉得,这不是梦
  
  豹,倒吊而行
  
  可以看见蓝烟聚成头骨
  以及白雾凝冻的背脊
  窗外的梅影投射于天顶
  倒挂一张嚣张的豹皮
  山巅上一棵披挂银霜的巨松
  刚巧横斜而过
  那就是一条打开腰际美学的长尾
  插满倒刺
  
  一头豹子成了!
  豹用趾爪抗击地心引力
  在天花板朵朵播种,倒吊而行
  豹并不急于逼近下面的梦
  它呼出的乳色气流
  将静谧时光伪装成迷路的春女
  但偶尔露出的牙床
  乃是智力的纰漏
  
  豹终于蛰伏到一个鼾声的上空
  无法洞悉倒吊之豹的表情
  天花板上的花脚乌龟蹑足而落
  像一个吊诡的命题那样翻身
  谜底成为谜面
  豹对情色之梦进行了一次定点跳伞
  豹打开了天鹅的下体
  豹的墨水扑向宣纸
  
  一股淳厚的暖风扑窗而入
  蓝烟散作一头长发
  白雾向往积雪的山脊
  梅影乱颤,满室奇香
  在飞纵的中途
  豹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著名的豹尾遗失在上空
  成为了春女的金丝腰带
  
  睡觉的人从风中起身——
  呵呵,我刚才梦到了一头豹
  要把我带走
  
  第三只豹
  
  卡夫卡那展出的花豹
  里尔克的黑豹
  一直都在笼子里
  不同之处在于
  周围的观众
  比豹更早的饿死了
  黑豹回头
  用反弹的大光灼瞎了诗人
  溶化栅栏以及整个巴黎植物园
  豹,收回扑出去的造影
  卸下了它的华美修辞
  豹,可能是第三只豹
  
  豹将趾爪放出去
  把云撕裂
  焕发为梦田里平躺的少女
  豹将梅花怒放于肥土与石头
  使时光顺风即刻回到深冬
  它用比披雪之梅更白的骨灰
  瀑布为河
  豹的脊背平衡了一个摇晃的大海
  并再次让水暴乱
  是第三只豹
  它的眼部裂纹早已放干了泪和血
  豹看上去没有颜色
  也没有斑纹
  是第三只豹
  连四肢也被历史的旋转溶解了
  豹静卧于一棵马桑树下披火而眠
  侧看,是一匹马
  
  枯树与豹
  
  枯树上的豹
  俯视围坐树荫的狮群
  豹将躯干进一步融进树干
  成为高挂的马蜂窝
  接着是一个树瘤
  
  狮群撞击树干
  筛落仅剩的枯叶
  豹的梅花也被震落
  豹成为一块树皮
  是被闪电击中的木柴
  
  豹偶尔遥望远山的大鹰
  豹呼吸黑云
  像是卡夫卡眼中展览的豹子
  不同的是
  狮群比豹更早地死去
  
  直到豹伴随最后一片枯叶飘下来
  倒伏于落叶间
  豹回望高高在上的树皮
  豹没有看到大鹰
  豹的肋下生出了双翅
  
  豹的绳技
  
  峨眉山比孔子的农山更靠近天庭
  民国时的黄昏,万佛顶绝壁
  樵夫以手指禁声
  向历史学家任乃强指点
  一头豹如何飞纵天堑
  
  豹一直静卧于树
  浑身长出了花菌
  直到夕阳在头骨与耳廓间裂开
  分披而下的光
  芒刺倒立的豹吐出蛛丝
  
  豹在空气里续接那些不可能的
  让游走深渊的磷火一点点汇聚
  像父王那样团结裙裾
  一根绳,从悬崖横空出发
  接通虚无
  
  豹起身,举爪
  一勺一勺地掏空了血肉、骨头和光
  只能看见著名的豹尾
  是生死一瞬的平衡之舵
  无翅之豹滑入绳子拉紧的黑暗
  
  多年以后,我站在这绝壁边缘
  企慕豹的踪迹
  也想起了那些飞腾而下的追随者
  我用后脑大声吟唱
  声音被蝴蝶翻成了金丝或枯叶
  
  仰躺之豹
  ——读旅法画家常玉同名画作
  
  世界天高地远
  地上的爱情与名誉
  与你毫无关系了
  大风把你和你的南充你的巴黎席卷为飞蓬
  你冷得连影子也丢失了
  你小成一只豹
  用仰躺之势死死抵住塌陷的天庭
  留给未来的只有一个锯齿背影
  
  豹爪如勺,将自己掏空
  空气里弥散颜料与孤独的浓香
  豹的胆汁是蜀国的青色,云是回家的骨灰
  豹用刮刀将自己剖成一片片乌木
  豹血等待太久,在盘子里哭成墨渍
  黑亮的豹皮在逆光之下空候新娘
  蚕马挂在更高的云端
  豹很薄,只是一层羞涩的土漆
  
  豹的琥珀已随夕光而去了
  任何画笔也无法唤回一心一意的神游
  最后的豹从伤口拉出一匹红绸
  迎风抖开
  满世界落满你缤纷的枯花
  但我们都看见
  你躺进你的王座
  你在天上举行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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