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赵艳青 摄影:赵艳青 徐其锋 初识建水大约是从一把草芽、一方豆腐、一条憨沙莜开始。草芽又名象牙菜,独一无二的别无他处种植的蔬菜;建水豆腐,《舌尖上的中国》累牍介绍;建水沙莜,香糯甜软,汤镬烹之糖汁横流,坊间传说乾隆帝食后赞:“真云南参也。”城中老人们傲言建水的诸多特色物产,会在介绍结束语中重重的说上一句:“水好!” 双龙桥 云南省红河州建水县又名临安府,城内城外水光潋滟。城中水井遍布,井围各色样貌,水质各不相让。关于井的对联:“龙井红井诸葛井,醴泉渊泉溥博泉。”说的是最著名的几眼水井。 溥博泉大阪井 西城清远门一带有明代的溥博泉俗称大阪井,井边香炉里青烟袅袅供奉着井龙王,香炉前按时定节敬献果品菜蔬。《云南通志》载“水洁味甘,供全城之饮”。民间又有“水味之美,甲于全滇”之说,是民众们誉封的滇南第一井。古城临安的清晨是在“西-门-水!”涟漪荡开的卖水吆喝声里悠悠醒来。 邑人井边扁担担水,更有机动车们大小水桶取水,晨、昏时井旁颇为拥挤,午间妇人们提水就地浣衣,井中鱼儿摇头摆尾很得意。距西门路远的人家晨起买井水是日常事,马蹄哒哒的水车穿大街走小巷。 大阪井对面有间豆腐坊,老远就闻到空气的豆腐香,坊内女工们嘴上不闲手上更是麻溜,芊指下方块豆腐雪玉可爱,挤在木盘中颤颤巍巍,似乎下一刻的要跳出来。建水豆腐是要烤的!街瞿里巷的烤豆腐自凌晨至午夜,一盆炭火一双筷子,方形烤架上,堆满了水豆腐、毛豆腐,摊前围满了食客,古临安市井标志景。 距大阪井不远处小节井名渊泉,水质、甘甜与大板井一脉相承,水温却是寒凉入骨。井水清澈见底,可是不管怎样饮取,马上恢复原样,即使是暴雨倾盆,四米水深不变,也从不溢出井沿,小红鱼跟竹节虾在井底玩耍的快活。 青石铺就井边,青石围成井栏,青石砌成井壁。井旁古旧老房,被风雨岁月携裹着退去原来的鲜亮,陈色苍茫。井边提水的老人言说,房子是庙产,庙内供奉幽冥王。老人说到此不仅使人想起那冰凉的水温,井口映着碧落那水下可是临着黄泉?又或者幽冥王气息侵染了井水,于是水温寒凉?只是水凉只管凉,邑人游人没有不适感觉,周遭常年饮用井水者诸多高寿之人。 诸葛井 诸葛井在深巷中,整块巨石雕成双眼状井栏,坚硬的白石被柔软的井绳磨出深深的凹槽,似在诉说着岁月有痕。此井在众多古井中德高望重,是有记载最古老的井。南门桂林街有新井俗称四眼井。四口井栏,井旁有建筑,门楣匾额《水晶宫》,供奉着新井的龙君。建筑恢宏的东城迎晖门旁有醴泉,又名东井,建于元代,至今水量丰沛。晨曦、将晚中菜农们进城卖菜要经过东井,一般会在此小憩。再次启程前,菜农们打来井水,一桶桶水泼到青菜上,逢着那日采摘的是薄荷,街巷空气中浮动着辛香洁爽的味道久久不散,麻石块路上水渍无踪,过路的游人还要抽抽鼻子:“醒脑提神是薄荷。”一声轻笑、一街清净。 被邑人爱称为井中美人的东福井,俏立东林寺街,整块巨石雕刻成三眼中空井栏,流畅圆润,井石又被井绳亲抚,磨痕均匀分布,像是盛开的青石花。最美丽的是在月圆之夜,井水倒映明月,冰轮十盘天上人间、人间天上。谢家大院有着建水最美的门楼,光影之下飞檐挑角内“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处藏着谢家井。寻井人会在井边邂逅一古稀妇人,晨时取水常年无改、风雨无阻,妇人腰身依然柔韧,说起做新媳妇时开始挑水,那面上就有了几分羞怯。 担水 谢家门楼 深巷街瞿中的水井,不期而至闯入眼睛,各各身世不凡、年头悠长,井边湿漉漉的青石、水渍洇染的青石墨色的洗衣槽,诉说着她尚在为邑人服役,未有些微懈怠。 井水,滋养着建水人的生命,澄明着建水人的神气,若是把建水的古井比作人体的心脏,血脉就是城外诸多古老江河。 晚霞 河多,桥就多。绝美双龙桥横亘在泸江河和塌冲河交汇处的水面上,因两河犹如双龙盘曲而得名,与北京颐和园十七孔桥南北相望,犹如兄弟。桥下现为应天湖,河已改道。桥,十七孔洞,两座桥亭,宛若霓虹飞卧,桥亭的飞檐翘角上悬挂铁马风铃,晨光熹微、暮色四合有风过,铃儿声似天外传来仙乐叮咚。朝霞夕阳日日与桥相拥,红日把桥面或染成金色或涂成嫣红。太阳将出前、夕阳西沉后水面火红或艳黄倒映着天上霞云,间或之一角漏出一方蓝天,色彩失真至像是油彩重笔涂抹,是世间少有美景。清晨,待日出后,彩霞隐没,桥洞的另一面,湖水却像是比近处的水面高出一些,更多的金色水波粼粼生辉,金光中的桥洞,像是通往另一处世界的神秘之门。 天缘桥 天缘桥内供奉观音的彝族老妈妈 城东十公里处泸江河上天缘桥,造型罕见呈S形,建有重檐亭阁一座,覆以八角赞尖顶,桥上有隐约仙人脚印,故邑人呼其为仙人桥。传说建桥时有百名能工巧匠参与施工,但每每用餐时只有九十九人,众匠人不解其故,待桥建好后,发现青石上不同于凡人的足迹,工匠们恍然却原来是仙人神助。桥上消闲的村人指点桥面石上的脚印,说着老辈人口传的神话故事。 桥亭内东侧立天缘桥碑、碑记,临安知府栗尔璋提并书并文,字迹大气磅礴绝美无俦,碑文黄绢幼妇。两方石碑中间石制神龛雕刻技艺精湛,始建时供奉观音像,一口声音远悠的大钟悬于神龛中,可惜神像、大钟全部失踪,只留下悬挂大钟的铁钩。铁钩下是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权且替代神像,业已被祈福的人贴满金银纸。对面圆形神龛内有过韦陀菩萨像,现下是空空荡荡。亭阁藻井正中绘有太极图,四周围绕着八仙法器,另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画、唐宋诗词文字。 三眼桥洞正中位置石雕龙头,另一面雕有龙尾,还曾铸有金牛金剑,早年间被盗。桥头两只狮子,一只残破一只无踪,无踪的石狮是拖拉机上坡时熄火倒车撞毁,石狮内藏着的金砖现世后立时三刻不翼而飞,肇事逃逸的拖拉机也不知归何处所有,几十年前的无头公案一件。桥亭四角曾悬铁马风铃已失踪,悬挂飞铃的铁圈睁着的眼眶在寻找着遗失的眸子。 桥南有碑亭,内有七座碑刻,托金石记录了当年建桥始末。令人惊异的是雍正时人,早已有环保意识,乡规民约上有明确的保护环境的文字。桥建于雍正六年,曾经的官道,建国后的国道,经过三百年的马踏车压,依然坚固如初。 乡会桥 乡会桥建造于清嘉庆年间,当时乡试会考的地方,建水文化底蕴可见一斑,现已危桥,纪念石碑破碎,碑文尚有一半可见,砖块泥土遍地,周围荆棘野草丛生,亟待保护。 两桥似避世高人,离群索居,冷冽立于郊外,人来不喜人散不悲,一任风雨雾霭加身与阡陌相依。有名号跟连名字都没有的拱桥、平桥散落乡间古道,年逾百岁尚是稚子,机动车轰鸣而过毫无犹豫怜惜之色。桥旁烟火袅起,那是烧纸烧元宝,燃手工香烛,另有碗筷齐全,食物多样,却是邑人们在供奉桥神。 敬桥神 建水县的井边供奉井龙王,有宫殿房舍,也有就近墙上挖出坑垌,不管是豪华还是简陋,有井即供奉井龙王,唯一例外的是小节井神祇是幽冥王,大概邑人们怕两位神仙闹不和,没有井龙王的神位。桥上却没有桥神的神位,就是有也会在文革中被毁坏。但是邑人们没有忘记桥神的功绩恩惠,桥头的供奉烟火日日不绝。双龙桥到底有些特别,每年有三次大的祭桥神活动,日常敬桥神的人也会比别处多好些。 荷田 建水的农田多为水田,“连天荷叶无穷碧”的荷花,占了田地大部,间或种植着草芽、茨菇。宋人周敦颐有《爱莲说》,清人张潮作《幽梦影》中:“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甚矣!全才之难也。兼之者,其惟莲乎!”文人殷日戒评说:“花叶根实无所不空,亦无不适于用,莲则全有德者也。”说的皆是荷的容貌、品德,而此荷不单单是清雅的、是高贵的、是谦和君子,更是经济作物。花瓣、莲蓬、莲子、嫩叶、莲藕皆可食用。荷,不管农家眼里的油盐柴米酱醋茶,还有旅人眼里的书画琴棋诗酒花,这株自远古而来的人类祖先果腹的食物,一望无边的根植于建水的土地,饱满邑人钱囊,美丽路人心身。 荷农田地劳作,推动藕船种下青莲。不过月余,一张张叶子把方块水田覆盖,此刻看不到泥土颜色,广袤红土地一派浓翠,蓝天绿地间鹭鸶优雅飞过。无声旷野突然响起的喧嚣声却是不同种群的鸟儿们掐架了,许是两鸟争夺一朵荷苞,许是伊们发现莲蓬中藏着的嫩莲子于是众鸟抢食。 劳作 摄影/徐其锋 藏羞 摄影/徐其锋 荷还是荷,只是此荷少了一丝柔婉文静,多了野性跳脱。玉立的水田的荷,婷婷如诗,且如那白居易的诗,智慧、清高、奇特,不饰容止,枝枝说着乡野荷的清旷天然。从杨万里诗里飞越重重时光的蜻蜓,在带着露珠儿的小荷上盈盈一立,不带一刻被隐于荷叶中的土色草帽惊飞,而隐藏更深的泥土下莲藕在荷农殷殷抚摸中悄悄长大,如同孩童白胖小手臂般的藕们见到天光后,怀着满腹玲珑孔、一腔通透心,去往远处为劳作辛苦农人换回生计银两。 相传唐尧时有老人击壤而歌:“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可否是唐尧老人自上古将此歌根植于建水人心灵最深处,芸芸百姓以歌为训安静生活着。 建水水太甜,三角梅太艳,小调太乡土,豆腐太舌尖,草芽太独孤,寺庙太幽谧,古桥太繁多,井泉太清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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