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虬閣詩集-陳曾壽（中）

蒼虬閣詩卷十丁丑至庚辰

次韻愔仲元旦試筆

温香夜發水仙濃，年景春明感舊蹤。欲曙天光分罨靄，生新人意自黄農。趨蹌深愧朝班列，衰戆惟應聖主容。屈曲神山多歲月，區區塵露報何從。

詠花瓶

生來長是供花枝，淨几添泉好護持。幾度湘簾春日影，今番相對夢回時。

恭王舊邸萃錦園海棠最盛心畬王孫數約看花至今歲始得踐適值歇枝春寒花遲小萼而已

臺蝕朱欄水渴池，曲深蘿徑隱穠姿。晚春風日猶淒冷，絶世芳菲費護持。曾是憂勤疏勝事，只今追賞異清時。爇天香燼難通奏，爛漫催開儻待詩。

丁丑三月至舊京與立之伯夔君任羹梅及心畬叔明兩王孫聚晤常至夜分始散心畬園中花正開以詩紀之

十分春色在鸞枝，老去逢迎恰未宜。惟有牆陰一株雪，疏疏淡冶最相思。

妝遲睡欠試猩唇，簾外餘寒怯暮春。不借東風誇爛漫，只應身分是天人。

千花萬草醉芬芳，幽妙清醲費品量。微覺香中參酷烈，插瓶偏愛紫丁香。

小奚捧硯供題壁，主客行吟入畫圖。名署蒼虬佳石底，嶔崎相對不曾孤。

密國樗軒歲一來，暫憑香茗洗邊埃。花時雨閣連宵話，清夢人間第幾回。

舊京視散原老人旋因事促返長春感賦

身世悲涼不可論，寥寥天壤晚相温。豈惟空谷足音喜，聊欲人間孤誼存。故國春光欺倦眼，五陵殘照黯驚魂。高齋小語風吹斷，愁絶歸來記夢痕。

蘇堪約遊淨月潭

一日名傳鄭國渠，直移廣漠作江湖。山圍翠幕開天鏡，身共閒鷗入畫圖。小艇乍堪衝峻瀨，片雲何意送跳珠。征衫檢點西湖雨，惆悵煙波舊釣徒。

書誠齋集

探湯絶筆見心期，詩格誠齋不厭卑。慣以纖新娱俗眼，還將狡獪出偏師。拔奇卻有驚人技，白戰曾無寸鐵持。堪羨虞公身死日，堂堂博得一聯詩。予最喜誠齋《挽虞丞相》二句：「雪山真將相，赤壁再乾坤。」真大手筆，向來無人拈出。

府中白芍藥及雜花始開已過夏至矣

進扇懸囊節候新，餘寒重袷且相親。一庭花作晚春事，萬里天淹衰相身。波影摇人宜小立，梧陰留掖感逡巡。玉盤風露明如許，微逗芳悰一愴神。

丁丑五月十三日

舊恨驚心耿不眠，沉沉影事渺如煙。羊求歧路途何問，葛采旄丘歲幾遷。同夢未甘成己背，銷魂難再是丁年。分明後劇非前劇，苦語何由訴九泉。

二十年來事萬更，梟材狐𧌒各縱横。諸公齎志誠難瞑，後死投艱自可驚。徑絶雲通容有日，海枯石爛總無名。須臾共影熒殘夜，可有孤光作啓明。

次韻苕雪白芍藥詩

殿春春去奈佳期，寂寞遺芳欲怨誰。差勝傷離三月盡，還如見佛一花持。翻風偏自當瑶砌，炙日何曾損雪肌。難補韶光補愁恨，故應萇楚樂無知。

書江弢叔詩後

蘇堪苦説江锼叔，能表幽潛意自長。教外師傳空倚著，卷中天地太悲涼。仲車狷介有深性，無已賡酬稀抗行。成就若爲身世定，獨行此士信堂堂。後山自蘇、黄後，所與游者多悉平流，故其酬唱，不能如蘇、黄之勝。弢叔所交，亦未能無所憾也。

平生

雨過花氣馥深更，並坐無言背月明。消我禪心無量劫，夢中一晌若平生。

園中遍植秋芳有花俗名夜來香者尤多入夜萬花齊放幽芬襲人亦塞外之一奇也戲作一詩紀之

花開真約黄昏後，風露中庭月上初。萬里涼秋愁絶塞，十分奇夜慰幽居。靈芸美盼燈猶卻，飛燕容光晝不如。道服寒香太清絶，不辭久立向階除。

幽居

北牖森蒼雪，南楹罨緑天。安心毛穎佛，同命蠹魚仙。見放猶難去，非潛敢望賢。秋芳淡移影，容得日高眠。

散原先生挽詩

磊磊蒼松姿，翁爲何世人。天風石牀夢，歷劫一欠伸。翁嘗夢中忽若夢覺，于石牀上欠伸而起，不自知何世人也。棄官非爲高，絶糧不知貧。見人無過差，諧俗無緇磷。純天絶機事，老輩誰等倫。精誠屈騷通，茹吐垂天垠。高風遺世間，使我傷千春。

一老不能容，神州何偪仄。削迹入匡廬，洪荒忍結舌。喜我跫然來，談笑暖冰雪。破戒盈詩篇，荒寒留謦欬。浹月難竟留，分手若永訣。贈行語何哀，萬緣盡一刖。豈意重合并，三載慰飢渴。回首離合情，嗒焉肝膽絶。

冥心餘死灰，回天瘗孤願。窮途覓歸墟，生趣略可見。碩果惟此翁，歲晚矢婉孌。舊京歲一來，深交天所鑒。每歲請假視翁，皆奏明。便擬投劾歸，結鄰爲侣伴。素心約二三，晨夕無隔間。相依守心魂，寸隙聊把玩。此願深可哀，此約竟不踐。六合一游絲，蕭寥空畔岸。

九日寄諸弟上海

病身佳節若相違，強近清尊對落暉。風景不殊懷抱盡，人間何世笑啼非。劇憐宇曠蠅鑽紙，遥羨雲空雁脱圍。暫得心降書遠至，萬方一概欲安歸。

識先買白菊一盆甚佳

年來全負菊花期，初浥寒香三兩枝。幾葉殘經攤坐次，一鉤冷月入簾時。凋晨嚴夜獨宜我，妙色華光合似誰。欲寫精神慚筆力，沉吟空惜出塵姿。

寄海藏舊京

關天出處莫輕論，幾度驚心入國門。獨望西山誰共語，晚來東道賸招魂。嵯峨金碧都無恙，板蕩蒼黔僅有存。地動天迴愁偪處，身謀寧徇一樓尊。

同姜庵聽歌並寄詢先七弟上海

啁啾百鳥鳳孤鳴，蹀躞三撾氣未平。寒日餘姿染清淚，萬方一概洗歌聲。慰君哀樂殘生感，惜我蒼涼絶塞行。爲報江南少年叔，柳枝怨斷不勝情。

惡聲啼煞白門烏，法曲飄零慰勝無。亡國何曾到商女，爲鄰應悔聽吴歈。難逢籠袖驕民世，再見當場出醜圖。愁念家山聲入破，大千秋色上氍毹。

臘八日煮粥感賦

香粥分雛鬧膝前，兒時風味渺如煙。老夫奉佛焚香了，自懺平頭六十年。

粥飯家風孰識儂，多生禪味尚沉醲。迷離煙水藏幽夢，魂返南屏夜半鐘。

病起寄強志長春

與君相與在清虛，對榻經年一語無。幾日離居侵病惱，始知學道欠工夫。長圖大念心猶在，弱植勞生力已痡。安得入山尋舊約，松篁清景寄須臾。

丁丑除夕

遠書危地報平安，強抑驚心且作歡。已有春聲喧爆竹，聊尋好語對椒盤。神焦鬼爛曾何訴，地闢天開有至難。迴斡彼蒼誰得會，硯冰濡筆起微瀾。

聞爆竹聲不斷感賦

聲聲爆竹攪宵眠，景象承平廿載前。誰識神州半焦土，斯民今歲已無年。

即事

庭樹惟棲雪，窗虛瞑色寒。息交疏茗碗，知味愛蔬盤。未信乾坤息，寧期旦暮安。冰虀兼淡粥，深愧腐儒餐。

二月已過半，小園春未遲。日暄冰釋徑，煙媚雪殘枝。弄筆忘衰老，添香轉歲時。逡巡渾得計，留眼待芳期。

無端

慣住冰天與塞塵，無端縹渺憶千身。深燈亭館迴初夜，細雨樓臺濕暮春。亦識腸迴能害道，終憐泥塑似非人。拈花解事成微笑，了了當前涕淚新。

春雨

點滴初聞春雨聲，江南舊夢不勝情。梅飄殘粉濕幽徑，柳暗嬌黄啼好驚。邊地東來惟積雪，劫灰南憶賸空城。冰畦寒漠聊回潤，一溉何由洗甲兵。

蘇堪挽詩

移國屬大盜，決藩自名流。罪首張與湯，倒行覆神州。惟君揭大義，華管霄壤侔。海隅始相見，世外深綢缪。憶與散原翁，衝雪憑高樓。三士共殘年，冷啜酒一甌。君意極凜烈，信道無疑猶。沉霾甘死前，已自堪千秋。甲寅歲暮，予與散原冒雪訪君滬居，君有詩云：「倚樓三士共殘年。」

會合非力能，緣分天所判。行在同入直，昔昔對几案。閒暇極温燖，困急賴助援。繋馬終一馳，適遘風雲變。一名我所爭，假手君所擅。齗齗持異同，公言異私怨。年來我杜門，戢影絶酬宴。數蒙過高軒，旬日必相見。深談移日影，歷久無怠倦。奮慵固殊趣，意外垂婉孌。俯仰數陳迹，作惡供慨惋。毁譽膜外事，慊餒由自斷。來日非所期，一瞑倘無憾。

三月奉命察視福陵昭陵界址山行有作

梵潮流轉界三千，説法松風正熾然。深禁偶看遺鳥影，寂光長自攝龍天。微寒暗送神靈雨，飛翠遥迷淡沱煙。穿徑衝泥有餘興，聊隨傭作策衰年。

春盡日遊西公園

雪院冰廬久住持，春來春去不曾知。偶經煙柳芊綿際，便有江湖浩渺思。未信此鄉能老我，竟成孤往欲逢誰。流連一霎年芳影，已是天荒海涸時。

雨中偶作

低迷柳眼倦忪惺，散漫閒苔欲滿庭。小雨夢回香未燼，薄寒花落酒微醒。牽連出處都無賴，悵惘心情總未經。自笑冬巖無暖氣，賸看邊樹幾回青。

將赴舊京苕雪以詩贈行次韻

逆流故步未曾離，水馬安知力已疲。氈毳自疑淪土著，江湖何處隱天隨。根摇頻見三豪祟，柯爛難收一局棋。暫得出遊憂莫寫，感君親切慰行詩。

長椿寺拜散原先生殯所

蕭寺淒風愴獨來，德人泉下夢難回。辭春老樹留經院，過雨殘英委緑苔。小立便完仍歲迹，幽藏寧掩百年哀。舊蹤何限深明閣，刻骨前塵苦未灰。

聞娟淨喪妾寄問

投邊歲月苦駸駸，相對惟看鬢雪深。晚歲著書成噩夢，多生償債賸傷心。還山已分身無望，遠世仍嗟祟易侵。待與煎茶留夜話，鰥鰥羈緒再追尋。

子安同年自上海寄便面贈詩三首和寄

昏燈老屋宣南集，舊味醰醰最不忘。少日年華真一夢，兵塵天地永相望。翻因高詠生離感，可笑寒灰守故香。北爛南焦竟何世，與君何處話悲涼。

五月十三日愔仲約酒集

覆棋一局恨陳陳，又見神州涕淚新。朱咮難招空感逝，白頭相對更何人。聊憑煙景消尊酒，漸密樓臺掩塞塵。欝欝久居仍寂寂，天迴屈蠖倘能伸。丁巳復辟，共事已逝者，張忠武、梁文忠、袁貞毅、王文肅、劉文節、朱文誠、萬果敏、陳文忠、沈乙庵師、辜鴻銘、梁崧生、陳貽重、黎露苑諸君。

子安同年見予舊京吊散原先生詩越夕夢與散原及予飲西湖上散原歡悦予憂悴作詩寄示因和

人天苦樂已分途，邂逅何緣入夢俱。詩事久應亡日下，酒痕忍更説西湖。分明血淚同幽顯，冥漠神交定有無。歷劫前悰消不盡，累君存殁再嗚呼。

小圃

小圃宜初夏，朝朝衆緑還。新涼階似水，薄霧樹疑山。飽飯殘生愧，關門一味閒。終難聞見滅，猶羨石能頑。

夢與梅泉同哭蘇堪醒記以詩即寄梅泉

與君久别曾無夢，忽夢同君哭海藏。違俗膏肓餘涕淚，彌天意氣付悲涼。廿年舊事痕俱掃，萬里邊聲夜正長。賸憶誦君詩句好，一街月色半林霜。梅泉有句云：「月淡乍鋪一街水，葉乾猶戰半林霜。」蘇堪時喜誦之。

苕雪作感舊詩有「欲近霜風吹帽節可能無感白衣來」之句蓋去歲九日余在病中蘇堪強邀作登高之會也因次其韻

當時豈意無來歲，刻意周旋到不才。倍惜流光酬令節，強攜衰病攬高臺。卧聞寒蟀淒淒語，仰數昏鴉一一回。苔碧楓紅秋色裏，閉門岑寂更誰來。

牽牛花

小女褰簾呼早起，披衣小立看牽牛。幽娟數朵最宜曉，風露一庭先入秋。

浥露層層翠作堆，迎風瀲瀲紫霞杯。小園莫笑秋容淡，猶賺衰慵一顧來。

老來無事獨焚香，藥裹扶身萬念忘。連日爲花抛美睡，一分猶作少年狂。

少日看花興最賒，天香國色費評誇。五年萬里邊塵眼，隨分回青到此花。

翠蔓迴環抱曲廊，粉肌含露媚朝陽。姜郎結習應難懺，老去猶然愛淡妝。白石《咏牽牛》詩：「老覺淡妝差有味，滿身秋露立多時。」

蘇堪上海所居園中有栝四株李拔可所贈也既來長春故居斥賣栝還舊主今蘇堪逝世栝亦枯矣拔可乃作還栝圖徵題

昔訪海藏居，一樓聳孤標。庭前四五栝，日夕望其高。預計十年後，滿意聽秋濤。孤憤積山岳，物外寄蕭寥。終然舍之去，將身託行朝。世事等博塞，呼盧或成梟。樓中意萬端，所期難所遭。成敗豈論定，孤行一世豪。故居既斥去，還栝亦已凋。榮枯皆有情，草木真久要。我敬李侯意，微物重雲霄。魂魄倘戀此，何殊賦大招。

長春一畝宅，僅容旋馬來。差喜數株柳，垂陰下覆堦。斗室數燕集，酒半行蒼苔。冷月挂高樹，相看久徘徊。海外來使星，百國窮沿洄。歎詫首相室，陋隘見此纔。引退懷舊京，意中搆池臺。海棠數百株，盆列蘭與梅。行廚具精饌，賓客供嘲詼。心知有難言，艱屯欝風雷。津津可喜事，此意彌可哀。彌天蓋世氣，阨塞成寒灰。惟餘平生意，長鐫故人懷。

伯夔六十壽詩

當代能文章，義寧第一手。削迹入匡廬，與世隔絶久。時翁年八十，往拜有誰某。維君跫然來，真氣暖巖岫。温温子弟色，服勤常左右。于今薄師門，風義庶可救。豈惟斯文傳，真脈在孝友。修身貽令名，四海仰賢母。客語夜稍深，趨入唯恐後。孺慕及深慈，目中未曾有。自嬰風木悲，碩腹俄損瘦。推讓及群季，周恤遍親媾。時交尚意氣，握手肝肺剖。反面或下石，創甚柳州柳。惟君久益親，相看進于舊。經年更患難，鬢髮已老叟。但深孤露悲，豈效庚申守。願君葆康強，特爲親故厚。能爲義寧文，並齊義寧壽。質直無飾辭，聊用當春酒。

嵩儒辭官索詩爲别

朝年江漢觀新政，臨老邊關見朔風。回首與君同一夢，索然相對各成翁。事前結局誰能料，悟後初心漸已空。得間息機歸去好，古人高蹈豈能同。

東坡生日約治薌苕雪嵩儒鯉門曼多酒集鯉門詩先成以公在儋耳時歲爲戊寅今歷十五甲子矣持較身世婉而多諷予亦繼作

坡詩絶千古，最勝屬過嶺。皮膚剥落盡，意外出妙境。阨塞極生前，肸蠁乃彌永。當時歲在寅，儋州方遠屏。甲子十五周，逢辰薦果茗。今昔較異同，身世殊寬窘。劉侯妙語言，藴藉若深幸。古人處憂患，如玉試火猛。攜手葛與陶，心光何烱烱。居屯不得力，我輩可歎憫。長腰米撑腸，闊領衣蓋癭。細和淵明詩，差勝持十忍。

紅梅二絶

凍萼微舒色正丹，十年小别見偏難。卻防火迫花開了，特減熏籠忍薄寒。

幽香妙色淨埃塵，孤潔誰知第一春。細數群芳無比儗，見梅始信有天人。

除夕

南朔東西一念中，停杯兀對蠟燈紅。自從分散無消息，飛去安能苦樂同。

子安同年六十壽

昔游抱冰門，文武盛才傑。畫餅或致嘲，真士固難得。相人秘訣公有言，謂有心思能筆墨。六十人中最少年，燕許奇賞楊盈川。茶囊獨爲大年設，詩事每稱公濟賢。機要往復畫牘尾，我昔伴君同進止。五更霜月氣清嚴，回憶蒼髯真夢耳。高才見忌終補外，匡廬宫亭歸管內。運斤成風難爲質，卿與桓温豈並世。晚狎湖海希冥鴻，當年慘緑各成翁。昏燈老屋車脱轄，舊京冷話何時同。富貴由來草頭露，獨負張公深感遇。會須南北重合并，相訪醉翁行樂處。

十年以來日習寸楷未嘗間斷所用筆以邵芝巖紫毫長穎中楷爲佳自兵事起筆坊被毁無可覓購詢先七弟來書云覓得三枝喜極長句報之

我性散漫稱拙書，晚歲收心聊自課。非能主敬非要好，略等抄胥儆閒惰。厚重純密愛紫穎，狼鬣輕悍羊毳軟*。浙工首舉邵芝巖，壓倒京師戴月軒與賀蓮青。舊得乾隆內製毫，珍藏未敢凡墨涴。堅強不鈍順不剽，得心應手餘地破。形式精微得二三，差推邵氏能仿作。年來敝秃動盈束，伏几長賓駒影過。異國兵鋒掃地來，筆工星散坊灰堁。收合餘材強充役，白日昏昏倦欲卧。今君爲我竟搜得，鴻毛千里真奇貨。從兹滿意弄窗光，聊破枯禪駱駝坐。

*錄者按：「軟」字疑誤。

荒鴉

曲曲蘭房密密扃，紅燈依黯月朧明。覺來一枕年時影，啼入荒鴉三兩聲。

讀劍南集悲其壯志不遂篤老窮困然平生遇合亦有不可及者爲作二詩

常分僧米貰村醪，八十衰翁飯一瓢。不諱貧愁終得力，強爲壯語益無聊。魂傷未作稽山土，夢遠猶依萬里橋。細校平生蕭瑟甚，示兒遺恨尚難消。

第一文章薦鎖廳，筆端迴斡動宫廷。傳詩突過曾吉父，學道還親朱考亭。密好誠齋能抗手，居停待制與忘形。非常遇合都堪羨，豈必乘時帶萬釘。

有人贈牡丹一盆以避寒不見日光開後極似芙蓉爲作一絶

深避寒威一室幽，春陽雖好見應愁。如何第一東風眷，卻似芙蓉泣素秋。

愔仲招飲有詩次韻

殘局難爭一著疏，袖觀柯爛欲何如。自憐廢籍瀕奄忽，還與乾端共慘舒。舊國遺芳縈斷夢，故人斗酒慰幽居。樽開北海容私醸，閉置差強范粲車。

苕雪手抄蘇詩數卷屬題

春夢驚回夜未央，百年回首賸淒涼。千摇萬兀成何事，差覺抄詩意味長。

退筆成丘紙萬張，老來事業未荒唐。卷中字字華嚴界，防詫兒童夜放光。

請假往舊京苕雪贈别次韻

報主無成只自嗟，還容疏放澤頻加。尋春久冷春明夢，訪舊惟餘舊識花。痼疾未除寧免累，去來差好是無家。相期重續城南會，載酒閒停野寺車。時苕雪亦將歸視。

哭澄侄

昔喪少子溎，萬境變蕭索。一日未暫忘，廿載事猶昨。今喪吾侄澄，老懷彌作惡。溎也有兩兄，澄惟兩妹弱。予季篤厚人，一子胡竟奪。世難傷哉貧，資生極菲薄。一飯未嘗飽，黽勉仍赴學。斗室聚族居，長夏赤日灼。豈能免疾病，況復少珍藥。相攻劇刀箭，孰云貧可樂。我今居塞外，三伏卻絺葛。嬰稚食兼簋，相較實裕綽。所愧兄弟親，不往共飢渴。急難莫相恤，萬里悲契闊。子昔母深憐，寧忍罹此酷。向來惟疾憂，諒不隔冥漠。勿戚在天靈，保身防鬱閼。我素持金經，生心無住著。雖云妄塞悲，聊復資解脱。願子此迴向，一解生死縛。

焚香

回首人間一夢涼，老來功課只焚香。好花供養如天女，斗室迴旋即道場。歸宿未忘水香地，飄零愁注漢宫方。博山寸寸灰難爇，終古空存是願王。

閉門

灰冷何心問歲華，閉門寂寞自生涯。偶同靜趣忘形侣，長伴幽居妙色花。晚食芳甘參稚筍，遠書珍重寄新茶。西泠消夏年時味，漫與氈鄉較等差。

牽牛花

步步軒廊翠蔓牽，閉門生事只蕭然。秋來未覺淒涼甚，更與牽牛伴一年。

相宣五色炫晨光，豆架瓜棚共作場。一例當風相嫵媚，不知齊魯有姬姜。

一枝顔色費評誇，冷翠光中暈淡霞。絶世幽情容一現，能如我意是秋花。

千畦萬隴付驕陽，小院呼童汲甕忙。堪笑書生説宏濟，惟餘一溉到幽芳。

雪青衫子綺羅新，一晌當前色相真。袖薄天寒無限意，至今猶憶淡妝人。

亭亭美箭欲開遲，秀出群芳聖得知。滿地蟲聲殘月裏，秋心如許語將誰。

雨中摧抑更淒清，擁髻愁姿倍有情。黛色脂光看不定，最宜侵曉未分明。

團蒲曲几動淒馨，遲暮何心鬭尹邢。小破枯禪曾不懺，從渠一念幾千龄。

相看動是隔年期，立盡銀河欲沒時。不負九秋風露冷，彌天幽怨一花持。

緑陰陰地鬱芬芳，落月淒迷映屋梁。短夢人間香未滅，高花枝上露何涼。

浮生恩怨苦難休，憎莧弾蕉故事稠。荆棘未忘蘇玉局，忍將尋約坐牽牛。

光華妙似帝青寳，身世略同優鉢曇。萬相莊嚴一弾指，請君回向此中參。

【校】

〔題〕《同聲》月刊第一卷第一號作「小園中遍植牽牛花秋來開花每日有數千朵其中有雪青一種爲世間所罕有惟較他種珍貴日開一花以爲清供予每夜起手折此花供於佛前得詩十二首」。    〔顔色〕同上作「妙色」。    〔萬隴〕同上作「萬畛」。    〔汲甕〕同上作「汲井」。    〔語將誰〕同上作「訴將誰」。    〔遲暮〕「暮」原誤作「慕」，不詞。因徑改。    〔忍將〕同上作「強將」。

牽牛花中雪青一種幽冶絶世日開一花閒居無俚若相慰藉者爲賦一詩

慘絶人間世，衰餘藥裹身。不妨秋氣冽，猶及晚芳新。病葉邀寒雨，幽花屬恨人。娟然共遲暮，採擷莫辭頻。

堪歎

沉沉一緑罨窗紗，落角銀河影半斜。夜起慣看四更月，老來偏愛九秋花。清涼況味人誰覺，收斂心情晚未差。堪歎觸蠻同一盡，殘螿霸穴尚爭譁。

夢見劉樸生丈謂到庚年有事樸丈逝世已二十餘年久不入夢醒後淒然有作

當時大念各相期，積慘并州世久辭。物外早消全體熱，夢中還作有情癡。五銖符讖雖當復，一髮關天劇可危。屈指上章來歲是，死灰殘局欲何爲。

夜起看牽牛花寒氣凍然不可久立慨然有作

太白耿殘輝，孤月隱雲端。雞聲四野起，獨袂一何寒。蟋蟀動微吟，欲咽意已闌。一身餘死灰，塊影依欄干。蒼茫萬古去，逝者孰控搏。人道既永息，何者爲坤乾。還歸入室坐，孤花對汍瀾。

竄身萬餘里，腐心三十秋。畢竟何所得，閒卉相綢繆。虩虩震往來，六合成一丘。魂斷故山壠，目極滔天流。非族心必異，況爲梟鵂鶹。但求隆二伯，不問黨與謦。我今復異此，厄甚劉并州。

寒節已至牽牛花猶有開者

八月邊庭毳幕單，十分月色不曾看。花前猶自忘遲暮，事退何心怨早寒。朝日遙憐鴉影淡，戰風漸覺葉聲乾。衰頹未得無生忍，可笑將心何處安。

詠懐二首

漢髙歌大風，雄氣雲飛揚。武帝塞瓠子，放歌亦蒼涼。高歡攻玉壁，士卒多死喪。勢窮解圍去，悲感涕泗滂。斛律敕勒歌，聲情何慨慷。千古絶妙詞，風低見牛羊。古來梟傑士，成敗皆非常。奄奄無生氣，蜍志誠可傷。

宇文奪西魏，實惟割據才。邂逅得令綽，專任無疑猜。不幸棄中道，雄圖遂不諧。治喪崇儉素，恐與夙志乖。惟君知我意，惟君知我懷。送葬申一言，失聲聲已哀。偏局誼尚爾，大業當何哉。

伯夔挽詩三首

交久晚彌真，意多緣乃促。人亊輕隔離，萬劫不可贖。悱悱散原翁，碩果此尊宿。温燖吾與子，期約歲相續。北南會舊京，歡笑洗慘黷。頗疑天壤間，嘉會惟此獨。絶續勉相保，俄驚壞梁木。苦思尋舊蹤，執手同一哭。豈意旋哭君，相偪乃爾酷。殘生尚未盡，生意先結束。兩心閉所期，胡君遂瞑目。

賢豪昔辟地，德星聚海角。創局古所無，十年風掃籜。維子守師傳，斯文有付託。同心得二三，濡呴不寂寞。飛書邀我南，頻繁情意慤。昔負彊村翁，今復爽子約。温温舊遊地，寤寐餘作惡。方知少一人，世味成淡薄。踽踽任君任與梅梅泉，書問淚同落。

餬口念予季，狷介少往還。課餘獨詣君，時倚破蕭閒。書來屢告我，緩急最相關。今無談走處，何以開心顔。維君篤天性，無間昆弟言。至情結友生，迴思逾成妍。殷勤特予厚，曠世垂恩緣。千秋身後事，寂寞誰爲傳。

將往舊京感作

欲出遨遊散鬱伊，卻愁惘惘與誰期。老來世宙異年少，夢裏天親多醒時。下潠寡歡連夕飲，西郊遣興願春遲。古人雖説窮愁極，落寞猶殊此日悲。

崇效寺看牡丹並觀紅杏青松圖卷自辛亥後越二十九年復來此寺不勝凄感

西山只作傷心碧，野寺遺開照殿紅。誰識花前舊年少，愁看鬢底百春風。諸天帝釋終爲漏，一念寃親未易空。松杏依然圖晝在，往車來軫豈能同。

遺芳重見廿年遲，淒冷心情只自知。未惜命酬傾國色，應憐才盡送春詩。池經凝碧仍絃管，殿入披香亂絮絲。一世荒嬉成溺笑，何人癡絶望佳期。

【校】

〔題〕《同聲》月刊第一卷第二號作「崇效寺看牡丹及紅杏青松圖卷」。    〔溺笑〕同上作「燕幕」。

蒼虬閣詩卷四壬戌至癸亥

題圯下授書圖

小試他年帝者師，重輕舉足莫相疑。一君萬祀秦皇帝，氣盡先生墮履時。

忍辱爭先即素書，不須傅會到陰符。他時囊底二三策，蓋世重瞳一匹雛。

張忠武公挽詩

慘澹留臣鵠，英靈殿本朝。心同狄梁苦，氣奪本初驕。屢蹶存初志，孤擎撼衆摇。表忠勞聖主，遺恨滿重霄。

蹄跡交中國，威祥見帝畿。歡騰萬黎首，天靳一戎衣。夢入龍霄迥，防疏蟻穴微。堂堂照千古，寧抵寸心違。

進退能無據，危疑有至難。本非孤注擲，俄已衆盟寒。狂猘音何擇，黄駘罪可寬。百年蒙帝澤，一代愧儒冠。

事急公難待，形癯氣尚盈。受言無縮滯，同難見平生。躑躅西州騎，淒涼北府兵。乾坤日欹側，真覺腐儒輕。

過沈庵庵師故宅*

殘雪瑩然天憗遺，淒風門館再來時。十年噩夢何曾寤，一往幽憂欲付誰。道廣可知心獨苦，意多翻促病難爲。博通奇字惟忠孝，莫漫悠悠費誄辭。

*錄者按：「沈庵庵」疑當作「沈乙庵」。

落葉和聞賓門

瑟瑟西風獨閉關，平林一夕損霜顔。秋魂未冷冬青樹，畫筆空存淺絳山。楚澤芳心紛自警，燕臺倦客幾時還。退之驚起汍瀾夜，飛轍青冥未許攀。

碧怨無情尚有情，哀蟬從此悟浮生。歸根轉緑非身待，託命題紅抵目成。曾見蔥蘢原不悔，相逢摇落亦堪驚。歸來背枕寒燈夢，猶誤巴山夜雨聲。

【校】

〔原不悔〕巾箱本作「曾不悔」。

白秋海棠

通明玉殿望沉沉，猶有孤花照夕陰。風露可添惟素淚，胭脂難畫是秋心。雲羅重疊衣成縞，月地淒迷院更深。春睡幾時驚夢斷，不堪還續斷腸吟。

題徐湘蘋女史花卉册

法喜迴天出玉閨，暮年翰墨寶桐溪。妾臣力薄君恩重，不數陳留董祀妻。

潑墨猶疑淚未乾，一花見佛事辛酸。名園拙政珍遺印，漫作吾丘倒好看。

鬢雪驚教少婦知，傷心一例警霜幃。絶憐並蒂山茶句，作記微同李格非。

題王景略貨畚圖

少賤多能只自供，風塵作苦異疏慵。卿才豈與姦雄並，貴值還驚老父逢。漫笑耕田興白水，從來織席有真龍。天人一例悲屯晦，出手猶堪貫蝨胸。

題五月騎驢入華山圖

華山之高孰可攀，青崖白谷非人間。天生芳臭不並世，待時斂翼歸名山。山中師友足磋礪，讀書被褐方悠然。大雲舒卷一千里，三峰屹立凝蒼顔。僭竊當塗迄典午，避秦見志淵明賢。草付風雲偶會合，猶可牽連三十年。千年一清聖人在，河流到海何時還。六朝五季並亂世，持校今日猶非艱。五嶽崢嶸在天地，渺然人物空雲煙。漁洋山人際盛世，賦詩送遠摹高騫。戴生務旃畫筆好，奇氣還仗詩人傳。我事丹青易升斗，日儲月斂惟憂煎。聊圖故事寄愧慕，嵯峨寤寐長周旋。何時真人定六合，墜驢絶倒希夷仙。，

幽居

運水搬柴自給供，山中樂事少人逢。偶先睡起鳥聲靜，獨見開時花意濃。雲氣難消當戶嶂，龍姿最愛倚廊松。年來真識幽居味，洗盡凡心夜半鐘。

殘梅

窺牆綽約照浮卮，添入傷春鬢幾絲。絶代何心怨零落，誰教偏作最繁枝。

挽曹君直

君遣言以朝服殮，示不忘君；以衰麻入棺，恨未得終事太夫人。始予與君校録內閣書籍，多共朝夕，以君方從某爲校勘之學，未深談也。國變後，君大節不苟，志氣彌属，始愧相知不盡，而某美新勸進，名節「掃地」，師固不必賢於弟子。鳴呼。豈僅不賢而已哉。

校書東觀共昏晨，謂是騊駼一輩人。豈意波流沉一世，始知抗激有孤臣。失君交臂吾何闇，噀血呼天跡已陳。未了男兒忠孝事，蓋棺遺語劇酸辛。

寄高穎生

北征何叟渺雙魚，歲晚君還反舊居。多難故應聲一概，傷離且願立斯須。亦知咫尺慳相見，猶勝迢遥苦寄書。凍入湘絃燈影炧，半窗殘月渺愁予。

入世

細寫溪山目未昏，一檠明滅與温存。男兒入世終何有，只有平生未報恩。

人日

可憐明日逢人日，誰説今年勝去年。聞道梅花滿山寺，只親爐火怯吴棉。春盤強酒知衰近，倦榻抛書與恨牽。惟有庭前數叢竹，不關晴雪故依然。

美德孰如羊

美德孰如羊，跪乳異群畜。嚼嚙只草卉，曾不甘血肉。𧥄𧥄既已肥，捨身飽衆腹。告朔存禮意，獻公稱旨蓄。留皮亦宏濟，禦寒生暖燠。嗟予蝨世間，賴此免瑟縮。陽春大地回，質袍仍易粟。維羊實無罪，於人惠已足。奈何言仁者，乃易牛觳觫。佛言人爲羊，羊人遞相續。吾儻司轉輪，平反首此獄。

秋露

秋露白團團，秋花繞石闌。到根滋嫩菊，附蒂潤修蘭。叢濕香難隱，宵長淚不乾。恩膏沁芳髓，只是帶清寒。

題杜茶村先生遺像

乾坤納納獨窮處，五字彌天真杜語。三百年來歇楚芳，猶幸披圖展眉宇。學詩入室愧未能，學餓升堂公儻許。

題畫

閒居兀兀自堪驚，還羼溪山縹渺情。樹石一庭皆可友，世人休問作麽生。

題節庵師與某人書後

道廣能周古所難，重披遺札劇辛酸。不須更説人亡恨，足慰平生是蓋棺。

大雷雨坐湖廬同愔仲作

鬱鬱重雲挾海鋪，驚風不斷蹙跳珠。横空盡化魚龍氣，咫尺堆成灔澦圖。心事百年勞洗滌，乾坤何處有焦枯。濕廊茗坐延餘爽，初識神功有若無。

【校】

〔有若無〕巾箱本作「有歛無」。

同惜仲夜話

白月能知悄悄心，萬端一淚去來今。廊通荷氣驚涼早，樹掩池光受影深。小語可禁迴斷夢，忘機聊得繼孤吟。沸階蟲響繁如雨，採露秋園跡已沉。

將遊雁蕩不遂改游天童舟中口占

懸夢大龍湫，攜朋快此游。卻循甌海曲，忽過天童留。風葉喧欹枕，蒲帆下急流。朝光松破碎，迎入萬山秋。

阿育王寺舍利殿

我昔諷經大涅槃，悲涕震動驚人天。津梁欲倦不得倦，説法示寂真能賢。金剛體碎舍利出，化身爲塔周大千。惜哉爭寳八國主，食嗔一念森戈鋋。滔天業力極阿育，懺悔迴向終洗湔。役神渡海福震旦，光芒湧地生青蓮。我今來游育王寺，重逢龍藏驚前緣。予癸卯歲七月二十三夜渡海，忽放光數百里，船上有藏經一部，今詢之晦谷方丈，即此部也。塗金構架庋舍利，殿中一塔光巍然。後方横卧涅槃佛，廣榻大被凝香煙。支頤曲肘示安隱，眼光欲墜仍依連。龕燈夜寂暫趺坐，靜中至聽奔雷泉。塵勞八萬四千劫，深恐擾佛清淨眠。山僧精誠貫智勇，開徑營造空後前。莊嚴華美相具足，孰云漏果成唐捐。頂禮百拜者誰子，欲以肉眼窺牢堅。非真非幻漫參想，誰知舍利在汝邊。

天童寺

昨遇天童僧，遂至天童寺。淨慈寺僧開治，戒行高潔。天風塔鈴語，行行度嶺次。有松萬株竹萬竿，到眼先識天童山。蒼龍起立高秉笏，翠鳳繞護飛鳴環。寺前潭蛟睡不醒，千年忽改山門影。古衲強被茀林裝，設教誰能分象景。方丈某改寺門爲泰西式。髙殿廣廡爲稻場，戶牖處處開蜂房。枯眉時遇駱駝坐，小几獨焚知見香。見佛良易見僧難，永嘉難參一宿禅。諸天龍象不可致，邂逅勝地空流連。滄流浩浩無歸處，維提絶紐誰龍樹。未暇盛衰論佛門，早驚潰決摧天柱。淵明黄唐喟世更，康樂湖海憐平生。殘年欲遇寒山語，一枕松風夢國清。

【校】

〔稻場〕巾箱本作「道場」，疑是。

余曾夢至一寺寺旁有塘甚廣青山迴繞不見一人風境淒冷今至育王寺宛然夢境也

丹垣一角背寒塘，日落青山迆邐長。到此分明徵夢境，只應夢境更蕭涼。

育王寺豆粥甚美與西山戒壇寺稷粥可稱雙絶

育王寺裹分豆粥，何似戒壇風味新。儻入山中徑披薙，真能康濟自家身。

【校】

〔題〕巾箱本「稷粥」作「小米」；又「雙絶」後有「小米即稷也」五字。

憶舍利殿

天人供養妙香凝，寶殿莊嚴得未曾。拜起清晨圍衲子，趺跏深夜影龕燈。此間真得安心法，世外初逢解事僧。别後神魂時一到，暫能藥我思騰騰。

春日早起

曉日朦朧聞竹雞，雜花寫影石栅西。竹苞纔吐青青節，穿徑楊花踏作泥。

題陶齋毛公鼎拓本爲楊誦清作

忠敏好古天下絶，晚得毛鼎尤瑰奇。編書孔叟缺收入，君牙冏命同一辭。我昔戲言富大萬，力儻能致甘傾資。重器第一餘可屏，足誇萬世雄四夷。煙雲聚散理常有，眼見興廢能勿悲。陶齋寶藏一朝盡，此復見奪波斯兒。楊侯聲噺救不得，頓足語我千戯欷。空持拓本足感激，區區寶此師門遺。藏舟大壑山可移，竊國大盜誅猶稽。天家球圖尚不保，一物重惜寧非癡。我知楊侯意有在，國士遇我摧肝脾。君不見平原堂上三千客，明日報恩知是誰。

哭侄女嵐

哭汝惟殘淚，吾生有已微。沉疴天獨酷，純美世原稀。苦羨西方樂，魂應大母依。至言吾詔汝，須悟再來非。

舟中

未了君親事，寧辭行役勞。一身多異域，孤枕捍江濤。肅肅聞哀雁，悠悠付濁醪。無心取相樂，相泣慕荆高。

歲除返湖盧

播蕩寧知歲，歸來尚及春。竹扶高石瘦，花救小園貧。巡視周三徑，情親見四鄰。起衰詩力薄，惭愧草堂人。

四月返湖廬

平生幽夢尚依依，不待他年事已非。繞砌猶爭新竹長，辭枝空對落花飛。湖山信美宜爲薦，鷗鳥寥翔可有機。從此飄蓬任天地，小人無母尚何歸。

送何庚生老人之葬路經安巢花盛開望見五峰草堂感賦寄愔仲天津

行近青山憶故人，五峰雲外舊嶙峋。我來已似辭枝絮，君去仍淹故國春。無主花開偏爛漫，多愁酒次易逡巡。此生不到人間世，豈少他年一聚塵。

蔣蘇盦新刊簡齋集見贈

開卷久逾親，晚交惟二陳。待分一滴水，已負百年身。諫果存迴味，寒花發古春。還憑蔣山蔣，拂拭起光新。

憶舍利殿

圓月有情夜，松風無盡年。暗涼生殿石，微熱上鑪煙。結像長如在，龕燈共不眠。諸天有成毁，悲淚自成天。

和強志

友愛温公及二方，暮年兄弟意彌長。待完身外無窮事，要惜當前一日光。學易端推正則邃，説詩深覺子由強。同心同苦遺同瘦，聊可相酬晚菊觴。

題周子潔葬徐俟齋啟

窮儒溝壑渾常事，千古人傳葬俟齋。子潔書增吾黨重，南枝字抵一錢佳。須知宇宙斯人責，何況平生死友埋。分內都忘風義重，眼前孰與證孤懷。

題冒巢民先生小像爲其十二世孫鶴亭作

早識公孫廿載前，今披遺像一潸然。微知憂瘁侵高致，猶有林泉度厄年。鉤黨玉瑛偏並世，生祠委鬼欲彌天。祲氛不隕秋霜烈，皜皜風期若可傳。

湖廬聽雨

四圍簷瀑瀉淋浪，萬偈瀾翻作道場。省識勞生滋味了，湖齋聽雨最清涼。

壽甘翰臣七十，

江海閲萬流，人物渺然歎。夏蟲苦拘墟，烏睹大庭館。卓哉非園翁，放懷無畔岸。忘機馴海鷗，大信掃約券。交游道雖廣，淄澠微可辨。晚與諸老翁，世外結婉孌。刻意營小園，日涉未曾厭。有客洗尊罍，獨來數花片。書畫夙所耽，黄金易珍玩。寓物不留物，只供一笑粲。出門乘小車，迎繞多鵠面。破囊爲布施，行意非強善。識翁二十年，無改若初見。珍果必母遺，回念臉輒泫。去年寒食節，我歸指江漢。還分陳家紫，與充先壠薦。今翁届七十，康強喜加飯。雖缺陶翟歡，猶幸坡潁健。聞作名山游，一洗塵網絆。陳詩盡實録，聊補先生傳。

十月返湖廬

畏歸今復歸，舉目淒舊影。呼朋與周旋，深夜燭猶秉。添鑪挫寒冽，圍話剪悽哽。庭前一叢竹，新箨出翠粉。縱横亂作行，似走無人境。獨惜老梅樹，我去遂枯殯。草木尚有知，予心胡已冷。

擬孟郊

世味有酸辛，酸辛殊昔今。有母酸在口，無母酸在心。我於失母年，無語已成瘖。

與青虬子話山游之樂

閒話清游意氣濃，隨身一劍識孤蹤。霞邊秋色江村柳，雨後晨光嶽寺松。良友寄書兼茗至，古碑捫字忽雲封。歸來偃卧城笳夕，猶誤僧樓夜半鐘。

 

蒼虬閣詩卷五甲子至戊辰十一月

紀夢

仲冬廿三夜，霜重氣慘悽。小極擁衾卧，入夢初不知。手畫寒菊卷，枝葉紛離披。攬之不可盡，俄化龍躨跜。迴旋呢我旁，意若相護持。是時寒嗽作，痰汩汩若糜。時時唾之盂，若以印印泥。泥印滿圖卷，攜之踏荒蹊。忽過海日樓，斗室闖虛帷。書帙縱横落，香煙出金猊。悽惶過旁舍，金老甸丞哂而唏。對立復一叟，側弁掩其眉。微具虎賁似，未晰何人斯。金老前致言，願假御製詩。標眉録所聞，光耀發皇羲。彼叟意不然，謂此敬有虧。但注於下方，攷證或有資。漫然施丹黄，老人謂乙庵師。終弗怡。砉然動吾念，久矣吾師違。何時適京邑，奄忽歲月非。欲往因出門，仄巷如竇圭。草煙擁蹐跼，非死非生離。皇天有酸窟，入者爲醯雞。師豈在世間，京邑豈有師。荒荒十年來，百見百涕洟。師學無際涯，浩浩萬派馳。鈍根未嘗學，寸隙何由窺。占在地雷復，萬端惟一辭。我每有北行，密語恒移時。語罷拜别去，絮絮當危梯。梯盡意不盡，睫淚承頰頤。樓居深寧叟，送客惟及扉。一朝爲我下，欲語情若迷。思之肝膽裂，身首留何爲。仁者不復存，存者晨星微。近感散原翁，神傷喪厥妃。胡子愔仲難同遘，久病成老羸。丈夫有腰腹，但贮藥千匙。淚兮悲所積，淚出知何悲。性命一蟻賤，志事丘山垂。儻有酬恩時，甘作醢與臡。

【校】

〔入者句〕《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句後尚有「師當悲咤餘，緘髓無一遺。既覺怳有失，嚮悲誠已癡」四句。

焚香

繞佛痕三匝，彌天恨一絲。炷殘身不去，癡絶九峰師。

秋夜對瓶荷一枝雨聲淙淙偶題冬郎小像二首

爲愛冬郎絶妙詞，平生不薄晚唐詩。一枝一影燈前看，正是秋花秋露時。

可憐陸九同文筆，卻與朱三共歲年。憔悴如斯終不死，書生留命亦符天。

淚擬義山

萬幻猶餘淚是真，輕弾能濕大千塵。不辭見骨酬天地，信有吞聲到鬼神。文叔同仇惟素枕，冬郎知己賸紅巾。桃花如血春如海，夢裏西臺不見人。

乙丑二月赴行在所寓浪公齋中海棠二盆盛開

絶豔相逢感鬢華，小窗低幔護風沙。晚妝倭墮驚奇夜，曉夢紛紜散綺霞。正使滔滔移節序，何妨定定住天涯。歌唇銜雨平生恨，影靜心蘇倚此花。

【校】

〔絶豔〕《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作「絶世」。    〔散綺霞〕同上作「墜綺霞」。

春盡日薔薇花下作

碧樹人家往往深，殘紅一架恨難任。單衣時節寒仍戀，絶世芳菲夢一尋。浩渺波流沉素鯉，氤氲朝夕换鳴禽。不須極目愁煙雨，占斷江南是緑陰。

寄懷君適頃波

伴愁絡緯一秋啼，老徑寒蕪望欲迷。敗紙鳴窗風獵獵，濕螢緣竹雨淒淒。勞生留味餘燈幌，涼訊牽懷賸菊畦。剪燭論詩沉舊夢，何時二妙手重攜。

宿河坪丙舍

眼冷家山合斷魂，遺黎未盡是天恩。蓬窗影與寒燈靜，雪夜心同濁酒温。訪舊殘僧驚已化，破愁故侣肯相存。歸來慟哭松楸下，猶作人生幸事論。

聞雞

一枕冰霜夜氣侵，荒棲歲月苦駸駸。縱然義肉充庖宰，未死終存報曉心。

一日

一日應知百歲情，睡前茶味不勝清。心寒未滅餘燈影，愁斷仍迴挾雨聲。江漢零丁終不死，文山忠孝太勞生。才非往哲時加蹇，惝惘蹉跎只自驚。

小樓

孤月仍圓夜，憑欄雨暫休。車喧入雷部，屋小似神樓。客至蔬同飽，兵多市早收。驅愁生事在，端不廢吟謳。

寥落從龍侣，迴翔各有群。腐儒能一死，聊復壯吾軍。擇地身何潔，滔天訴豈聞。但期威鳳見，梟獍任紛紛。

識字叢憂患，真言在簡編。見知無有爾，未濟竟終焉。齒豁空諸味，心枯泯衆緣。儻稍留四大，還欲補諸天。

小極忘經課，多眠損道心。暫清塵漠漠，偏駐雨淫淫。蟻大時緣几，蝸肥每上琴。開眉故人至，濁酒與同斟。

居近青蓮社，莊嚴百堵興。閒蹤忘拜佛，冷眼偶看僧。微覺津梁倦，長悲罪業增。安能淡無事，茶煮一枝藤。

最憶江邊寺，常應夢裏游。再過僧漸老，獨坐室如秋。梵響仍如寂，松聲去復留。百年塵土質，何日復歸休。

【校】

〔喧仍寂〕原作「喧如寂」，據《蒼虬閣詩鈔》、巾箱本改。

萇楚樂無知，人天豈兩歧。願伸無鬼論，一斷有情癡。書潤心苗後，茶甘舌本時。些微足資老，歸盡更何疑。

室小還容膝，時艱豈負人。盜驅佳客至，悶與故書親。未假龜山斧，長污相柳塵。滄田留眼在，堅坐且逡巡。

狼狽愁江漢，沉綿耐友知。丸搏蜣不厭，火活鼠能奇。往往南風競，人人祭酒師。蒼天豈終死，儒效至今疑。

晚學吾何及，長吟獨未灰。惜陰憐雪寶，求道勇黄梅。瞇目餘寒霧，填胸隱鬱雷。終輸步兵曠，荒湎替沉哀。

秋間予病幾殆陟甫九兄夷希同年邀遊鄮山時爲八月十一日爲予五十初度兩兄齋僧普佛爲先母周太夫人資冥福歸後病良已追念感賦四首

百年本須臾，五十亦非夭。但惜虛歲月，志事付潦草。樹木失本根，枝葉分萎槁。自我違雙親，寸蘖生意了。勞生悲慘積，懈學衰病早。濡呴仗友生，發興佛地好。一笑天海空，倏見輕鷗矯。

我生未終昏，入寺必歡喜。落帆寳幢鎮，如客見故里。肩輿轉寒塘，曲徑丹垣迆。鳥聲含極樂，松竹淨若洗。眼明放生池，修鱗逝瀰瀰。禪房尋舊夢，談笑猶在耳。前歲同徐適庵孫頃波來，今適庵赴京師，頃波適美利堅。頎然晦谷師，出迎足不履。山中寒暑再，塵世千劫裏。高僧故依然，倦客真老矣。

古人五十慕，我今嗒已孤。劬勞念生我，欲報時則無。推恩謝良友，爲我齋僧徒。前後衆三三，屏息趨鐘魚。一飯萬莊嚴，天香飫伊蒲。夜殿普參佛，香煙發洪鑪。咫尺踐初地，龍象彌空虛。慈雲垂我前，其上蓮跏趺。母佛見非二，人我同一如。拯予罔極哀，躋彼極樂都。信友乃順親，寧異釋與儒。喜心涕泗漣，緘髓徒區區。

沉沉妙勝殿，宋孝宗題舍利殿爲「妙勝之殿」。牽夢今三年。深簾閟香界，六時凝紫煙。清晨淨掃地，禮塔來行纏。鶴瘦盡古德，目注西方蓮。惟聞窸窣聲，拜起衣拂甎。廣榻儼卧佛，明滅龕燈懸。更深萬籟絶，敷坐同夜禪。寂光攝幻軀，度入清涼天。緬懷至德人，常樂非境遷。一空相往來，兼斷際後前。勝境一瞥逢，説寳吾滋慚。

【校】

〔題〕《采風録》作「與希夷陟甫游鄮山阿育王寺四首」。    〔付潦草〕同上作「成潦草」。    〔發興〕同上句前尚有「護我若襁褓，携作鄮山游」二句。    〔談笑句〕同上無句末小注。    〔緘髓〕同上作「銜髓」。

書憤

輕易前賢説陸沉，向來憂患豈爲深。孔無尤怨真強項，佛出人天是苦心。欲語無騶端可啞，得書遮眼未妨淫。淪胥坐視稽天浸，何用偷生更惜陰。

寥志弟遺水蜜桃夜起食之感賦

觸熱中夜起，移簟臨風軒。渴食水蜜桃，肺腑徹甘鮮。壬君昨遺我，含笑出袖邊。肫然讓梨意，猶似兒童年。憶昔母在時，壯大承偏憐。愍其終日勞，篝燈復丹鉛。僕媪每傳賜，小盂棗栗蓮。當時昧不覺，此境俄已遷。人生所至樂，隨之入沉泉。沉沉復沉沉，萬劫不再緣。母去子安存，餘骸何有焉。翻恃哀暫忘，惛茫命苟延。一桃味深回，悲起遂不眠。

問散原先生疾

違天忍事百堪死，一笑仍回冰雪容。共語言緣無片石，與天地畢有孤松。出門儻羨彌明逝，危坐應悲叔夜慵。禦鬼南山終戰勝，靈禽枝上夢曾逢。

【校】

〔題〕《蒼虬閣詩鈔》「先生」作「老人」。

九日海西庵訪梁節庵師讀書處

孤臣淚蝕一方苔，堦下海棠今不開。映日窗光穿几榻，藏山詩筆拂塵埃。讀書肯負當年意，换世餘供後死哀。出倚天風接洶湧，還容片石作西臺。

自題焦山畫册

我昔數夢行江潭，青峰轉處逢精藍。洪濤撼壁石徑冷，欲至未至心醰醰。寺門碧雲是常住，花木淨好香微參。天風鈴語坐小閣，最愛倚檻松鬖鬖。我生捨此無極樂，偶一味及中邊甜。前生杳冥孰真幻，人境彷彿惟焦巖。江山信美惜蒙垢，漸化淨域爲塵函。我亦流轉昧初地，故鄉漸遠無歸驂。清空妙勝了無分，零丁惶恐差能諳。山樓夜枕轆轤轉，暗覺石級潮痕添。

【校】

〔蒙垢〕《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作「氛垢」。

景文誠公挽詩

帝座孤危極，何堪奪股肱。鑑亡思懇切，鬚磔憶風棱。辛苦從蓮勺，艱難辦葛燈。一誠泣真宰，無忝後人稱。

不盡相逢淚，遺餘到死絲。心寒温室話，情燭太行巇。汲黯茶常挈，誠懸筆暫持。公入直必攜茶囊，時臨池自遣。刳肝聲一牡，已是蓋棺時。遺疏極切直。

弢庵太傅以先世誥封屬題

我朝聖相承，群生浴重熙。世臣近日月，稠疊雨露滋。故事重翰林，清貴殊曹司。封贈皆極榮，匪計秩高卑。太傅紹明德，生及中興時。早抒大手筆，晚爲帝者師。感兹陵谷遷，彌深追遠思。紫誥炳鸞迴，卷尾徴題詞。肅肅忠孝質，凛凛萬代規。世有受恩重，美新壽期頤。舊雨附昌奴，自詭羊裘披。公然肆謗誹，披猖無不爲。吠堯即堯犬，媚桀桀豈知。視此等薰蕕，相背萬里馳。分當鳥雀逐，義正春秋辭。人皆有所生，令名儻思貽。

 

蒼虬閣詩卷六戊辰十二月至己巳

感憤

今日猶爲國有儒，奄奄氣息李曹無。薰天時見苓通帝，抱義真傷咫尺孤。孟博探湯寧顧族，偉卿入鑊早忘軀。欲奢持狹由來事，空奉彊華赤伏符。

謝陟甫饋蒸鴨

山谷學道持戒律，晚苦頭眩初破葷。我生偷妄百不逮，一事差勝惟憂勤。横機修羅劇刀箭，始知脆弱芭蕉身。廿年蔬園牛踐履，多生負債潛悲辛。晨秋居士濡呴我，肥甘數致沾枯脣。區區寧非口腹累，妄託滋益饕羞珍。時來即行逢便喫，緋衣造詣非等倫。生天成佛豈予分，一身爲薦差無嗔。宛轉君勿薄雞騖，見用於世皆深仁。我願將身化千億，往飫來世幽憂民。

【校】

〔一身〕《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作「以身」。

梅泉五十初度有詩及後山簡齋自抒身世之感屬和

深吸西江得我師，二陳鬱鬱各嶔崎。玉成古有寒無價，行意今餘筆可持。亂世崢嶸元不負，多才潦倒便能奇。男兒窮厄誰輕料，正及前賢寖盛時。用伊川語。

【校】

〔正及句〕《蒼虬閣詩鈔》、巾箱本注文後均有「我筆還得持簡齋」句七字。

冬夜雜述

生事寒燈在，孤明悄悄心。耽書知老至，愛夜得秋深。願滅香仍炷，聲乾葉尚吟。百年拚寂寞，一念自蕭森。

心遺囂塵隔，天游斗室寬。學書參靜理，作畫避憂端。排遣非無術，沉冥有未安。戎戎溷夷市，差勝堕虺壇。

倦惜看書少，愁餘著句能。去憎蠅暫遠，多可鵲無憑。志屈寧甘隱，心寒每入僧。未須商去住，聊得耐瞢騰。

未覺艱虞極，常悲氣類孤。空存影酬贈，安得色敷腴。曠宇寒能滿，秋芳淡欲無。方知楚纍恨，勇決訪彭居。

眼倦燈初炧，窗虛雪乍明。微知花氣息，獨與硯平生。瀉竹侵幃濕，冰泉入茗清。猶慚僧課密，澀殷曙鐘聲。

香發深煨芋，醪醇偶滿樽。堅冰區宙合，宿火此心存。低雁知雲重，馨梅破雪温。鄰雞不辭凍，猶自警昏昏。

落木已云暮，朔風何怒號。瘴深挾海隱，霜勁逼辰高。擊筑同心隔，排閶昔夢勞。驅除何日盡，殺氣動邊旄。

慘黷江連海，風霾旦至昏。人情思墐塞，天意縱摧掀。未缺胡鹽醬，仍羞鬼壁垣。安心移世界，寂寞與誰論。

予季嗟行役，飢驅歲盡時。無親身始賤，急難聚堪悲。薄酒猶成醉，秋荼自可飴。凋年兼雨雪，滄海一帆遲。

混沌成今日，黄唐憶昔年。禍樞應有屬，疏網久疑天。月墮躔光在，樓孤夜氣專。無行更何待，几榻與迴旋。

【校】

〔題〕《采風録》「述」下有「十首」二字。    〔自蕭森〕同上作「尚蕭森」。〔艱虞極〕《蒼虬閣詩鈔》作「艱虞甚」；《采風録》作「艱虞盛」。    〔滿樽〕《采風録》作「引樽」。    〔移世界〕《蒼虬閣詩鈔》、《采風録》均作「關道力」。

後劇

後劇增前劇，相尋且未休。固知窮有變，未省發能收。患氣看全伏，遺黎可盡劉。卅年念終始，一著覆神州。

【校】

〔題〕《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有「一首」二字。    〔患氣〕《蒼虬閣詩鈔》作「亂氣」。    〔遺黎〕同上作「蚩氓」。

題馮君木逃空圖

一笑人間萬劫忙，虛空能住更無鄉。神焦鬼爛無逃處，虎倒龍顛亦道場。觀世未妨千睥睨，安心不斷百思量。畫師能會忘言意，足底山河入混茫。

題曹靖陶看雲樓覓句圖

東坡追亡逋，山谷去琴軫。佳句無定在，取攜在俄頃。靄靄空中暉，目注若有領。變滅無端倪，一字天地準。曹侯大雅姿，聖處闢疆境。弾指妙明花，一笑出枯穎。

吴寬仲先生挽詩

故國尋耆舊，同心獨此君。早輕南郡士，憤著北山文。高節甘僧服，剛腸絶世氛。晨星苦相數，鄰笛豈堪聞。

師執餘公在，交期劉宋間。九原終不負，卅載邈難攀。賤子蒙湔祓，凋晨慰往還。獨慚虛一諾，欠寫鹿門山。

救國違初志，懷賢紉楚芳。事功一太岳，翰墨兩襄陽。終鬱青霞氣，愁霾白日光。示兒傳絶筆，遺恨薄天閶。

忠樟行

法相寺在南高峰之趾，門前枯木屹立，突出如夜叉臂，未之奇也。寺後據崖有樟，大數十圍，雙幹拏雲，如大鵬之張翮。古藤纏之，陰森可數十畝。未測何代物。予同散原先生來游，見之。散原謂予曰：「廬山五爪樟，名震寰宇，視此斯在下矣。」約同人赋詩張之，築亭其下，刻記於石。一日，老僧送客，指門前枯木謂：「君亦知此乎。是忠樟也。辛亥歲十一月，遜位詔下之前一日，天氣晴明，忽大風起於殿後，門戶砉然洞開。次日起視，則此樹秃然無一葉，槁矣。當純皇南巡幸此寺，山中老樹，皆賜御牌挂之。洪、楊之役，毁伐皆蛊，此樹巍然獨存，今殉國也。」予愧前賞後樟之奇，而失此交臂，亟爲作詩，以表其忠。昔純皇幸無錫秦氏園，有老樟亦賜御牌，歸朝，曾問「樹平安否」。後純皇賓天，樹枯死，與此正同。

法相寺前枯死樹，十年百過初未識。臣節一髮繫孤根，老僧告予三太息。向來此樟護山門，鬱鬱蒼雲歲月積。無風石壇夏嚴冷，不雨軒廊晝昏黑。時維玄冬亥年尾，大風一夕摧殿壁。晨起驚看一葉無，鵬鎩龍僵神鬼泣。詰朝傳聞哀痛詔，巨猾移天帝遜國。乃知貞柯殉奇變，神物義不污盜賊。純皇當年幸六龍，山中草木生顔色。嘉樹一一賜御牌，百年長養蒙恩澤。亂經洪楊毁略盡，遺此崢嶸戰冰雪。氣排逆刃可辟易，心蝕沉哀竟摧絶。我聞此言羞至髓，反顔豈暇千官責。偷生忍垢竟何補，蹉跎一念錯鑄鐵。昔吟老樟窮贊歎，築亭作記兼刻石。突兀靈奇失交臂，使我魂傷血霑臆。兩樟生死各千古，作詩豈獨慚筆力。

戊辰除夕

春聲比戶隱闐闐，猶有殘黎共歲年。寥落心情疑我喪，崢嶸憂患付唐捐。寒花對酒愁孤絶，斷雁呼雲路幾千。廿載涕痕湔不去，縞窗曙色若爲憐。

以近詩請散原先生評定附呈一詩

眘然於世何疏親，我心寥忽如孤雲。獨迴一念依古德，寒灰微爇存鑪薰。天寒往叩寂寞宅，年來止酒將何欣。旁無給侍有壁立，殘書擁几移朝曛。至人神凝莫疵癘，狂風魑罔徒紛紛。等心初不辨孔跖，牀下蟻鬭寧知聞。夢懸孤光表冥晦，道在屯剥非華勛。持世豈在郭李輩，聊許文謝張孤軍。我來區區獻文字，願挹灝氣澄寃芬。苦心證慰快一吐，安問異世悠悠云。敝裘欠伸忽改歲，鄰園花事天機勤。行擷春柔涣心結，侍坐還睨高天雯。

寄治薌

奮翮猶當惜此才，蕭然行鉢晚堪哀。已拚舊事浮雲散，真覺中年萬恨來。孑影攜依憐小德，斷腸傳寫欠阿灰。尋山舊約休頻誤，準擬相逢花正開。去春約游上房山未果，山中海棠、牡丹最勝。

【校】

〔舊約〕《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作「有約」。

河坪上塚

獨來雲氣益淒其，孤憤惟應地下知。跬步灰心猶忍事，殘生求志恐無期。霜乾野草回榮易，風蓄寒松欲靜遲。水遠山重更回首，魂傷眼冷不多時。

【校】

〔雲氣〕《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作「雲物」。

黄州江干旅夜

崩岸村移感舊經，荒江獨夜酒微醒。萬端空後觀憂患，結念孤時贅影形。霜氣穿茅燈颭颭，角聲挾浪月冥冥。天親回首餘抔土，陌路逢人淚自零。

朱用和招飲因憶其尊人曉嵐先生飲酒之樂愴然出涕送贈一首

美酒易盡悲難空，平生風義懷朱翁。翁昔釀酒鑑湖側，百二十甕堆醇醲。酒成跌宕走京國，意輕萬戶豪千鍾。歸來經年卧酒病，百藥嘗盡如神農。佐軍粤西鏺積寇，偶探囊底收奇功。長才老謀時不遇，晚經桑海悲衰傭。朝晞暮唶減食寐，國之舒慘如在躬。卻尋故居武林市，十年久據狐兔叢。發藏多供兵子醉，急呼朋好開泥封。傾寫瀲瀲照盆盎，朋比公瑾秋歷冬。小車載來湖上宅，香流茵墊涎溪童。夜歸踏艇誤踏浪，淋漓襪履勞燖烘。深情極意那可道，倏忽宿草埋幽宫。海隅張飲踵公子，感舊涕出知何從。時移志事去日遠，尊俎猶昔心誰同。偷生羞塵國土遇，念亂誰及君山忠。酒人向來少成事，荆高遺恨迴悲風。

【校】

〔溪童〕《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作「奚童」。    〔海隅句〕《蒼虬閣詩鈔》作「今晨令子復招飲」。    〔念亂〕《蒼虬閣詩鈔》、巾箱本均作「憂國」。

爲蘇堪作夜起圖即祝其七十初度

任重吾道遠，才老天心奇。沉吟鬢未霜，忽巳七十時。主憂臣分辱，錫嘏惟遜辭。愧彼惜涓埃，妄徼非分施。竭來慰朋舊，婉孌花前卮。雲天需宴樂，貞吉符爻詞。嚴整性所耽，雞鳴日孳孳。屬作夜起圖，此意誰能知。精金淬百鍊，事會無窮期。夜衣不遑寢，逆旅真吾師。

爲鶴亭作寫經圖題句

鶴亭在京師，見查聲山學士居母憂時寫經圏卷，以有母在未購。奉諱後求之，則已歸南海譚氏，屬予補作。予與鶴亭皆以四十九年失母。往日予作畫時，予母恒坐視終日，今無復此樂矣。

觀畫慈顔得暫怡，小園花發晝長時。東方日出人間世，曾影南窗母與兒。

甘爲人役豈終窮，羞共時人論拙工。初志曾輕閻右相，誰知老作石田翁。

風葉飘蕭秋氣深，寒柯瘦石墨如金。雖然未得營丘筆，亦是山林獨往心。

【校】

〔右相〕巾箱本作「內相」。

挽陳宜仲同年

寥落功臣後，三湘賸子賢。苦心容螻蟻，微恨託蘭荃。忍絶逢辰望，俄驚在己年。飾終存至慎，何日表綿田。

危局歧尤甚，閒居念每深。匪躬惟獨喻，共命失同心。著述看荀老，焦勞擬墨任。痛無房杜遇，空感迹難尋。

志事餘孤疢，崢嶸付逝波。蓋棺知不瞑，留命更如何。擾攘輕龍戰，衰遲感鳳歌。同災不同盡，疏遠負恩多。

高樓

高樓長夜破淒迷，風偃長林一向低。動海霞光侵落月，連天蜩嘒亂鳴雞。流金氣候今日昨，隱几生涯東院西。康濟自家身亦可，何緣洗耳萬方啼。

擬孟郊

歲除非故春，夜曙非昨晨。水流無迴波，落葉不及根。但有孝子傳，曾無頌慈親。親慈爲固然，子孝爲鳳麟。生養只半菽，死祭列八珍。人事每顛倒，豈屬傷哉貧。始知天壤間，有恩無報恩。自稱報恩者，斯人真妄人。

殘暑

殘暑稽留忘主賓，追涼永夜坐逡巡。風悲微覺天地肅，月白孤餘肝膽新。漠漠殘香迴細篆，沉沉暗水起微鱗。此身那得同溝斷，任轉陵遷谷變辰。

題戴文節公湖天清曉圖

畫家正宗稱四王，導源董巨承悅黄。從風蔚起紛百輩，誰歟殿者戴侍郎。侍郎觥觥表節義，託興丹青特餘事。雲龍上下邵位西許滇生曾滌生，鎖院風流後難繼。家住錢塘山水絶，盡化煙雲爲筆墨。幽人懷抱非世間，愛摹清曉湖天色。南北沉沉横兩峰，落月未落聞疏鐘。雲鬟不動睡初起，愁絶西子難爲容。古來能手各爭席，秀韻天成公第一。沆瀣吸取黄鶴仙，叔明有《湖山清曉圖》，王世貞題詩有「吸將三斛碧沆瀣」之句。山林獨往營邱筆。卷中雲物皆依舊，可惜靈區蒙海臭。忠魂應自戀清暉，華表堪悲朱鳥咮。故家喬木迹未蕪，清泠有硯今在無。公殉難，攜畫硯沉園池中。但應模糊滅聞見，夜山繼繪高尚書。

秋懷三首

微竅沸天地，百蟲爲一吟。喧奪萬籟寂，氣噤龍象瘖。長夜何怨詛，切切終古深。意欲駐冥晦，日月不照臨。露氣裹重繭，九幽載俱沉。天既非昔秋，予亦違夙心。殘釭對淒警，横臆蛾蕭森。

亭亭碧梧樹，一夕秋風吹。書來問我瘦，有弟天一涯。氣弱畏熱候，形貌倏支離。鏡顔朝暮異，遞變子爲誰。肥瘠兩非我，剛餒要自知。澄潭映孤月，前路了不疑。願同保歲寒，過駟猶可追。

秀夫沉海中，擴廓竄塞外。志事雖不成，生氣千古在。凜凜天澤義，一息持顛沛。君臣二爲多，孤舟地非隘。但得肝腦塗，足抵風雲會。屯運與昌期，同扶天紀墜。時乎不驟得，誰識我心痗。

湖夜

水擊微風露洗林，閒廊舊夢已銷沉。重經踏月陰陰地，幾損扶天悄悄心。扣石拚同如意碎，瘗書未信井函深。畸零蟣蝨猶難擬，愁影朝朝費照臨。

八月初九夜夢至一處案上書裝册甚古繙視爲魏晉六朝人詩梁詩標曰梁言齊曰齊言妙趣紛綸盎有餘味醒後追憶不得遂擬二首彷彿所見云

迴薄萬古松，掩抑朱絲桐。相依北窗下，合奏生悲風。霏霏香爇鑪，疏疏燈映櫳。一弾清我心，再鼓遺我容。

聲出幽澗泉，始知山雨歇。濕香入庭戶，簷蔔花初發。一絲收鉢雲，半璧吐巖月。道人方不眠，清詠自怡悦。

九日焦山登高同公渚作寄君適廬山

穿上煙蘿拾墮樵，連江寒籟起蕭蕭。已先霜木驚摇落，暫狎風鷹共泬寥。寄遠恨無書付雁，澆愁難倚酒盈瓢。斷崖何與人間世，濺蝕潮痕永不銷。

同陟甫印樓厚先公渚至别峰庵觀落日歸坐定慧寺山門

削崖巃嵸俯浩蕩，盤鶄風高身欲傍。人間塵憂不到處，心在塔鈴相輪上。淮南煙樹渺千里，江左群巒疊高浪。瘴合海門深復深，穿射紅鱗獻奇狀。暝鐘初發起江聲，洄激噌𠴈作悲壯。獨抱琴心忍終古，山門孤桐爲惆悵。

書諸暨蔣觀雲詩集後

不曾相見廿年後，同異紛紛俱劫塵。初意全違應有悔，苦心難閉尚餘呻。榮枯迹已殊華管，功罪今猶混李荀。未暇相哀各沉恨，遺詩得失付閒人。聞國變後，蔣氏杜門不出，其子作都督，乃拒之不使見。詩有「西山薇蕨」之語。然其初海外論著，抗厲潰決，有過於梁氏者。豈有所深悔耶。予未見其人，其弟子某堅以遺詩属題，故勉應之。

十月率室人及兒子邦直女荃視長女疾於廬山之蘆林適散原先生先來牯嶺過訪先生有詩奉和

急難來山中，意外與翁會。驚魂親紫眉，暫分窗日曬。淵明去何之，位置天心怪。

雲嵐媚老眼，稍喜聞見隘。返廬調藥鼎，顛風鳴萬籟。平生安心方，臨事忽破碎。曉窗隔霧雪，一室乃無外。似將入混沌，彌縫大宙壞。身落五藴中，安能正災害。累劫兒女恩，鐫刻木石界。何時世械輕，憂端釋華岱。爐灰撥陰何，靜與希夷對。

【校】

〔題〕《蒼虬閣廬山詩鈔》〔以下省稱「《廬山》本」〕「蘆林」前無「廬山之」三字。

次韻散原先生大雪後過訪

入山寒拾真伴侣，躡踵雲間復相聚。我視女疾討靈藥，翁就子養棲巖堵。萬峰晴雪光眩亂，風帽籃輿聞打戶。問知有瘳一開顔，盎然春氣迴吾所。造化控搏豈窮極，顛倒殃祥遞戚舞。一身煎熬不自克，乾坤瘡痍誰爲主。大哉死息吾未竟，賸補謳吟償肺腑。吐嘘寃氛滿巖谷，浪使山靈驚苦語。濡愁吮墨遺作圖，防損匡君貌奇古。來詩屬作《幽棲圖》。

【校】

〔題〕《廬山》本、《采風録》「雪」前無「大」字。

同君穎至黄龍寺

黄龍寺前娑羅樹，直幹斑文屹天柱。我坐其下誦金經，蒼翠婆娑開古庭。苔地陰冷擁黄葉，四山龍氣交冥冥。石上猶刻曇詵字，手種已是千年事。高僧有情何處逢，遺蹤獨起寒山意。

【校】

〔題〕《廬山》本、《采風録》「至」均作「游」。    〔已是〕同上均作「忽已」。

奉和散原先生二首

狼狽沉綿二十秋，忽驚傅翮落巖幽。温燖積雪千峰底，刻畫窮山二鳥囚。黑夜熊啼通謦欬，晴天木甲散鋋矛。此身何得同溝斷，化石當前恨即休。

萬竅呼號聲合時，孤懷起滅入支頤。苦言世械深妨道，未絶天黥尚有詩。挾刃風威疑割席，翳燈嵐氣巧通帷。冰霜剥盡求真面，正要先生作導師。

來山中不得往游諸勝悶坐簡散原先生

殘生萬兀愁相見，未合寒山照獨吁。敢望乖崖分洞壑，聊殊絳縣在泥塗。雲封獅口樵初斷，冰薄龍潭澗欲枯。賸得微吟安樂法，多時雪檜已模糊。

誦普賢行願品

昔聞有士黄山巔，諷經報母多歲年。板閣有客夜投止，聲徹三界悲人天。有時狂風越嶺至，咻若有物伏戶邊。黑雲蜿蜒迸入室，經字俄翳燈難然。精誠向母願無盡，雖有異感心不遷。我今誦經廬山裏，冀瘳女疾中懸懸。天傘蓋雲衣服雲，忽若飄拂周大千。塵根悠忽少精進，遠隔淨域猶天泉。安得諸根箭脱弦，我亦身坐西方蓮。但求漏果世緣重，寸心遥爇香鑪煙。

同君穎宿聖華精舍

忽誤泉聲是雨聲，夜燈小閣不勝清。暗滋淨几流雲氣，微白遥峰漏月明。好夢直疑身再至，勞心澀與靜相迎。人心苦相良多負，閒話前蹤感易成。

【校】

〔題〕《廬山》本「精舍」作「書院」。

夜坐二首

雪閉巉巖石屋深，荒山歲月益駸駸。枉旋蟻磨人間世，難淬龍場死後心。洩霧飛雲輕變滅，寒莎衰笛共銷沉。易堂一去焦團老，愁絶崑山老鶴吟。亭林有《老鶴萬里心》詩。

此身何分萬峰藏，飽飯藜羹傲子桑。眼淨煙霏山寂定，心降泉滴夜清涼。果堪空谷了身世，願就非人爲道場。落月寒躔低欲盡，海天回首恨茫茫。

爲散原先生作幽棲圖次韻

曉夢兼雪清，寒光擁卧榻。峰峰沉睡容，幾日斷行趿。凍筆寫幽棲，窮途天使合。儻作先天圖，漁樵演問答。空寥宣故吐，清冷味新納。難言託枯穎，二石石濤、石溪。豈真衲。留遺好事人，把卷幾開闔。

【校】

〔二石〕《廬山》本句下無注文。

晚霽

天鑒疏慵不世情，忽辭漫誕入崢嶸。居然許椽全家住*，欲學龎公採藥行。煮茗偶參高士座，開雲晚霽女兒城。我無住嶽珪師力，但𥸤神君轉死生。

*錄者按：「椽」似當作「掾」。

聞近事偶作

狐搰狐埋亦苦辛，濡須何罪共成塵。長看野戰龍無首，信有天驕恙噬人。縞夜霾晨移寤寐，冰天雪窟作清新。此中公道殊人世，終鬱前頭萬木春。

石滑

石滑行綦熟，風狂很谷譍。窗光明宿雪，經課對寒燈。芋火偏宜夜，生涯漸近僧。乘除百思想，何以證南能。

【校】

〔題〕《廬山》本、巾箱本「滑」下均有「一首」二字。

幽憂二首

短睡苦未安，長睡不即來。顛倒怖喜間，寸隙腸九迴。中峰富藴蓄，呼吸殷風雷。終然落無悶，天外雄崔嵬。

皇天錫幽憂，往復安若命。將身入羿彀，或以不戰勝。衆峰圍夜禪，一月提祖令。未能逍遥游，且入駱駝定。

擬游白鹿洞未果

東林香火散秋煙，淡薄儒門更可憐。問道不曾逢摠老，結廬何處訪窮禪。山空疏把文公盞，潮落都無子靜船。欲掃齋壇尋舊約，洞門雲鎖已千年。

【校】

〔摠老〕《廬山》本、《采風録》均作「總老」。

山中即事二十四韻

驟暄迫窮陰，蒸霧起寒凌。峰峰輝玉屏，谿谿窅水鏡。冰柱撐突崖，瓊屑齒裂璺。朽枯被鱗甲，摇曳響鐘磬。高礬羅萬纓，楕璧滑千磴。搶地叢篠低，冠巖一松勁。救渴細竇鳴，裹脆寒菜賸。枝拳凍雀癡，尾曳竈犬佞。粉飾到茅屋，低昂失舊徑。俄頃騰濛濛，迷瞀跬步近。練斷豁腰腹，掌搴露股脛。焚鼎香煙肥，披天絮襖稱。混茫萬象冥，寂滅四禪定。中宵星斗爛，纖翳掃忽盡。聳峙入莊嚴，樓閣浸寒韻。一白周九天，廓然見無聖。嗟予況瘁餘，得睹巖壑勝。絶境生淨觀，神籟發衰聽。誇麗祕陽施，刻露見陰凝。強剖冰雪心，未得憂患正。崎嶇歷千盤，向上難一寸。酷寒天所縱，僵卧我爲政。方丈獅座空，維摩本無病。冰硯炙微澌，貽我以無悶。

【校】

〔題〕《采風録》「山中」作「廬山」。    〔突崖〕同上作「突巖」。

十一月廿四日攜女下山治疾走别散原先生

入山抱憂刃，出山剸冰眸。纏性萬古哀，挈去半若留。叩門與翁别，惝怳何言酬。示我哀曾篇，曾重伯涕沉湘水舟。跅弛微惜才，攢念與心讎。結鄰梁居士，璧元瞽目傳詩郵。經旬不相見，倏忽殊明幽。屏居雖人外，死喪攖天游。烈風夔罔兩，雹雪無時休。埋影孑一老，上徹商聲謳。帝饗歌哭尊，孤噫專靈邱。難容一榻安，倡仄悲神州。天譴予小子，殃及千悔尤。徵聲示大戒，飲戈復以矛。小心謹奉受，冀以迴神庥。凜兹一髮傳，綿延羲孔憂。肩輿下危梯，兢凌滑不收。直引霄漢魂，下落萬丈湫。陽崖硉慘澹，陰壑森颼飀。屑瓊絡磊磊，渾璞表修修。有松僅自救，有竹連傴僂。枝條盡臃腫，張網紛蛛蝥。朽枯幻大壯，照耀驚雄彪。便疑堅冰終，永永無春柔。沉睡寂中峰，天半餘贅旒。連岡轉俄斷，窺罅吐亂洲。蜿蜒白浩浩，荒江背天流。還想面壁翁，欠伸迴白頭。巉巖萬遮眼，聊障江海愁。棲神一峰定，飄宇孤雲浮。我心萬金藥，終致瞑眩瘳。

【校】

〔傳詩郵〕《廬山》本、巾箱本均作「通詩郵」。    〔殃及〕《座山》本作「殃生」。    〔謹奉受〕《廬山》本作「謹承奉」。

下好漢坡

千步心隨滑磴移，應憐赤足踐冰澌。人生健者無壯老，但恨今無張柬之。

 

蒼虬閣詩卷七庚午至辛未

挽馬通伯

世亂贅腐儒，斯文極天㭬。厄年逢在巳，碩果仍見奪。京曹昔共居，滄海氛巳惡。果然大軸翻，含生化毛角。決去我何成，強留翁豈樂。舊京再相見，温偉驚索寞。逃禪鬱苦悲，精氣遂銷鑠。區區整齊志，片紙重山嶽。向來桐城宗，所尚義理學。乾隆四庫開，紀戴侈通博。抑揚漢宋間，持世失扃鑰。惜抱示異同，百鷙見一鶚。湘鄉用緒餘，乾坤再清廓。飲鴆雖群甘，救死豈無藥。惟翁渫不食，辛勤守衣鉢。驗方信昭昭，後起誰寄託。

【校】

〔翁豈樂〕巾箱本作「君豈樂」。

奉召赴天津行在所余倦知先生贈别次韻

深愧麻鞋杜拾遺，逡巡赴召屢愆期。緝熙始荷維新命，辛螫誰陳小毖詩。居洛望尊寧獨樂，渡江失志欲何之。重來影靜心蘇處，儻柱天穿地朽時。

題海日樓圖

侍坐樓中每泫然，彌天孤疢渺秋煙。猶聞大滿圍裟語，忽隔威音億劫前。莽蕩横流真到海，淒迷殘夜尚如年。北征今後從誰别，少主慚牽數世緣。

題陸文節父子手札卷子

嗚呼辛亥秋，亡國古未有。列聖磐石基，毁壞翻覆手。堅冰固有漸，繩絶值其紐。戊戌傷天倫，庚子困黔首。巨猾乘其間，國柄竊已久。行賄亂官常，輿臺被章綬。封疆無重臣，變起誰爲守。邪説煽庠序，嘉苗化稂莠。國防易新軍，隱患伏腋肘。梟狐羽翼成，雖智莫善後。到官猝出柙，舍死惟降走。堂堂文烈公，駡賊血濡口。一門殉忠孝，大節同不朽。觸憤視遺墨，哀今往誰咎。一死存三綱，寸心良不負。偷生竟何成，泚筆餘愧忸。

舟中寄高雲麓同年

嗟子親藥爐，正坐甚疾惡。槎枒塞胸臆，觸事森然作。熱血吐向壁，煩寃自煎灼。漢鼎繫一絲，孤臣天所活。經旬不相見，執手驚瘦削。述病語滔滔，真氣猶噴薄。赴召予北征，欲行足若縛。知君貧似我，裹飯獨君託。琨逖心則同，張范風已邈。何時地雷復，乾坤洗渾濁。中興拜我皇，功勝萬金藥。

舟過青島訪潛樓四首

浩浩東海濱，清暉靄一廬。主人手種樹，參天仰扶疏。當堦芍藥花，娟娟表春餘。有樓書插架，十萬琳瑯如。主人朝盥罷，竟日何爲娱。掩書即作字，輟筆還讀書。黽勉日不暇，歲月忘居諸。庭蕪日夜深，足不至門閭。獨樂豈真樂，乾坤極瘡痡。斯人著此間，天意終何如。

清晨聞伊唔，花木靜書齋。二子出揖我，循牆謹趨陪。温温子弟色，真疑麟鳳來。先生偉衣冠，恐是石徂徠。神州化相柳，童丱爲梟豺。種子儻不絶，會挽狂瀾迴。儒門今淡薄，誰爲好秀才。

應門老臧獲，樸野故不俗。驚喜見我來，致詞容有蹙。昨爲月十三，丁巳事在目。隨主在舊京，親見宸位復。荒荒十四載，往事堪痛哭。出紙索我書，流品嚴清濁。書中無多人，胡瘦唐陳詒重已鬼録。主人深閉門，長歲少剥啄。料無東坡客，教壞君實僕。

經年不相見，既見終何言。千鈞蝕一髮，欲語聲復吞。履霜至堅冰，倏見大軸翻。持世上無學，虛陋真亂源。二三浮華士，見貴宰相門。肆毒遂滔天，遺孽今猶存。噬嚌悔何及，天道寧足論。倉卒飫一飯，有淚盈清尊。駛帆丁字沽，潮流正渾渾。

【校】

〔題〕《采風録》無「四首」二字。    〔恐是〕同上作「或是」。    〔主人句〕巾箱本作「此詣深杜門」，疑誤。

早起

窗曙如見佛，俄然幽黯空。名花一宿覺，好鳥他心通。寳鼎温馨在，湘簾罨靄中。不隨群動起，安隱主人翁。

寄散原先生

傳聞群盜近匡山，一老棲遲久未還。噩夢千端拚歷試，寥天一念獨相關。居深雲窟徑中徑，睡起晴窗閒復閒。促駕何時返溟渤，暖尊京酒得開顔。

題陳向元泰寧鎮去思圖

摸金遺孽尚縱横，惆悵偏師捲旆旌。回馬山陵猶在望，緣邊鼓角亦多情。冬青留恨天心醉，楊柳爲官佛劫輕。末世最難明大義，贊揚非是重時英。

景文誠公入直行園常以茶囊自隨公逝後三年予於公所治事之案得所臨晉人行楷一束遂與愔仲分存之又遺烏龍茶二瓶試啜之餘感歎不已與弢庵年丈愔仲作詩紀其事並爲之圖

春明殘夢官焙香，廿年江海真淡忘。淚銷鳳燭滴不盡，復此蓮勺霑恩光。從龍帷幄幾人在，零落走散殊可傷。與君對直歲月久，惟有景老同迴翔。眉龐鬚磔語言直，入直常自攜茶囊。當年草牘連案几，即今不忍窺遺藏。我來拂塵辨手跡，爭寳片紙如琳琅。篋留雙瓶貯佳茗，海南風味烏龍強。試煎小啜遣長晝，洗滌煩濁生微涼。清嚴如見故人面，致身晚節真堂堂。逍遥坐食愧何補，賸癖文字沉膏肓。苦吟漫追雙井黄，正坐車聲繞羊腸。

八月十三日渡海

飄颻江海身，南北隨所緣。胡今盡室行，别恨翻牽連。故人重我行，置酒酬詩篇。雜杳集旅舍，伴我共不眠。侵晨犯宿霧，衝雨寒江壖。登舟不忍去，惜此俄頃延。最念弱小弟，餬口委吏間。分寸不失步，世好無一纏。寒暑不假息，後罷往必先。自爲無母兒，萬劫無人憐。顧彼下船影，使我淚迸泉。四海復四海，行李疊股肩。童稚恣歡呼，岸景移當前。申江百萬戶，倏忽迷空煙。長風動地至，大波起軒然。房房深閉置，牀牀困拘攣。排盪群足跛，轟轕衆器掀。披衣起中夜，堅立據船舷。如山度黑影，猛濺蛟龍涎。高桅插象緯，森若寳網懸。三星及北斗，左右相周旋。扶摇挾噫氣，肅殺盈大千。萬靈訴寃痌，帝所驚喧闐。東方漏微白，晃漾日影穿。黝鐵噴千花，金銀忽相宣。鑪鎔不祥冶，騰踔顛坤乾。荒荒忍終古，冥冥人世遷。記我初北征，奉母蝨朝官。袖手視陸沉，未銜寸木填。辛亥出國門，夢落西泠邊。晨昏不努力，遺恨存高阡。君親已兩負，性命仍苟全。安知二十載，孤光迴故躔。臣精實銷亡，志事何有焉。豈有尺寸報，酬兹溝壑年。贈行慰好語，予友情邈綿。恐無南歸意，諸弟語尤酸。起伏亂方寸，眼底輕波瀾。海水不盡地，我意真彌天。

【校】

〔題〕《采風録》「渡海」下有「感賦」二字。    〔犯宿霧〕同上作「蒙宿霧」。    〔最念〕同上作「獨念」。    〔不努力〕同上作「不竭力」。    〔酬兹〕同上作「收兹」。

重九邀弢庵太傅定園少保蘇堪愔仲子申君任及強志弟集蒼虬閣

羈緤相從一舉觴，風天淒黯作重陽。飄蕭寒氣爭摇落，冷澹秋容有故常。江寺尋僧驚舊夢，前兩歲重九皆在焦山。天涯有弟即吾鄉。尊前諸老看猶健，還起疏慵引興長。

【校】

〔題〕《采風録》作「九日弢庵年伯定園蘇庵愔仲小集」。    〔摇落〕同上作「摧落」。    〔舊夢〕同上作「昔夢」。

蔣母馬太夫人七十壽

我識蔣君二十年，謹厚載物今所少。春暉滿庭事親樂，浮雲萬事讀書好。中程天驥空勒韁，名節挺立松柏長。西泠佳處著蘭墅，時奉慈顔嬉野航。竭來杜門遠賓客，開徑瑯嬛與世隔。錦機自織分淹遲，借書千里真一癡。温温降心敬師友，吸納萬派無町畦。醉經根矩斷豪飲，介祉惟獻南山卮。重階蘭玉遍栽植，一洗茹蘖冰霜淒。左右晨昏有道韞，不數戒旦雞鳴詩。況聞慈祥潤及物，仁風嘘枯政一律。鍊顔不知東海塵，種萱北堂多歲月。我亦南湖奉母人，至今花開非我春。南湖風月獨君有，更喜康強進於舊。我有新詩比春酒，爲太夫人千萬壽。

【校】

巾箱本未收此詩。

題春明感舊圖

春秋誅亂賊，其始萌一敢。改官先去禮，國本實已斬。含生化毛角，𧥄𧥄供獵獮。是關族興亡，豈直祚修短。根鑱飾微末，張皇開禮館。諸老信辛勤，彌縫嗟已晚。舊事忍重論，有責誰可逭。慘酷人禽哀，漫託興廢感。後死竟何樂，熟視餘憤懣。圖中話舊人，隔世空懷緬。

【校】

〔題〕《采風録》作「鑲蘅屬題春曹話舊圖」。    〔豈直〕同上作「豈止」。    〔根鑱〕同上作「根鏟」。

寄懷君任

燕市衣單遂卻回，蒼涼孤抱與誰開。未應不遇傷兹世，轉爲能閒惜此才。歲月滔滔雙鬢影，神州莽莽一堆灰。江東有筆今誰妒，一例飄零更可哀。

袁行南中丞八十賜壽

雄姿鬱鬱見人豪，萬里歸來秘六韜。兩戒蟠胸恢地志，三明儷績荷天褒。已躋吕尚投竿歲，未改陶公運甓勞。從古耆英關運會，開筵猶傍日華高。

辛未二月李氏園看桃花同嘯麓作

煙染寒柯氣已新，廢垣高下接田畇。半篙初動鱗鱗水，一簇遥看淡淡春。曾悔流連償永憶，難移寥泬現前塵。俗緣重後違仙隱，漫效漁人更問津。

歲暮

世味殘生盡，沉醰尚可尋。夢中慈母面，歲晚故人心。一往悲長負，難言賸苦吟。應輸早梅候，紅萼占春深。

公渚悼亡索詩

感逝堯臣酷，傷離師道工。君兼天下好，還得古人窮。客枕燈殘後，春窗鳥語中。清尊斷根矩，何法百分空。

二月二十三日同愔仲嘯麓出西直門至西山大覺寺看杏花立之前二日候寺中

景物西郊併恨新，緑楊曾拂屬車塵。蕭晨古寺喧游屐，衰鬢寒山及鬧春。風色微添空黯澹，粉光遥擁碧峋嶙。勞馳半日酬芳節，甘愧雲棲獨往人。

【校】

〔題〕《采風録》「愔仲」、「嘯麓」互乙；後有「纏蘅釋戡」四字，無「西山」二字；「前二日候寺中」作「時住寺中相候」。    〔甘愧雲棲〕同上作「慚對禪棲」。

傅松亭

誰築一亭當削峰，全收境勝引游蹤。能如我意松八九，不斷花光山萬重。佳處留庵餘夢想，良辰蠟屐苦疏慵。翻然落翼羨飛鳥，回首雲濤沉暮鐘。

舊京

擇棲何處覓千官，無語西山故屈盤。獨客來時惟偃卧，杏花殘後更春寒。烏衣門巷斜陽滿，白髮梨園舊雨看。振旅收京餘憤慨，始悲才似寄奴難。

落花簡自玉

風信番番付謬悠，閒庭開謝只供愁。亦知輕命難酬顧，可奈同心不自由。夢裏樓臺存息壤，尊前涕笑此鴻溝。落紅一片猶難惜，才盡蓬山第一流。

【校】

〔題〕《采風録》「落花」前有「春盡日賦」四字。    〔猶難惜〕同上作「猶堪惜」。

五月十三日同弢庵年丈蘇堪愔仲酒集

因循果決失原齊，慚愧鈞天夢未迷。萬有一疏誠死罪，本難自信況天懠。貫輪終欲師飛衛，守樹何曾負跛奚。歲月驚心三五過，銜杯安得醉如泥。

挽李子申

危世龍鍾百祟侵，青霞奇意竟銷沉。不妨迂謬殘生累，爲有芳菲一往心。劫後相逢翻似贅，灰餘傷逝更難任。草衣遺稿須珍重，免污嗟來俗子金。

靜園直廬前有向日葵一株孤秀可爱既爲之圖並約愔仲作詩紀之

清晨趨園直，草木呈芳妍。憔悴三冬枝，忽復青蓋圓。娟然萬綠底，見此黄金盤。亭亭一丈身，初日顔色鮮。徘徊自顧影，風露疑可餐。未施灌溉勤，遺種自昔年。但使本根在，長養天機全。何心附氣類，傾陽希甫賢。一見移我情，臭味如相牽。見同感則異，自媚誰爲傳。萬化存孤根，弱毫安所宣。

題李木公肥遯廬圖

梟鸞無並棲，温猛不並世。倀虎勢已成，投鼠有深忌。事仇難苟同，銜恩敢獨異。坐視良不忍，輕去慚大義。茫茫天壤寬，我行獨無地。卻瞻先幾者，冥鴻恣高寄。遯遠而處裕，學易符深契。洪鏞祕近響，沉略斂雄志。愧此圖中人，看天還忍淚。

【校】

巾箱本未收此詩。

 

蒼虬閣詩卷八壬申至甲戌六月

將之大連留别弢庵年丈

貪天已罪況居奇，辛苦彌縫敢息機。肝膽何緣分楚越，雲龍從古賴憑依。食籩卧席從捐棄，奇計常談誰是非。傅德保身廿年事，臨歧鄭重更沾衣。

舟中

冷月淒煙籠海津，絳雲飛擁下天人。夷猶正則神靈接，際遇冬郎涕淚新。坐近椒堂真似夢，恩涵滄海欲無身。仙凡榮菀都無擇，斷斷惟思一個臣*。

*錄者按：「個」似當作「个」。

假翮

強鄰假翮盛文公，何恤胼勞與後中。志決艱辛原不悔，居深情僞故難窮。貪天功有之推恥，投璧心能咎犯同。自古君難臣不易，漫誇返國倚西戎。

雪夜寄潛樓

相思徒抱千迴意，契闊曾無一紙書。深語恐妨憂國病，漫言還苦致情疏。顛風挾海爲呼嘯，密雪穿帷廢掃除。此際忍寒愁不寐，知君北望更躊躇。

和愔仲雪詩

垂天雲盪北溟寬，際海瓊瑶許並看。大樹飄零銀雁失，明珠破碎玉龍寒。未懸曉鏡啼嚬誤，徒損春心去住難。葵藿傾陽寧忍訣，還憑澒洞寫憂端。

誦愔仲雪詩漫成

夢穩蒲團忘歲年，無端寳燄玉爐然。儘將心地填愁地，直破禪天入帝天。怨訴湘絃聞鳳語，香留密札篆龍涎。如何珥筆瀛洲客，寒甚惟將雪命篇。

舟過葛沽阻冰不進

堅冰擁葛沽，來往滯艟艫。陰氣淩寒日，歸心折半途。疑兵驚草木，憎主迫萑苻。回首蒙塵地，何由惜賤軀。

【校】

〔何由〕句巾箱本句下有小注云：「上出津時過葛沽曾遇警。」

重至大連寄愔仲

際海飛英昔共看，今來無雪更奇寒。燈迴榻埽前塵在，歲晚樓空客思單。遠去孤臣傷麪豆，資行豪紀辱盤餐。雲波詼詭歧途裏，誰識千鈞弯發難。

【校】

〔題〕巾箱本無「寄愔仲」三字。

除夕同君適至旅順行在所燈下檢上海友人所贈詩詞感賦

重溟鼓枻躡年尾，風剺箭激開冰匳。落帆易車突百里，峰垤起伏隨遪𧽼。時瀕荒濱掠浩渺，極目絶島餘兩三。蚊螭凍死飛鳥絶，吞天一色堆黯藍。海隅蒼生幾遺孑，猶遵漢臘桃符黏。穿崖出穴豁重鎮，樓臺髙下横煙嵐。雄殤十萬表一塔，斜陽如血銜孤尖。獨尋故邸啟扃鑰，紀綱之僕司森嚴。相失深慚左右手，間關一面傷遲淹。君臣相對更何語，肺腑縱剖舌若鉗。一名所繫重山嶽，有爭觸刃真飴甘。堅冰峨峨閉天地，迫塞生氣無洪纖。故人詩篇出袖底，使我凍抱迴温炎。但恐臨濟失隻眼，範驅曰馭非愚擔。宵深爆竹動年事，爭忍迴睇天東南。

小樓

小樓容膝亦云安，凍硯温茶伴歲闌。燈火萬家天尺咫，不知窮海有荒寒。

朝烏

朝烏隨日至天涯，屋小真疑斗犯槎。黄道紫宸韓惺夢，青峰野水疊山家。蒼涼獨起看殘月，爛漫何心賦晚霞。惆悵寒梅窘盆盎，隔年猶有未開花。

雪霽夜入直

夜夜月明雪，蕭蕭風偃裘。曠寥宜獨往，皎潔奪塵憂。斗揭天容近，燈青海氣浮。驚心歸去願，真箇到瓊樓。

元夕

不記東華火樹然，瓊樓出入自疑仙。明燈海上無雙夜，皓月人間第一圓。報國投艱知力薄，離家賜食感恩偏。高寒風味殊麈世，但少梅花伴不眠。

温語

主憂臣辱分何辭，温語真成入骨悲。敢向天恩論去就，難從羿彀較安危。千窮更作千年調，五十仍餘五歲衰。海碧峰青獨立處，此生冷暖自應知。

金州道中

殘雪明松徑，寒波盪夕陽。眼經塵驛倦，心與海鷗涼。摇落耕期晚，艱難戰迹荒。攀鱗違素願，誰可語行藏。

路歧

得駕仍蓬累，沉吟感路歧。回容勞制御，失仗易傾危。降辱心誰諒，天田象有疑。食桃長白近，信宿莫淹遲。

隨駕至湯岡子對翠閣

寒解劉文叔，温泉此濯龍。流丹建高閣，聳翠對遥峰。嚴衛窺觀絶，宵征逆旅逢。他年思駐蹕，銘刻繼唐宗。

賦得蓮實

風露一囊多，房房肖蜜窠。最能清夏暑，終不委秋波。可愛纖纖剥，遥聞采采歌。蓮臺大千界，心苦祕么荷。

二月二日

彩殿崇隆曙色侵，全將暉麗壓蕭森。遷鶯賀燕紛時棟，喝道籠街簇羽林。入幕客卿翻濟濟，布金供帳夥沉沉。地衣堆錦花含笑，辛螫誰知聖主心。

曙色

拚將忽忽送駸駸，愁見紗窗曙色侵。孤念欲窮天地憾，勞生猶炯旦明心。殘釭半燄容飄瞥，瘁竹寒花有照臨。欲變危機須果決，誰將感激易沉吟。

賦正紅芍藥

便欲人間第一誇，最難正色似丹砂。丰容宜作平章瑞，奇麗偏歸穩重花。窗几有情留晚照，丹青難寫是朝霞。一春風雨銷除盡，寂寞東陽帶眼差。

芍藥謝後作

萬紅飄盡出嚴妝，一盞悲春作道場。猶有風神掩姚魏，可堪憔悴是姬姜。全抛花信酬深色，乍滿穠思得斷腸。贏我相看自初好，不辭銷骨送年芳。

題宣和御筆鞓紅牡丹

明皇酣醉沉香亭，夜雨蜀道愁淋鈴。道君繪事更奇絶，五國城中窟冰雪。游戲豈是天子事，後身重光今再至。一枝帶露寫鞓紅，香國胡然見天帝。當年宴坐瓊津堂，赭衣弄翰圍群芳。素絹染成天水碧，正色不數姚家黄。一朝圍城迫烽火，誰捧玉皇紅一朵。六宫粉黛載明駝，山色燕支真奪我。宴山亭畔見杏花，故宫何處悲龍沙。披圖題署詞皇閣，付與萬古長咨嗟。彊村侍郎題曰詞皇閣。

【校】

〔題〕《采風録》無「鞓紅」二字。    〔夜雨〕同上作「郎當」。    〔繪事〕同上作「藝事」。    〔奇絶〕同上作「精絶」。    〔窟冰雪〕同上作「老冰雪」。    〔今再至〕同上作「真學士」。    〔香國句〕同上作「七百年來筆新泚」。    〔當年句〕同上作「當年大起花石網」。    〔赭衣句〕同上作「赭袍弄翰凝天香」。    〔素絹〕同上作「絹本」。    〔紅一朵〕同上作「雲一朵」。    〔山色燕支〕同上作「痛哭胭脂」。    〔宴山亭畔〕同上作「萬里燕山」。    〔披圖題署〕同上作「畫圖好榜」。    〔付與句〕同上及巾箱本句末均無注文。

與嘯麓談鄮山阿育王寺之勝嘯麓爲之神往有詩余更和之

勞生念念餘塵土，笑口爲君説鄮山。睡起隨參香殿上，飯餘無事古松間。寒宵雪密茶初熟，精舍蘭開衲未還。無用苓葠治幽痗，深心迴向一開顔。

【校】

〔衲未遺〕巾箱本作「僧未還」。

重至大連

蠻觸雞蟲事等閒，重來雪盡見青山。忽然心寄雲生處，可羨鷗忘浪激間。才薄自知邀眷過，術疏始覺致身艱。百年變絶須臾事，漫遣旁人録啟顔。

來長春寓葵園中同住爲苕雪夬庵及農先識先灼先弟君適表侄兒子邦直

故人兄弟得連牀，強半征鴻聚作行。分得開顔忘戚戚，因何失志轉倀倀。閒行不礙荒園小，旅食惟知白日長。學道無成世緣減，欲憑何事掩悲涼。

嘯麓園中桐花正開久坐其下以詩寄懷因和

香中有至清，桐花最爲佳。世人不知賞，但數榆與槐。微之昔獨夜，清陰倚髙齋。幽然妙香至，萬玉飄苔堦。因之懷故人，微吟寄詩牌。迢迢商應宫，清若雙鳳喈。朋友有至契，義等君臣諧。兩人一夕感，淒我千春懷。樂天本熱士，一蹶甘照埋。微之並高才，枉尋肆擠排。薰蕕理何常，一念成歧乖。儻保清淨退，豈非賢哲儕。嗟君與我别，情與元白偕。山川雖悠阻，徒能隔形骸。偶感桐花落，身世淚莫揩。芳馨入秀句，相贈逾瓊瑰。我今苦離索，作惡旬日皆。妄冀荃察情，幸未橘化淮。何時遂幽討，與子投林厓。高館憩層峰，連牀對若鞋。生心水精域，回首空塵霾。絲桐奏良夜，和露吟松釵。

挽劉潛廬議政

違天復明辟，功罪兩何辭。執隘難酬志，當仁更屬誰。睽孤傷氣類，軒豁出肝脾。待合張劉傳，千秋史有詞。

早著人倫鑒，神州誤寧馨。多言臣不幸，至死目難瞑。歲月淹牀蓐，精誠繞帝庭。滔天方未已，何以慰英靈。

夢斷

夢斷殘宵宿雨收，閒懷清冷恰無愁。林通月色微疑曙，院絶蟲聲自覺秋。不競温涼吟羽扇，解危腰領憶羊裘。屏除聞見齊喧寂，誰識滄波不繫舟。

夜起

往來思想任騰騰，已證禪天第一乘。康濟自家餘瀹茗，昭明一室且迴燈。晨趨卻曲門多客，夜入蕭寥院似僧。咫尺不殊心境異，懶將公案問南能。

孤明

孤明先夜曙，萬象入心寒。未竟百年事，寧能一榻安。乖崖應救火，新建不忘官。心在形神瘁，空悲嶽降難。

書玉谿詩集後

幾多惆悵負華年，恩怨紛紜只惘然。儘託門庭誇彩筆，終迷閶闔誤鈞天。私書約後忘機否，好夢成時枕手眠。能使柳枝驚問訊，不妨幽憶寫黄泉。

九逝

寒拾長廊開口笑，璧琳古寺倚松吟。八風淩誶不到處，九逝蹉跎餘此心。同難故人皆喪逝，積年蓄念費消沉。夜來月色清如水，照我繩牀百感侵。

慣聽

慣聽熹微鳥語喧，百年心事幾涼温。強知家國疑無賴，能外身名儻有存。蹇習逡巡聊半數，冬郎慘戚爲深恩。愁聞消息如雲幻，蒼狗難期變滅痕。

大覺寺遲立之不至

當門樹色非前度，繞沏泉聲似舊時。一笑僧房那易得，故人期會莫教遲。

風泉聲裏殘蛩語，松栝陰中碎月明。永夜不眠清欲絶，何人與會此時情。

過頤和園宿香山旅館

當年絢爛極西郊，咫尺宸居雨露饒。供帳曹司紛百局，傳呼燈火接三霄。何時秋夢驚銅輦，賸有春風到柳條。承直小臣今白首，聊堪閒客此閒謡。

【校】

〔紛百局〕巾箱本作「逈百局」。

妙峰山娘娘殿進香

秀絶中天第一峰，鳳冠高簇翠芙蓉。潛心逈出孤雲表，善眼仙留滿月容。石作圍屏張錦幄，道排嚴衛肅虬松。青山獨往容閒逸，神儻愁予正直胸。

九日同季馥鞏庵勉甫桐君及強志貽先弟約立之至香山作登高之會

秋光全爲一山濃，磊落嶔㟢十萬松。未遠雍乾明聖世，猶餘林壑帝王容。時危強興成佳會，地勝逢辰起舊慵。斷雁分飛天萬里，何當放眼最高峰。

立之山居養疴寄贈

一丘一壑養生主，聽松聽水逍遥游。本來無病維摩詰，長慣單棲許散愁。世上榮名仇晚節，山中風物媚清秋。高寒夜夜月明好，與子相期最上頭。

寒宵深坐對龕燈，信是前生粥飯僧。山水清緣幾兩屐，乾坤長物一枝藤。龍鍾忍事真人傑，獦獠參禪沒技能。無用扶衰資大藥，半空鸞嘯訪孫登。

壽散原先生八十生日

每念散原叟，奮飛無羽翰。名山留客久，曠宇見人難。天閉孤光在，塵空老淚乾。依趨賸袁子，問道破煙巒。

能爲詩人重，藏深世隱持。身真老寂寞，壽不負期頤。一念殊霄壤，分歧邈友知。當無豈無用，九鼎繋風絲。

萬彙幾榮落，春秋獨老翁。息機四天下，畜德一山中。孤格無心見，醇懷異趣融。沉冥空轍迹，藏密入鴻濛。

雲窟曾相見，冰霜慘澹辰。倚翁正憂懼，酬我别酸辛。竟枉攀天夢，仍羈報主身。直辭祝難老，幸未愧依仁。

辛未十二月至旅順行在所上爲僦小樓三椽並購鐵牀一長方桌二椅四飯碗菜碗小碟羹匙竹筋各四茶壺一茶杯四水壺二白鐵鑊二炒勺一小鐵勺二乃至盥漱之具罔弗備皆上親過目次日入謝諭曰患難君臣猶兄弟也其無謝此千古臣子受恩所未有者敬謹陳之一室以示子孫勿忘報稱今歲壬申秋八月立之君任勉甫聚晤室中每至夜分因爲之圖並紀以詩

傷心趨走地，沒齒解推恩。羈旅資生具，纖微聖慮煩。自驚殊賚溢，頓覺小樓尊。未有涓埃報，應惭示子孫。

才拙天容養，恩偏地轉幽。獨爲明主諒，深喜故人留。多難身經切，無心物競休。燈窗辛苦語，前路若爲酬。

書廣雅詩集後

吾生猶及范希文，畫牘憂時每夜分。晚節艱難詩愈好，遺音哀惋世寧聞。長沙久鎮人誰替，元祐重來日已曛。辛苦與人家國事，調停術盡欲何云。

永叔窮工語不刊，達官容易廢雕鐫。曲江感遇微言絶，緑野灰心五字傳。老去恩深前席對，夢迴愁絶帝京篇。憂傷小雅繁霜後，此卷千秋合讓專。

【校】

〔恩深〕《青鶴》第一卷第二十四期作「感深」。    〔合讓專〕同上作「合讓看」。

荆公

荆公六藝冠群倫，鼎足清風如賤貧。直以仔肩付天地，最難遇合極君臣。論評世遠猶難定，宗社根披遂不振。間氣高文容可遇，從來曉事幾何人。

次韻立之夜話

等閒名節易輕肥，擾擾誰參第一機。薪膽同仇歧路隔，輩流洗眼廿年非。空經喪亂丹心破，未有江湖白髮歸。接膝寒窗燈影畔，久要殘菊尚成圍。

【校】

〔接膝句〕《青鶴》第一卷第十六期作「霜夜小樓寒對影」。

殘菊次韻立之

小樓殘菊伴淹留，卧起都忘歲月遒。自笑後時容愛晚，早成相負敢矜秋。青霞鬱意迴餘綺，冷月招魂淡一鉤。解道孤芳擅天地，騷懷端合付冥搜。

次韻立之

斂手忍言天下事，孤懷猶吐眼中人。容還趙璧無秦政，不賣盧龍獨子春。失柁浮槎真到海，負恩何計可收身。未須皂莢相料理，珍重寒宵語達晨。

【校】

〔題〕《青鶴》第一卷第十六期作「次韻立之夜話」。

遼陽道中見紅梅以重價購得之

來作人間第一春，故應慘澹見凋晨。夢投暗記青霞佩，酒暈微頳縞袂人。滄海淚乾迴一笑，冰天鏡冷對孤颦。自傷自媚空塵想，未管啁啾翠羽嗔。

壬申除夕

去年荒海層樓夜，危苦心情黯向晨。坐送流光一弾指，事違初意幾由旬。迎春爆竹除宵禁，破萼唐花逼歲新。冷暖分明今昔異，就中知味定誰真。

寄立之

山情粥味兩無厭，舒卷惟君道可兼。横覽共悲人落落，高談猶起我奄奄。意中龍象神如接，膜外雞蟲事已纖。但惜自身足康濟，策勳空守戒香嚴。

【校】

〔自身〕《青鶴》第一卷第十三期作「閒身」。    〔策勳句〕同上作「策勳豈有願香嚴」。

學道

學道原知萬事輕，無心寧復起心兵。花時啼鳥非常樂，雨後晴窗分外明。半上簾鉤懸海色，小安茶鼎引松聲。眼前已是羲皇世，只要先生了死生。時室人病甚。

王病山先生見予近詩微惜其枯實中予痼因成此作

复复孤行不自疑，悠悠輕負百年期。波臣何計逝東海，蜩甲猶然留故枝。孤月此心心蝕後，傾河比淚淚乾時。寒巖枯木成滋味，聊感先生聖得知。

【校】

〔題〕《青鶴》第一卷第十九期作「病老見予近作微惜其枯因成此作」。    〔輕負〕同上作「輕送」。    〔何計〕同上作「何望」。    〔猶然〕同上作「獨然」。    〔聊感〕同上作「深感」。

同勉甫子玉覺先吉林松花江邊晚眺

沄沄波湧玉魴流，寫影雲山兩岸秋。高柳城坊疑白下，晚江鼓角似黄州。氣佳勢勝無南北，地轉天迴感去留。風景不孤窮塞主，經綸誰任富民侯。

大連山中雨夜寄立之

小樓一别無談處，鄙吝填胸不可消。何日更酬高世論，我魂重得故人招。功名太岳同塵刹，事業姚江本寂寥。吾見未能聞語斷，空山寒雨坐秋宵。

寄君任

太傅當年序贈歐，桐城風義足綢繆。斯文誰任中流柱，家學重看太乙舟。此事百年關喪亂，瞀儒幾輩墮溝猶。功言一手湘鄉盛，莫遣蟲魚徇白頭。

補作朱文直公挽詩

卓爾瞻湖學，襜如正禮曹。小頹非迹近，大節薄名高。去國行吟悴，穿藜結集勞。瓊琚緘至痛，一代振風騷。

待我虛懸榻，相望歲月深。不成執手訣，終負託孤心。失意龍丘杖，傷神子敬琴。百年多苦相，滄海感遺音。

遺疏齎行在，風饕雪海邊。動容褒直節，流涕説庚年。瘏口惟憂佞，孤忱那勝天。至今淹日馭，何以慰沉泉。

偶作

蒼水湖邊占一丘，石齋江底有高樓。始知經略乾坤者，尚是人間第二流。

書歷科狀元策後

國家養士恩潭潭，臨軒詔問尤尊嚴。焚香士求忠孝一，大廷策對天人三。傳臚歸去馳御道，戴花擁馬傾城瞻。雖云三年此故事，風行海澨歆窮檐。持世長物只論語，衆流截斷群陰潛。空山腐儒風雨夜，掩卷寤寐唐虞酣。鼓盪群動納至靜，止亂豈復勞兵戡。君臣意周禮至重，氣象如日升東巖。范公先憂自襴衫，何況天子門生銜。一生喫著語至陋，蒿梁硪柱視所擔。君不見流芳百世文文山，又不見萬年遺臭留夢炎。

寄答強志

知心四海一，立志萬年強。老至惟兄弟，孤根共雪霜。相悲餘惘惘，相慰亦堂堂。寄語愁真宰，書天字一行。

獨夜

獨夜群動息，廓然何所思。奠楹餘穆若，上丁随扈祭孔。望葛只淒其。幽草夕陽戀，寒花秋露滋。報恩無日短，何敢惜衰遲。

強志自天津來聚晤十日賦此並寄寥志貽先詢先上海

相視俱頭白，堪悲亦可欣。過時傷晚學，多難感離群。故國荒松壠，南天冷雁雲。殘書共憂患，聊可策微勳。

【校】

〔題〕《青鶴》第二卷第二期作「強志來大連聚晤十日賦此並寄寥志貽先詢先」。    〔故國〕同上作「故里」。

九日和愔仲兼寄寥志強志貽先詢先

了無風雨負重陽，賸有清愁染鬢霜。心著遥天雲不散，秋高窮塞氣先涼。但教寄語稱無恙，便抵相看對舉觴。人事茫茫信搏控，何時真似雁成行。

至味

至味惟蔬食，相親只苦茶。温經略上口，習字偶塗鴉。有夢依蕭寺，無情到菊花。未能佛弟子，且近僧生涯。

摇落

摇落不須驚，寒山有舊盟。還將無限意，輕徇有涯生。伴坐琴書淨，開窗雪月瑩。向來知我者，孤枕最分明。

密之來自荆州除夕共飲感贈

十年契闊同今夕，萬里間關共一卮。各已形容成老醜，尚餘臭味未差池。襄陽何處尋耆舊，荆楚無心記歲時。萬事推排難自料，白山邂逅豈前期。

病目初愈

張玄豈遂矇真解，馮信何時目即清。且喜天遺讀書眼，依然夜對短燈檠。

本性

何與人間事，蹉跎繫此身。深恩聊忍死，絶遇只傷神。蘭是閒庭草，桐餘爨下薪。空教違本性，何力報涓塵。

苕雪治薌作諸葛武侯詩余有感於當時人才之乏亦擬一首

英彦乘時各有投，酬知晚出佐殘劉。同心儻可關張并，替手難爲費蔣儔。狼狽東行思孝直，艱難上士得涼州。擎天孤柱終何濟，遺恨悲涼淚不收。

寄伯夔君任

吞聲不復憶江南，渺渺余懷餘二三。蜍志何人分奄忽，方姚而後此沉酣。感君契闊輕千里，於世畸零暖一函。冰雪千山萬山阻，夢魂無著卧荒庵。

春色

春色乍逢三月盡，柳眉纔吐杏微嫣。漸離冰雪侵凌候，又入風沙莽蕩天。誰使託根高的的，可知含怨一年年。我來暫賞旋惆悵，小逗芳情已化煙。

予詩學山谷畫師子久兩事皆不成戲成此作

人間第一一峰畫，天下無雙雙井詩。顧我蹉跎衰日候，強希衣鉢二黄師。筆枯水賸山殘裏，思絶天荒地老時。百慮相攻才力盡，不躋聖處坐非癡。

春盡後又二十日見海棠一株妍媚絶世約治薌同賦

歷盡冰霜慘澹晨，眼明初見內妝新。三年刻畫寒林影，一笑平反故國春。獨薦東皇誰分妒，乍迴宫體已含顰。按歌一世空銜雨，珍重今番點絳唇。

明妃

苕雪作明妃詩，古人詠者多矣，不能復著筆。予有感於女有色而不見知，猶士懷忠而不見信，明妃能使元帝悔悟，猶未爲不幸也。亦擬一首。

光影徘徊别漢宫，胡沙萬里入春風。丰容絶世身難贖，一顧驚天遇未窮。瀝血萇弘空化碧，蔽讒正則枉懷忠。貞臣正色蒙知少，欺隱何須怨畫工。

戴文節公遺硯刻梅花一樹縈繞四周左側鐫鹿牀居士製五字微有損文予以廉價得之銘其背曰質損而神完猶取義而仁全世皆棄而蒼虬所專昔文節以書有破體不爲宣宗所喜又爲穆相彰阿畫山水便面未設色穆以爲輕己遭讒斥退後居杭州殉粤匪之難予有感於公之遺事爲作此詩

鹿牀自製梅花硯，鐵石風流宋廣平。只合隨身玉堂直，豈期淪劫錦衣城。書耽破體原臣罪，畫愛寒山不世情。潤飾承平讓公等，終然退斥出孤貞。

雨歇

雨歇空階入薄寒，舊書欹枕百回看。睡魔盡遣茗功德，曙色微侵燈涅槃。林弄啁啾紛自悦，壁緣跂脈可能安。自家功課未渠了，拭涕何心問懶殘。

寄懷散原先生

靈光卌載返修門，回首匡廬萬雪痕。馬祖去因山鬼敬，老聃居益鎬京尊。決流浸軸終趨海，忍死攀天餘斷魂。便欲從翁屏聞見，都忘物變信乾坤。

次韻君任風雨見懷

老耽文字慰衰遲，孤往如君夙所期。永叔深濡馬遷筆，簡齋輕了少陵詩。世間何好能相易，歲晚歸墟更不疑。一夕秋風感離索，寥懷惟有塞鴻知。

和史文甫寄懷

故人萬里寄詩篇，回感前悰損夜眠。未致賢才真負主，全疏人事敢貪天。久要漸蝕平生意，有靦難酬未盡年。把酒重逢何日是，只愁相見益淒然。

 

蒼虬閣詩卷九甲戌七月至丙子

少壯

少壯同心老護持，與君暫别亦何悲。拖泥帶水人間世，修到天空海闊時。

冷暖

冷暖憐捐外，臨歧一念過。同心恩不細，回首悔偏多。不作安仁悼，還殊漆叟歌。時乎翻手至，用力證誰何。

秋日雜興

靜院同僧宇，庭蕪滿露華。寒蟲親敗壁，殘月背秋花。流轉曾無我，牢愁亦有涯。占爻逢井渫，吾道付匏瓜。

易遂孤行志，難求獨喻安。神蕪幽夢斷，心苦願香寒。秋宇澄煙靄，高鴻勁羽翰。略無塵世意，去去海天寬。

八月余送亡室柩至舊京獲見散原先生年八十有二别六年所矣君任北游已倦將南歸聞余來止不行伯夔自上海扶病來會立之亦自津來文酒過從無虛日數年來不易得之會合也雨夜不寐感賦一首呈散原先生並邀諸君子和

無成真負遠離别，得見初憐有語言。倦世殘年仍此會，彌天一老重相存。雨風故近重陽節，尊酒難迴九逝魂。不學早衰虛志事，沉灰猶藉瓣香温。

雨中夜起時寥志二弟自上海來強志三弟詢先七弟自天津來同住農先六弟寓中

收身何晚悔應遲，峻坂甌臾自不知。無淚人間甚滋味，夢親地下尚嬰兒。苦空法喜孰真幻，無著天親深護持。不斷思量還起坐，悲哉秋氣雨來時。

題心畬宋墨拓本

温公有至言，茶新墨惟舊。半笏能返魂，隱几夢元祐。

題心畬嬰兒捕蝶圖

見虎了無懼，見蝶欲生擒。前卻皆天機，漫鼓中郎琴。

苕雪六十初度

論交端不愧陳徐，萬兀千摇鬢各絲。化鶴何心重會合，解牛滿志費躊躇。向來活國推無咎，未信鈔方老敬輿。無負相期看晚節，惟深心地念居諸。

談論淵淵無盡藏，龍蛇誰信道東方。忠思元直能無惑，通介徐公自有常。嚴鑰迴車遲夜漏，深檐弄筆映曦光。蹉跎束縛殊臣甫，雨露恩深歲月長。

周孝懷六十初度

與人家國豈區區，瘏口嘵音旅順書。四海難忘惟此老，三年不見想高居。自身物外能康濟，豪氣樽前未掃除。玩易閉門忘歲月，相從便擬賦歸歟。

挽陳弢庵年丈

舊學資開濟，深心念始終。彭年供閲世，漢鼎慭餘功。跋涉忘衰暮，綢繆見至忠。堂堂青史在，希遇古誰同。

朝露傷元祐，殘陽感義熙。白頭天所相，晚節世猶持。玄素迴天願，端明大雅詩。丹書陳在几，望吕一淒其。

世换空耆舊，公希大父行。虛衷逾敬禮，引坐愧文昌。京國交期遠，行園直日長。從龍餘幾在，回首涕浪浪。

【校】

〔行園〕巾箱本作「宸園」。

李鄴侯

事急易受言，豁達稱高皇。承平骨肉際，何益百子房。愁哉李鄴侯，寵榮無比方。聯轡復對榻，莫救建寧王。苦誦臺瓜詞，中夜起彷徨。華茵伏緘氈，刻骨神慘傷。隱忍復隱忍，衆情安可量。進退有大節，龍蛇寓行藏。一朝決然去，冥鴻天際翔。

邯鄲道

漢文車駕新豐迴，慎夫人從同輦陪。眼中忽見邯鄲道，當年迎立自此來。同來時遷復同過，感新念舊傷心懷。死生離别誰遣此，長歌倚瑟聲悲哀。人生富貴事儻忽，恐懼安樂殊乖諧。文叔鷹鸇起帷帟，勤求故劍良難哉。古往今來邯鄲道，夢中擾擾千車雷。誰能同來復同過，可念霧露深雲臺。

甲戌除夕

雲淨風微自悄寒，焚香無語對椒盤。樂非君實還成獨，詩遠梅翁卻帶酸。早識殊途分壯罔，晚知有味説金蘭。神傷帷幄楓香好，夢想扶摇萬里搏。

【校】

〔雲淨〕巾箱本作「雪淨」。

與治薌夜話

霜風著意撼凋林，擁褐寒窗苦語深。賸有險巇供晚悟，忍游寥闊洗初心。祀輿高趣曾無與，禽向遺蹤不可尋。覉緒鰥鰥同此夜，荒棲難穩等驚禽。

題心畬秋園雜卉册子

采香徑裏目初成，露浥霜淩各有情。微悴未關蟲蠹事，閒愁偏向玉階生。淒迷舊色難爲寫，冷冽奇芬不可名。蓀壁蘭疏曾夢到，靈修遺恨苦難平。

相逢遲暮亦嫣然，一晌魂消瘦蝶前。隨意幽娟成絶代，無名秋病老情天。潇潇暮雨收殘佩，黯黯紅燈影墜鈿。歷劫芳悰消未盡，舊香證取酒痕邊。

天憐誤認晚晴時，立盡斜陽欲去遲。碧榭朱欄成永憶，金風玉露最相知。無心採佩援琴操，終古芳香託楚辭。休問中情荃察否，向來恩怨總迷離。

望中誰實百芳庭，捲地涼風取次經。入夢姞蘭虛服媚，迴心蘇蕙是英靈。孤根託處寧辭忌，沉醉聞時倘可醒。性烈香煎終不悔，起看鴻影入青冥。

春盡

春盡餘寒戀敝裘，焚香瀹茗近清修。古人不見來日遠，小睡爲佳書味留。太史周南多感憤，賈生湘水悟浮休。境遷不覺塵懷冷，夢入松風萬壑秋。

木公以惜抱文稿卷子屬題爲其師馬通伯故物

我昔勘書官學曹，桐城一老同昏朝。澹懷萬事不挂眼，心維口誦惟方姚。精誠所結好所聚，閲肆妙蹟逢靈皋。朱書平點柳州集，辨析雅鄭嚴秋毫。惜抱遺文舊所得，酒酣出示珍球刀。行草宕逸味雋永，題品妙稱安吴包。座間鳧翁最傾倒，書後博引何滔滔。義州李文石丈。春明燕飲事在眼，家居撞壞群兒跳。抱潤先生亦宿草，長物散失寒煙飄。醰醰至味沁肺腑，墜歡隔世難重遭。斯文一脈有冥契，縱極天椓終難消。沉淵連璧復照眼，如水收覆魂相招。去年舊京覯袁子，摩挲柳集真久要。君復徵題姚手跡，拓本遠致千瓊瑶。君以所藏古器拓本見贈，凡數百種。桐城後勁兩君屬，彌天風雨聞嘐嘐。我落窮邊歲月久，所思不見徒心勞。何時傳觀得合併，光宣舊夢迴寒宵。

【校】

〔題〕巾箱本「木公」作「孛木公」；無「卷子」二字。    〔閲肆〕同上作「閲市」。

伯夔以所藏惜抱典試魯湘日記册屬題

我昔戲言古人所欲見，當代莫先惜抱翁。行如望溪加藴藉，文追永叔仍淹通。標宗論學本末具，顯晦與世關污隆。觥觥笥河李元禮，萬派吐納皆朝宗。少年相逢盛意氣，追逐上下如雲龍。袁子才陳伯思朱子穎王夢樓並豪俊，辛陳異幟歸牢籠。江山跌宕照千古，四時氣備誰能同。嗟予不學空仰止，蟻蛭何自希髙蹤。惟君懷賢乃過我，寶貴尺札逾蒼琮。輶軒所指被時雨，南錢北孔雙鐘鏞。曹溪一滴匯滄海，繼起百輩成流風。湘鄉表章炳日月，柈湖持論隘未公。吾子私淑深入室，絶境自闢天難窮。吁蹉古人不可見，安得與子歲晚婉孌長相從。

【校】

〔題〕巾箱本「典試魯湘日記册」作「爲學使時日記數頁」。

淹留

三年冰雪此淹留，未識春風已入秋。濃笑有花多僻異，高鳴無鳥只啁啾。致身礪石誰羊鼻，入夢精魂感馬周。際遇由來關運會，深恩惆悵若爲酬。

夏日即事

低簷暫歇雨淙淙，喜曝衣乾語鵲雙。小落伊威妨倦枕，斜飛野馬界晴窗。生涯曲几殘經卷，食籍寒葅老瓦缸。無用尋山參佛祖，見聞滅盡我心降。

松花江岸閒步同治薌

連洲芳草暗魚紅，山色家家映水窗。萬里凋顔雙秃鬢，三年明眼一澄江。曾無豪興飛銀鱠，暗有歸心落遠艭。回首滔天三戶盡，愁言風景似鄉邦。

余喜夜坐每窗紙見微白始就枕蓋廿年以來矣感賦一首

攤書侵曉慣眠遲，耽好妨生我一癡。千載古人心可見，百年獨夜味誰知。青霞意鬱人常在，金印腰懸氣已尸。破榻寒窗燈影畔，此中便了此生期。

乙亥七月初八日恭謁福陵昭陵敬賦

干霄松柏鬱蒼蒼，巍赫神功接混茫。臣甫拜趨思歷數，道周魂夢感高皇。豐碑謨烈天難繼，如帶源泉氣自長。報國無能攀戀切，餘生合署老司香。

曉色

曉色朦朧紫氣新，初懷高枕自爲春。眼前太古深山境，意表朱霞白鶴人。年異師丹全忘事，蜕留徐甲已無身。不關參悟存公案，一念清安覺最真。

偃蹇

賈誼形遺委控搏，退之鼻塞等蕕蘭。遷流任化乾餘骨，偃蹇遺容格外官。大道固應多屈辱，小詩何意入波瀾。絶人公事崔丞了，竟日哦松抵挂冠。

夜爲囓蟲所擾

此身自厭亦何惜，還爲么麽費抑搔。絮壞縫深天幾大，跖香回臭我安逃。探懷早卜初衷失，捫舌空餘強聒勞。檄討有心臣力薄，分無才筆動天褒。《易林》：「探懷得蚤，所願失道。」

新發屯夕望

寒洩頹雲漏夕陽，樓臺隱現表重岡。新秋已自趨嚴警，壯搆猶難掩漠荒。浩浩市聲從遠至，高高邊氣竟天長。關河形勝無窮事，愁絶詩心付莽蒼。

歲晚

歲晚吾安託，心寒分不言。半生知句法，一夢遇騷魂。聽雨懷坡潁，聞雞謝逖琨。慨慷原強耳，衰語更何存。

秋園

秋園喬木對陰陰，已是寒山落葉心。朔吹鳴空殘角斷，瘴雲舖海萬鴉沉。問天惜日寃魂語，絶地排山梁甫吟。廿載重驚春夢醒，孤懷收拾入蕭森。

違世

洪水原非一簣堙，我生違世幾由旬。不曾脱略小時輩，相遠依稀陳死人。卞壼區區執鄙吝，紀瞻寂寂坐逡巡。書生迂腐誠難藥，妄許憂時稷契身。

舊京訪散原老人立之自山中來會

相逢一笑萬金藥，愛子山情眉宇間。坡老游哉聊卒歲，稼軒健者也曾閒。兩年不負茱萸節，一老常存冰雪顔。便欲與君尋舊約，松風好夢莫教還。

伯夔君任題予詩卷和韻

晚歲相因依，恩緣豈微細。詩卷隔歲看，殷勤續題字。頑石閲頹波，昨味了不異。悠悠防日損，汲汲恐失志。綢缪五交外，僮僕見真意。作歡未渠央，已復感離思。跬步爭滑坡，遑暇顧違世。瑣瑣恩怨空，心光炯初地。東坡别季常，貽詩寓微詣。各期檢缺失，黽勉别後事。端有真不滅，文字特餘寄。

乙亥秋九月至舊京視散原先生日與心畬叔明立之伯夔君任羹梅過從寥志強志貽先詢先諸弟自津滬來舊藏五十餘年陳酒由杭至京連日聚飲賦詩属和

開眉今夕是何夕，群季故人俱眼前。行歌早已覺春夢，飲酒猶能迴少年。長統埋憂寧有地，淵明試酌忽逢天。雞鳴喔喔談未了，三丈日髙仍醉眠。

申君温克午君豪，笑我纔能受一瓢。忍餓長憐予季役，高歌還愛阿龍超。俠儒狂狷各奇趣，離别苦辛甘久要。爲惜芳尊挈餘瀝，塞鴻風雪慰飄颻。五弟覺先、九弟識先在長春。

友如兄弟弟如友，此樂端能償百憂。不逢大道三騶卒，還勝東坡一子由。老圃黄花初冒雨，西山紅葉正矜秋。莫將盆沼魚千里，輕負機雲屋兩頭。

天慳後約敢奢望，心喜故人俱昔同。微醺何似衆皆醉，妙趣尤宜時一中。杜癖顧癡形自累，庾肥沈瘦語徒工。徒呼遥集幾兩屐，來壽茶山九十翁。

【校】

〔題〕巾箱本「由杭至京」作「由杭致京」。    〔塞鴻句〕同上句下無注文。

散原先生游陶然亭遇某某拈韻作詩余病未往強屬予作

城南朝士千觴地，四十年來自可驚。聊爾閒蹤成故實，黯然影事隔平生。荒丘客去苔綦合，老屋僧殘夕照明。我亦逡巡餘夢到，強隨題句若爲情。

留别蟄雲

一雁驚寒塞雪深，臨歧難住且沉吟。古罍無己曾何濟，高世元賓不可尋。謂李小石。瘦菊支秋香黯黯，苦茶澆夜味沉沉。名山絶業千秋定，只是難酬惘惘心。

苕雪於內苑見菊花感舊有詩予亦繼作

投老邊庭犯雪沙，眼明上苑挹霜華。誰教翠幙圍疏豔，長誤紅燈影墜霞。秋色重看真夢裏，冷懷何處不天涯。自憐蕭索今如許，無復心情到菊花。

讀史二首

晚節扶持仗友生，切偲每見古人情。題門一日絲猶絡，仰屋無常語可驚。

林宗倫鑒蔚宗疑，從古惟人不易知。苦向鍾山辯心迹，多情猶覺惠卿癡。

【校】

〔題〕巾箱本「二首」作「二絶」。

夢與娟淨居士同移居於西山之麓精舍幽深紅葉滿階下醒記以詩並邀娟淨同作

修到西山共一龕，階前紅葉醉霜酣。投邊垂老心枯絶，那得高人落木庵。

舊約逡巡踐未能，煮茶相對一枝藤。天身衰相休辭避，合署霜龕紅葉僧。

【校】

〔天身〕巾箱本作「天人」。

聞蘇堪作東坡生日戲贈一詩

平生鄭重九，還記我東坡。破寂殘年興，開尊令節過。换羊書更好，無蝎墨常磨。用意榮枯外，何煩春夢婆。

乙亥除夕

焚香煮茗無餘事，感舊懷人竟若何。更事原知如意少，苦心遺覺負恩多。故居梅訊愁相問，蕭寺松風夢屢過。甘分漸將諸妄息，年衰卻恐是蹉跎。

此間雉多而值賤入冬即以侑食予齒脱他肴多不能決每食只此一味或益一菘而已忽忽三載未嘗生厭計所食不下數百矣感賦一首

服食慎尼父，鄉黨記甚賅。終篇及山雉，微旨費疑猜。自我來長春，旅食誰相陪。決肉老無齒，淡薄愁羹材。惟雉實充塞，弋取冰雪隈。剔骨用縷切，薑筍同燔煨。朝斯復夕斯，風味良已佳。忽忽閲三冬，食籍誰安排。愧予口腹累，忍致原禽災。先事而後食，顙泚養不才。兹性特耿介，未信甘囮媒。殺身爲小補，士執義所裁。分當勇致身，直往不可回。一笑觀朵頤，時哉豈時哉。

【校】

〔口腹累〕巾箱本作「以腹累」。

懷人四首

後村集內方孚若，介甫詩中王廣陵。愧我天泉空徹淚，千秋誰識有嘉興。後村《挽方孚若》詩：「使君神雋似龍鱗，行地飛空不可馴。」強甫

平生四海論交後，耐久方知謝復園。苦憶深談共群季，百年老屋一燈昏。復園

藴藉能工絶妙詞，最難石帚與同時。枯禪未淨殘生淚，地變天荒剩自知。彊村

淒馨哀豔比江遲，慘绿年華黄絹詞。學道耆顔哀樂淡，依然淚濕落花詩。蒿庵見予《落花》詩，鳴咽失聲。

【校】

「彊村」一首，巾箱本作：「遺嘱書碑見久要，竊名誰使迹潛消。遲刊家乘删唐蔣，忍負涪翁有范寥。」

憶阿育王寺方丈山茶

四圍山色靄庭花，石磴爭棋至日斜。最是禪心沾惹處，當窗一樹白山茶。

書梁文忠公遺詩後

早歲名高有悔辭，中年懷抱太淒其。酒酣小杜凌雲氣，春去冬郎絶代詩。蓮墓松風魂繞處，橋山雪夜淚枯時。傳心一語終難滅，病榻微聞細似絲。易簀前，謂曾壽曰：「人心死盡，我輩心不可死盡，一分算一分。」聲細如絲。

道路胼勞百祟侵，真成銜木一精禽。經筵自昔因人重，晚遇何期與恨深。書札長緘千點淚，斗罍無復十分斟。性剛太傅門生在，忍事全灰請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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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巾箱本無「公」字。

紀夢

今生了不記，俄爲何世人。夢中有寐覺，所覺孰幻真。沉沉古刹中，斗室棲我身。一身繩榻上，開眼微欠伸。日影滿東窗，計時方及晨。枯几攤卷帙，壞壁懸瓢巾。不記生我誰，亦無妻子孫。荒荒何歲月，寂寂餘爐薰。旋來擁箒奴，傴僂除埃塵。口誦普賢偈，悲音動心魂。虛空不能容，無始貪癡嗔。誠心猛懺悔，記授菩提新。衆業自無盡，我願自無垠。彼唱我徐和，既寤猶津津。嗟我有生初，大母逮雙親。有叔復有姊，弱弟惟午君。六龄出京師，鄂渚三十春。蕃衍族滋大，人事叢悲辛。飄風六十年，忽然迹已陳。萬里異色天，峨峨冰雪鄰。君恩未能去，麋性安可馴。前塵既渺渺，來軫尤惛惛。還視窗日影，玩愒徒逡巡。

和蘇堪夜飲三首

一世難逢了了人，尊前説餅最清新。韭黄生菜兼冰雪，便與平章作好春。

往往聞歌鼓市中，朝朝入直對哦松。不須更説同光事，風味行園可再逢。

劉忠誠張文襄沈文肅李文忠想神姿，從事誰知老更奇。不恨古人吾不見，稼軒妙語故堪思。

與蘇堪苕雪治薌夜飲各成三首

朋比薰爐怯酒尊，寒林相對耿朝昏。看看雪霽三月暮，辛苦春工换小園。

宫禁掃除甘冗散，歸來面壁卻如僧。多君挽出縱談笑，亦似東風來引繩。

不欠魚羹未拂衣，端平心事付誰知。甕虀食籍同寒士，猶是希文畫粥時。後村《贈鄭丞相》詩：「江湖不欠魚羹飯，卻爲君恩未拂衣。」

題翰林集

把卷微吟輒斷腸，一生同病只冬郎。分明坐久槎逢斗，不待歸來海已桑。無限幽情隨暮雨，幾多清淚濕紅芳。顛連莫爲唐昭惜，正有隨身孤鳳凰。

立之屬賦白孔雀

高展瓊屏素羽齊，金花翠尾品原低。飛依王母銀臺隔，背寫邊鸞粉本迷。霄路雲裳曾夢舉，閬山玉樹不雙棲。東南何限徘徊意，未暇哀吟小吏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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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屏〕巾箱本作「銀屏」。    〔銀臺〕同上作「瓊臺」。

一夕夢至陳仲恕園中花木鬱然有小精室爲予畫竹一幅題語甚多壁間懸其尊人藍洲先生山水小幅尤精妙醒記以詩

錢塘賢俊稱二陳，坦蕩尤推髯絶倫。舊京隱伏甘一世，誰知元是英雄人。廿年蹤跡久闊略，宵來入夢嗟何因。小園花木鬱精舍，琳瑯滿架仍奇貧。興來爲我畫風竹，低梢偃葉饒姿神。更題長句寓憤慨，纍纍押印紅泥新。壁懸尊翁之手蹟，倪迂小幅尤逼真。當年先師關季華先生結深契，往還書札逾天親。使君江漢舊桐邑，至今歌泣傷遺民。老成雖無典型在，可念往迹隨飆塵。何時春明更相見，真看入手蒼嶙峋。

次君任韻

樂事平生數已微，凋年繼見更依依。惜春惜别終難惜，歸北歸南未是歸。天目山中春酒熟，桐廬江上鳜魚肥。何時把臂成長往，隔斷人寰所見稀。

酷暑寄立之山中

虐雪饕風作道場，那知世有汗如漿。賸持塞外寒林影，來淡樓頭酷日光。

知君涼納五更時，蒲葦冥冥月影微。轉過山陰更幽絶，小舟撑出乍添衣。

舊京見黄芍藥

廿年負盡看花事，來趁殘春亦可欷。萬紫千紅渾意倦，一枝愁對柘黄衣。

小極音啞感賦四首

中藏失清虛，寒燠乃見侵。冷飲遏肺氣，晨起忽成瘖。甚難一字吐，豈凜三緘箴。平生坐口過，忍俊每不禁。惡業有體相，虛空恐難任。病啞暫自幸，寡言神所欽。吾聞古至言，中士先閉心。

辛勞念亡婦，厚稟終銷磨。經年不得語，牀蓐淹沉疴。我今偶失音，兒女殊驚哦。一瞑豈易事，苟活良可訶。回思五十時，久病日欲矬。語婦當遠别，來日將無多。彼時意潇灑，心井曾不波。忽忽今十年，年假仍蹉跎。未知生死際，視昔當如何。

投艱坐斂手，才疏甘抱寂。進德雖未能，差覺諸妄息。結交諸老翁，一一山丘隔。碩果存義寧，至寳倍珍惜。綢缪袁與陳，每歲約一集。聚處常悤悤，别後苦相憶。晚節得久要，堂堂可以畢。

少年雄志事，蒙難誓恢復。人事多乖違，湘纍憶初服。便欲入山深，殘年付僧粥。鐘魚倘得力，託命老尊宿。舊恩苦難忘，沉吟長躑躅。衰病敢自寬，一息還炳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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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思〕巾箱本作「回憶」。

斯儆吾挽詩

區區人事君，撫衷有深愧。箓葹或妄收，冥鴻渺難致。波流萬人海，肝贍君小異。攀鱗願始酬，伏櫪志莫遂。昂昂千里姿，局促仰徒隸。龍德疑天淵，精魂斂壯士。積慘摧越石，醇酒死無忌。宿昔同馳驅，居困氣彌厲。豈意沉寒灰，翻坐回羲轡。辛苦卅年心，回注經天淚。

入門驚踽踽，出門感涼涼。昔昔府中趨，室邇人已亡。平時少温熨，忽忽淡若忘。一朝棄中路，觸體如金創。始知同志者，不必居相望。精誠共天壤，闊遠能扶將。但使類不孤，自慰熱中腸。今兹飫冰雪，形神豈殊僵。我行迫西日，復此異路傷。一瞑可終古，諗君志氣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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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巾箱本無「斯」字。按：巾箱本僅九卷，所收至此首。

族兄叔容相别三十三年兹復見於瀋陽幾不相識矣留飯海拉爾磨菇及自製藕丸風味絶佳談及家鄉零落之狀不勝感歎率成一首

皂帽藜牀歲月多，卅年重見鬢雙皤。盤中風味巴河藕，塞上奇黁海拉磨。話到家園堪痛哭，未填溝壑且高歌。腐儒濩落英雄老，回首蒼茫等逝波。

别西湖六年矣憶幽居之趣率成四首

幽居足良夜，月出東峰隅。滅燭坐空明，靜極罷琴書。山雨灑一陣，清逼瀹茗餘。几榻入微涼，荷氣流空虛。湖光熒暗壁，葉葉風卷舒。何人夢來此，應詫仙人居。

山居起我早，曉色猶朦朧。漱齒下階立，蕉竹清露濃。白雲褥低空，上承翠玉峰。氤氲藴奇彩，儼若掛屏風。山居雖云久，奇景偶一逢。佇興若有悟，隔水聞清鐘。

意行沿澗曲，濕屨芳露盈。忽然微風至，奇香不可名。探尋遍高下，衆緑掩一莖。長蔓小白花，燦燦綴玉英。馨烈奪蘭蕙，娟然發幽情。相逢不相識，一見真目成。誓將表孤隱，圖檢離騷經。

古人有奇趣，寒夜起讀書。我廬雖不廣，俯仰自有餘。滌慮入秋清，涉想含春愉。生物觀氣象，彌滿忘寒儒。素心期未來，沉吟定何如。

治薌同年六十生日

人間何處無良夜，難得二人相對閒。踏雪衝泥曾不厭，俗情凡語已全删。廿年愁隔春明夢，晚遇仍同侍從班。六十逢辰是佳節，菊萸薦酒好開顔。

王病山先生遺櫬歸蜀感賦二首

經筵左右九十日，便了孤臣一往心。耿耿填胸終不下，磐磐蓋世更何尋。早拚削迹仍摧辱，除是看山有笑吟。廿載思歸歸已得，峽江秋氣萬重深。

醰醰二老愛王朱，空谷偕來興不孤。下榻談深非世味，付誰别後感西湖。死生寧順庸關慮，悲憤人天豈異途。耆舊因依回首盡，殘年殘淚尚難枯。

落葉二首用前詠落葉韻

天涯摇落本相關，漫借霜華發醉顔。酒罷幾番聞夜雨，妝成容易换寒山。抱殘碧樹蟬同盡，望斷平沙雁不還。多謝故人書遠憶，獅窩錦幛夢躋攀。立之適寄香山獅子窝紅葉。

寄遠緘紅尚有情，矜秋愛晚似前生。任教温室全靈壽，從此寒林屬李成。歲暮觀山人獨立，夜長敲戶夢頻驚。風軒掃盡秋何寄，作待空枝偃雪聲。

蘇堪作東坡生日會飲

千秋幾丙子，絶代一東坡。置酒爲公壽，年年逸興多。老嫌金帶重，客愛紫裘歌。一笑風流在，花枝發醉哦。

髯翁生自華嚴界，不借仙家七返丹。異代逢辰原不隔，窮冬嘉會自成歡。身閒從識幽居味，詩小猶迴大海瀾。笑我多情華髮早，蹉跎終是戀高寒。

東坡生日酒間蘇堪誦寒食雨及蒼梧道中寄子由詩聲情激壯爲作此詩

坡老去今幾何世，耿耿清光在天地。年年置酒拜公辰，坐客微嗟今昔異。海藏詩老能駐顔，韻勝于公有深契。酒酣高歌移我情，黄州蒼梧儼坐次。蝸居雨中過寒食，海棠如雪紛滿砌。君門九重家萬里，孤臣偃卧空餘涕。荒江落月迥孤角，一往扁舟落何際。瞻儋由雷肆惡謔，路人猶識東坡弟。遺詩千載動心魄，當年身受何滋味。故作達語掩悲涼，豈真解脱忘憂惴。天公有意變要荒，遠謫韓蘇同一致。達者或窮窮乃達，此中得失難淺議。惟公解事人勝天，晚歲和陶入聖諦。當歌對酒萬端空，領取當前真實意。

次韻愔仲除夕

寒花瘦影伴伶俜，慣看春燈雪裏青。獻歲久應忘舊曆，賀正猶自望天星。洗心童子無嗔偈，遮眼枯襌十忍經。薄酒未消年事换，笑予非醉亦非醒。

子安同年用予寄散原老人詩韻寄贈奉和

早歲高談接士衡，晚來肥遯謝時名。銳鋒誰記楊無敵，強聒空憐楚兩生。在學部同子安疏爭新刑律，喬左丞茂萱稱爲「楚兩生」。勝日杯盤陪緑野，疏星鐘鼓夢西清。心灰鬢雪邊塵裡，何日寒鷗訪舊盟。

次韻祇庵同年

不見高人對榻論，天涯何日酒重温。早知楚失難期復，誰料凡亡並喪存。拜賜冬郎空掩涕，用唐昭贈麪豆事。移官臣甫欲招魂。春明遺恨猶難滅，更寤鈞天愴夢痕。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