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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程序猿好找，剑齿猿……还真是个古怪的品种 一段时间以来，在世界考古学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讲在中国第一个皇帝秦始皇祖母的墓中，发现了一个新的物种。这种传说到2018年6月《科学》月刊刊登了名为《在中国两千二百年前的皇家墓葬中发现新种长臂猿》（New Gibbon Species Discovered in a 2200-Year-Old Royal Chinese Tomb）一文而达到高潮。不幸的是，这种猿应该今天已经灭绝了。 在皇家陵墓中发现长臂猿？这家伙是溜进去盗墓被封闭在里面的吗？又怎么能肯定它是一个全新的品种呢？ 北宋画家易元吉的《古木戏猿图》，这位老兄喜画长臂猿，形态生动，说明当时中国盛产此物。而且画中若干头猿与现生品种形态完全不同，以至于很多古生物学家慨叹要是易先生当年改行研究动物，中国灵长类的科研水平那个时代就会领先世界了。 长臂猿，是类人猿中最小的一科。易元吉的作品说明，可能历史上中国曾有过若干今天已经不可见的长臂猿品种。 不过，画家的作品毕竟不是科学依据，能够被科学界认定的中国古代长臂猿，目前仅有《科学》月刊描述的这一种，《自然》月刊甚至称它为“可能是冰河时代之后第一种灭绝的类人猿（may be first ape to go extinct since the Ice Age）”。 日前到陕西参加电视节目的拍摄，与当地的工作人员谈起此事，发现这种叫做“皇家君子”（Junzi imperialis，也有翻译为“帝国君子”）的长臂猿，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按照见过它遗骨的朋友讲，把它认定为一个新的品种根本无需更多科学依据，因为它长得和以前所见的猿猴很不一样，是一头独一无二的“剑齿猿”。 ▲ 剑齿虎大家都听说过，这种身材健硕，口含利剑的动物曾在欧亚大陆上称王称霸 但如果猴子的亲戚长出这样的利齿来，多少让人觉得古怪，老虎长刀牙是去切肉，您这在树上逛游的主儿是想切谁啊？ 然而，当2009年来自剑桥的古生物学教授塞缪尔·图尔维第一次看到这头长臂猿的头骨时，说不定便会有这样的疑问冒出来。 ▲ 尽管颅骨残缺不全，依然可以看到它的主人有一对大得过分的圆眼睛，还有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对长刀形犬齿 这头长臂猿的遗骨是2005年在陕西西安发现的，出土地点是在西安财经学院的新校区神禾塬。当时在施工中发现地下存在一个“亚”字形大型墓葬，经过考察，发现墓主人可能是个动物爱好者，竟有一个规模宏大的珍禽异兽随葬坑，里面随葬有黑熊、猞猁、豹子，还有一头长臂猿。 因为该墓早被盗掘过，在考古发掘中，没有发现关于这个大墓主人的文字记载，但从位置时间以及少量出土器皿上的铭文来判断，推测她很可能是秦孝文王的妃子夏姬。 ▲ 算起来，这位夏姬是那位名噪一时的芈月太后的孙媳妇，不过，芈月太后养个义渠君已经心满意足，可没她这 作为秦孝文王的侧室，夏姬的地位颇为尴尬，所以无法和丈夫合葬，只能在外单独建陵。然而，这神禾塬大墓的主人竟然是按照君王之礼安葬的，这又使她的地位显得十分微妙。 秦国诸太后中，只有夏姬有这样的独特际遇——她的儿子是秦庄襄王，然而庄襄王生前为了获得王位，按照吕不韦“奇货可居”的谋划，拜了孝文王的宠妃华阳夫人为母，所以亲生母亲只好受了些委屈。 既然如此，当夏姬去世的时候，她的孙子当然要给奶奶打抱不平，便厚葬了这位老太太——这个孙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秦始皇。 别管秦始皇还是夏姬，大约都没想到，随葬的一只猿猴会在21世纪的动物学界引发这么大的热闹。 ▲ 这座唐代狩猎女俑的马背上，有一头当猎犬使用的猞猁 虽然随葬异兽看来有些古怪，但自古关陇的女子在养宠物方面都很大胆，例如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墓中便曾经发现过一些奇特的动物骸骨，有犀牛，甚至还有熊猫。推测，这都是薄太后生前饲养的。 看来秦国这位夏姬和薄太后有着相近的爱好，按照战国时期事死如事生的丧葬制度，死后同样随葬了一个动物园。 胡松梅注意到这头出土动物骨骼有着特别长的犬齿，而且头骨与其他陪葬坑中出土的类似猕猴、金丝猴头骨很不相同。这一发现得到中科院古脊椎动物研究所赵凌霞研究员的认定，确认这是一头长臂猿的遗骨，包括有一部分缺失的头骨、下颌骨、肢骨等。但是赵凌霞无法确定它属于长臂猿的哪一种。 不久，以图尔维为首，当时和我国动物考古界关系密切的英国动物学家们见到了这组残存骨骼。 ▲ 图尔维 ▲ 和图尔维共同坚定了“皇家君子长臂猿”的另一名英国动物学家海伦·查特基 根据图尔维的回忆，他并不是在博物馆的展柜里看到长臂猿遗骨的，当他看到一个抽屉徐徐拉开，并见到里面的遗骨时，他马上敏锐地认识到，这头长臂猿显然是一个全新的品种，它有着类似剑齿——细长锋利的犬齿（现生长臂猿也有獠牙样的犬齿，但没有这样长），还有一个带大眼睛，比普通长臂猿更加狭长的面孔。 不过，它的剑齿并不是用来攻击捕猎的，而是与下颌的一对同样细长的犬齿构成剪刀状结构，可能主要用于切割松萝等食物。 为了确定这种特殊长臂猿的种群，他们最初希望中国方面同意进行一次DNA检测。但是，DNA鉴定会破坏这唯一的标本，最后双方改而采用数字建模的方式恢复其形态。 最终证明这的确是一种从未被记载和研究过的长臂猿新品种，由于它发现于中国皇家陵墓，而中国古代又把养猿鹤这样的行为视为君子所为，所以大家共同将其命名为“皇家君子长臂猿”。 ▲ 数字建模恢复的“皇家君子长臂猿”头骨
“皇家君子长臂猿”的上颌（AC）与下颌（BD）骨骼，可以看到其牙齿咬合面有较多磨损，说明这是一头成年猿——考虑到长臂猿只有幼崽才能驯养，它在“殉葬”前应该已经在人工饲养下生活多年，说明当时的长臂猿饲养技术已经比较成熟。 有人可能会问，只有一具残缺的骨骼便确定一个物种，是否不科学？在古生物学界，“皇家君子长臂猿”的骨骼对于确定一个物种已经算是十分丰富了。著名的巨猿现在发现的化石只有下颌骨和牙齿，却早已在生物史中大名鼎鼎。 长臂猿在高温多雨的环境中生活，而且骨骼纤细，所以很难留下化石，这次秦始皇的奶奶陪葬了一头，实在是很侥幸的事情。 那么，这头长臂猿的遗骨为何是破碎的呢？是不是地壳运动破坏了骨骼，还是考古挖掘中造成的损坏？从当地的情况看，这可能都不是正确答案。 夏姬的陵墓曾遭到盗掘，但这个盗掘看来不是普通盗贼所为，墓主的棺材甚至曾被架火彻底烧毁，更像是西汉官方出于政治目的进行的毁墓。长臂猿的骨骼应该也是那个时候被殃及而散乱损坏了。
图尔维团队在新长臂猿的发现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不过图尔维本身的专业方向是“人类活动导致动物绝灭”，所以他更重视这种“皇家君子长臂猿”已经绝灭这件事实。他甚至利用地方志的记载，把过去四百多年间中国长臂猿的分布变迁做成了示意图。 由此可以看出，需要大面积森林活动的长臂猿在人类活动面前十分脆弱。他并认为，把长臂猿作为宠物饲养，也可能是造成“皇家君子长臂猿”绝灭的原因之一。 对于“皇家君子长臂猿”曾经的分布区域，胡松梅等学者认为它们或为秦国贵族被捕猎并饲养的关中本地动物。然而，关中地区尽管从10世纪到18世纪都有长臂猿出没的记载，但并没有化石证明。 笔者对此倒有另一个看法，“皇家君子长臂猿”也有可能是来自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外来宠物。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长江中下游地区曾是长臂猿的重要分布区域，前些年还在发现过长臂猿的下颌骨，经测定表明其生存时间约在200年前。战国时代，这里基本是楚国的疆域。 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夏姬本是楚人——异国通婚在战国不足为奇，芈月也是楚人，夏姬的儿子秦庄襄王曾改名“子楚”以讨好同为楚人的秦孝文王宠姬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和夏姬后来都被秦国尊为太后。 既然如此，会不会是夏姬养了一头楚国的长臂猿，作为思乡的寄托呢？如果是这样，估计夏姬也不会太开心，因为，在她死后不久，她的孙子秦始皇便灭掉了楚国，故国不复存在。 当然，这只是一个假说，如果将来有足够的幸运，能在长江流域发现另一头“皇家君子长臂猿”的遗骸，秘密便可以解开了。 不过，我更期待的是，未来有一天，在某个峡江幽深的残存森林中发现，还有“剑齿猿”的后代能够生存下来。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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