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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山人书法的艺术格调  邓宝剑

 金钱河南山牧童 2019-01-24

2019-01-10大公报小公园

 

八大山人(一六二六至一七五)是明末清初的伟大艺术家。他一生多难,既受国破家亡之痛,又患颠、哑之疾,贫病交加。他二十三岁时出家,五十六岁时还俗,出入僧、道,精神世界极为複杂。他的绘画与书法高逸绝尘,如同天籁,是中国艺术史上的伟大典範。

  八大山人的书法涉及楷、行、草、篆、隶多种字体,其中楷、行、草三体最能代表他的书法艺术成就。他的各体书法有着内在的统一性,表现手法及艺术趣味皆息息相通。八大山人的书法有三种格调最为引人注目,那便是恬淡、空寂、简约。在晚年,八大山人将这三种格调融为一炉,遂得大成。

  八大山人的笔法有恬淡之趣,若细论之,又可分为用笔节奏的优游不迫与墨色的平淡虚和。恬者,静也。书法家的用笔有的偏於沉着痛快,有的偏於悠遊不迫,八大山人的用笔属於后者。他的笔触纾缓沉静,给人以安宁静穆的感受。淡,和浓烈相对,意味着一种平淡的趣味,这种趣味又和墨色的淡密切相关。八大山人喜用淡墨,墨色并不是从纸面跃然而出,而是淡淡地凝敛於纸面,让人回味无穷。

  以八大山人草书七绝诗轴为例,通篇的书写没有剧烈的节奏反差,只是在纾缓的基调中略有徐疾的变化,从始至终气定神閒。通篇的墨色也很平淡,墨色与纸的底色反差并不剧烈,似乎那略显灰沉的墨色在渐渐退隐一样,显得含蓄隽永,韵致无穷。

 

八大山人的书法往往有大面积的留白,字外空间与字内空间都得到极大的拓展,呈现出“空寂”的趣味。他主要是通过以下手段拓展字形内部空间的:

  第一,拓展字形内两个部分之间的空白,主要手法是让相邻的部分相互远离。比如草书耿湋诗《题清源寺》第一行的“道”字,“首”旁和“辶”旁相距很远;第三行末尾的“迹”字,“亦”旁和“辶”旁相距更远。

  第二,拓展封闭或半封闭空间内的空白,主要手法是伸展包裹的笔画,而将被包裹的部分写得短小。比如“道”字的两个横画写得很短,这样便使得部件“首”内部的空间显得非常开阔。再如第一行开头“儒”字右下方部件“而”的最后一点写得非常短小,而且紧靠下方,这样便让一个半封闭的空间显得特别宽绰。这样的形态就像他绘画中的鱼、鸟一样,白眼看世界,显得孤高冷寂。

  第三,通过各元素之间的错落製造字形四角处的空白。比如,第一行近末尾“城”字写得左高右低,这样便使左下角留出了很大的空白。第二行第二字“辋”写得左高右低,便同时使左下角和右上角留出了空白。

  第四,通过伸展某些笔画製造笔画周围的空白,这也是前人常用的一种手段。比如,第三行的“竹”字和第四行的“地”字,最后一笔都非常舒展,笔画的周围一片空茫。

  另外,八大山人还常常在章法上营造大面积的留白。他在一些册页、立轴上并不写满,字迹偏於纸面的一边甚或一角,空白的面积佔得很大,这种布局就像画面中的残山剩水一样。

 

八大山人晚年的书法有一个突出的特征,那便是点画的简约。笔画从头到尾比较均匀,没有明显的起伏。起笔处很少有锐利的锋芒,收笔处也显出圆钝的形状。单个点画内部的变化不多,点画之间的粗细对比也大大减弱。

  这样的点画形式带来特别的审美效果。一方面,简约的点画形式示人以洗练、含蓄的韵致,似乎一切喧哗与纷扰都被涤蕩得乾乾淨淨,素樸而又安宁;另一方面,点画中的每一处微妙变化都因为这种简约而愈发耐人寻味。简约并不是呆板平直,而是将变化呈现在几微处,如同春芽之初生,虽无花繁叶茂之绚烂,然而另有一种包孕万象的生机。

  仍以八大山人的草书耿湋诗《题清源寺》为例,通篇的用笔没有多少起伏变化,粗细较为均匀,但是其中有一些细微的笔触显得非常灵巧动人。比如左起第三行第四字“房”字中间的一点,出锋灵巧,富有情趣;第四行第四字“自”的第一笔,由实到虚,由粗到细;再如第三行的墨色,有着自然的浓淡、枯润对比—这些细微的变化在较为平匀的基调中显得格外富有表现力。

  相较而言,八大山人的草书比楷书和行书更加起止无迹、锋芒内敛。他那恬淡的笔墨、空寂的造型,都在尽可能地减损艺术形式中的“有”,而突出艺术形式中的“无”。他探寻的是一条“损之又损”而至於“无为”的艺术道路,真可谓“发纤浓於简古,寄至味於淡泊”(苏轼语),形有尽而意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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