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18 没有人会质疑科技在当代教育中的力量,二年级教室里那块高级的电子屏似乎成了孩子们最有希望的那扇窗。 01
作为义务教育的基础阶段,小学教育在人们脑海里的印象已经形成了一个定式。尽管流行于大城市的素质教育鸡血不断敲击着这个定式,让众人保持着“大跌眼镜”的表情,但当你在冬天的大风里来到河北滦平的安子岭小学,你只会“红了眼眶”。
北方的风实在太耿直,属于毫不留情的物理伤害,让人很难睁开眼去欣赏北方冬天的敞亮,只能流泪以示敬畏,刺鼻的硫气穿过呼吸道和冷空气一起直达肺部,带来一阵刺激的战栗和无休止的咳嗽——“这周围的人取暖主要还是靠煤,你们南方人不习惯,到屋里来,就这间,教师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才有精神打量这座小学,透过一扇蒙了雾气的窗,基本不需要调整视线方向,眼里所看到的就是这所小学的全部——两排方方的平房,一共七间,夹着一块红砖铺好的空地,面积不大,但好在路面还算平整,中间有棵树,很粗壮,“三百多年了,是棵古树。”
这两排平房很自然的融入周围的建筑,前面是当地人的住房,后面是居委会,没有超过三层的建筑,“不过咱们这是电暖,周围可不是。”校长苏俊山很骄傲,这电暖是他外联给孩子们争取来的。
电暖并不是唯一的改变。两年前,平房中间的空地还是黄土地,一下雨就成了泥淖,“孩子们一双干净的球鞋来,一双泥鞋回去”,教室里的课桌椅从来没有对整齐过,“都不是一套,胡乱搭配的”,还有教室墙上的裂痕,像一只干枯的手,扼住了一切生机。
“咱们这两年前都是危房,条件很艰苦,后来大家积极争取,得到了一些关注,政府和企业都有帮助。”苏俊山去县里小学交换学习的时候见过宽敞的教室和先进的设备,这成了他心中一根刺,“我就要去争取啊,就咱们二年级教室里的这块电子屏,往那墙上一挂,我心里稍微安心了,用起来很方便,PPT也能往上投了。”
从两年前的危房,黄土地,到如今的红砖地,电暖,专业的饮水机,挂在墙上的电子屏,还有左边数第一间的微机室——苏俊生颇为骄傲,放着他争取来的16台电脑——那些在县里小学里看到的“先进设备”,在这两排低矮又狭窄的平房里一一得到了实现。
“咱们这的孩子就读到三年级,往上就得上中心小学读书去。”苏俊生担心孩子们到了更好的地方不适应,“能见识的都想让孩子们见识见识”。 02
安子岭小学实际上只是一个教学点,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小学,三年级结束后孩子们就得转到离这里十分钟车程的长山峪中心小学完成接下来的学习。这种阶段性转学在滦平县并不稀奇,由于村子与村子之间距离很远,交通也并不方便,为了方便年纪较小的孩子们上学,只好按照区域划定教学点,等到孩子年纪稍长再转入距离较远的中心小学就读。
苏俊山负责的安子岭教学点一共就四个班,一共97个学生,一到三年级各一个班,外加一个幼儿班——教室里三排课桌,分别坐着小班中班大班的孩子,年龄从4岁到7岁不等,小班的孩子们吵吵着玩着积木,大班的孩子拿着一本童话书,嘴里却大声背着《弟子规》。
这里没有小卖部,下课了孩子们就涌向红砖铺好的空地,毫无预兆地开始追逐,围着那棵三百年的老树绕圈,有些性急的,冲出来连外套都来不及披上,小脸冻得通红,跑两圈就得吸吸鼻子。不过这种追逐很容易被打断,只要有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操场”上,孩子们就会立马停下来,敬标准的少先队礼,大声叫“客人好”,或者“领导好”。 打招呼就像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声音越是洪亮的就会得到更多的肯定,只要听到比自己更洪亮的声音,孩子们立马又会开始新一轮的问好,此起彼伏,直到来者用眼神一一向他们给出肯定的回答。
孩子们是最贴近事实本身的镜子,在不断更新的教学设施的过程中,几乎每个学生都习惯了“领导”、“客人”的到访。但他们并不像山里的孩子一样怯懦,羞于表达,反而自由大方,会好奇“客人”从哪里来,来这里干什么,也会“炫耀”自己的跳绳技术,或者在刚过的月考里拿了双百分。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感知世界触角被放大,被延神。
透过窗子,能看到他们奋笔疾书的样子,也有眉头紧皱,迟迟难以下笔的,如果没有和他们真诚的对话过,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墙上枯手般的裂纹并没有扼住他们的自信和天真。
“他们值得更好的。”
03
让人担心的是师资。安子岭一共只有六个老师,两个幼儿班老师,小学每个年级各一个,还有一个快退休。老师不够,就意味着“包班儿”——一个老师负责一个年级,从语数到美术体育都得教。
但六个老师没有一个会英语,“一二年级不开设英语课,但三年级的学生始终是个难题”,苏俊山师范学的都是数学,语文勉强教教,文娱课就在网上找点音乐,或者图片让学生看着学,“也能对付”。
“英语是技术活儿,不能给孩子们带偏了”,中心校长山峪小学也只有三名英语老师,每周从中心小学赶来村里给三年级的孩子上两节课,“算是目前比较能行的办法”,但村里并没有公共交通,去上课都得老师自己骑车去,遇上暴雨暴雪天,英语课也只能变成自习课。
苏俊山试图找一两个会英语的代课老师,有的能上一个学期两个学期,坚持久一点的就一两年算长,“代课老师就死工资1500,流动性很大”。
微薄的工资和一般的教学环境并不能留住人才,年轻的老师都会选择离开村子。“我们这老师年纪偏大,尤其是负责小学的老师”,苏俊山除了当校长,还要负责二年级的教学,三年级的包班老师,李老师,也在这所学校教了三十六年的书。
长山峪中心小学的老师相比之下就年轻很多,90后不少,打扮得很漂亮。美术、音乐和体育课也都有专门负责的老师,班主任不需要包班儿教育,但生源也一直在减少,“今年第一次跌破了400人”,即使是中心小学,教育师资的差距是不可能被掩盖的,镇上的两所小学成了村里稍有能力的家长所瞄准的目标。
随着素质教育的进展,基础教育的起点越来越高,教学设备的差距很轻易的就能被抹去,然而师资力量的差距则成了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天平无法平衡的那一块砝码,它永远被放在城市的那一端,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寻求更好教育的家长,那些被迫留守乡村的孩子成了极少数,本该受到重视的他们却因为稀少的生源失去了关注。
给村子里一少部分学生配备基础所需的学科老师意味着极高的成本,对于想要闯荡和挑战的年轻教师而言,他们的重心永远在不断向高竞争地聚拢。然而安子岭的老师很少有去到外地交流的机会,“人一走,一个年级都得停课”,最远的也就到镇上的小学参考,有时候能请上镇上的美术老师回来给孩子们上一堂正经的美术课,算得上是交流的最大收获。
安子岭是一个村与城夹缝中的存在,高端的电子教学屏,电暖系统,以及教师办公室里的电脑、打印机和监控设备,让他们看起来和城里的教室并无二致;而破旧的墙沿,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硫气,还有微机室落灰的十六台电脑,无一不在提醒他们,这依旧是一个亟待拯救的“教育贫困之地”。
“三年级教室里的图书角有很多英语课外书,都是新的。”
04
没有人会质疑科技在当代教育中的力量,二年级教室里那块高级的电子屏似乎成了孩子们最有希望的那扇窗。
十二月,淘宝教育在安子岭做了一次直播课。通过直播课,孩子们就能和镇上的学生一起上由美术老师教授的美术课,和专门的音乐老师学唱歌,还有时常因为天气而缺课的英语课,也能一节不落的上完。
“他们这基础设施都有了,我们只需要做一些软件调试,再给学生配上电子授课板。”淘宝教育的技术同学很熟练地调试着机器,举起桌面上一块黑色的板子,“你把纸张放在这板子上书写,就能采集呈像,传到远端,老师就能实时掌握每个学生的卷面情况。” “这块板子,量产起来,成本也并不高,用不了多少钱。”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术,被广泛运用到很多领域,但很少人拿它会想到为小学教育做点什么,人们会为贫困小学捐物资,但没人想到如何给这些地方带来知识。
“只能说物资比较实在,也比较容易实施”,但物资捐助并不是一条改善教育环境的捷径,因为教育本身并没有捷径可走,基础设施正如其名,是最基础的一环,最难以跨越的鸿沟其实是信息的不对称。
淘宝教育的两位技术同学很腼腆,测试摄像头的时候,小声地对着镜头喊着口号——“科技改变教育未来”,说完自己不好意思笑起来,又突然正色“再来一次,科技改变教育未来,听得见吗?”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想方设法去跨越那道沟渠,哪怕是精卫填海式的尝试。
成都七中和禄劝第一中学间的屏幕或许争议,但也让少年们开始看到生命的多种可能,开始去追求自由、而平等的未来。
然而小学教育并没有陷入歇斯底里的应试教育中,比起教会孩子们如何解方程式,更重要的任务是让他们知道,不用拔高到改变命运的层面,也够不着互联网乌托邦的高枝,我们只需要用这块屏幕上一堂美术课,让孩子们知道——这世界的组成有无数种色彩。 “我会画会飞的马,还有这只小兔子,它会说话,老师说不要总用直线,还得学会用曲线,城堡也可以有漂亮的花纹。”
我们要先埋下一颗种子,才能让今后的一切努力能够结果。
“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就想让他们把这些英语课本都用起来,也上点像样的美术课。”
淘宝教育在做一件从技术看来极其简单,从教育看来极其基础,从社会看来极其应该的事情——让孩子们知道,让孩子们看到。
这谈不上崇高,更算不上奉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