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广网北京8月9日消息(记者冯会玲)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先生,不仅是一种称谓,更蕴含着敬意与传承。可堪先生之名者,不仅在某一领域独树一帜,更有着温润深厚的德性、豁达包容的情怀,任风吹雨打,仍固守信念。在市场强势奔袭的时代,先生们还需耐得住寂寞、挡得住诱惑,为后生晚辈持起读书、做人的一盏灯。中国之声推出特别策划《先生》第二季,向以德性滋养风气的大师致敬、为他们的成就与修为留痕。
在录音师杨四平的印象里:她是弱不禁风,但她一坐到琴前面,根本不是八九十岁,所以我说她的每一个音符像裹着芬芳的露珠,在荷叶上跳动。
巫漪丽先生 巫漪丽,1931年生于上海,中国第一代钢琴家。曾师从意大利著名音乐家梅百器,与钢琴家吴乐懿、傅聪等同门学艺。1954年,担任北京中央乐团第一任钢琴独奏家,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小提琴协奏曲钢琴部分的首创及首演者,“我一辈子想着跟音乐作伴儿,我们这些人就是老知识分子,不求闻名于诸侯。”
巫漪丽与同门师弟傅聪在新加坡合影 86岁的巫漪丽颤颤巍巍走上舞台,扶着钢琴缓缓坐下,足足10秒后,关节已经变形的双手才轻触琴键。一曲《梁祝》立即如泣如诉,在她的指尖下倾泻而出。黑白键上的灵动,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耄耋老人的迟缓。这架钢琴,巫漪丽已经整整厮守了80年,而这首《梁祝》,也不知在心中起起落落过了多少遍。“《梁祝》是1959年的献礼作品,人家都要求要听《梁祝》,没有钢琴伴奏那我就从资料室去借了总谱来,花了三天三夜写好,所以我是《梁祝》钢琴伴奏的首创者跟首演者。”
巫漪丽在故乡举行专场音乐会 巫漪丽与钢琴结缘,源自六岁时跟随舅舅看的一场电影,男主角弹奏的钢琴曲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失眠了,“这个曲子原来是肖邦的《即兴幻想曲》的中间的那个主调,所以这个调子就使我感觉到钢琴是个很美妙的东西。我就跟我妈妈说,我要学,妈妈拗不过我。” 学琴第一年,她就拿了上海儿童音乐比赛钢琴组第一名。9岁起师从意大利著名音乐家梅百器。19岁,巫漪丽与上海交响乐团首次合作演奏《贝多芬协奏曲》,轰动上海滩。1955年,24岁的巫漪丽成为北京中央乐团第一任钢琴独奏家,并曾受到周恩来总理接见。从孩童到白发,巫漪丽和钢琴不知道登上过多少个大大小小的舞台,而她记忆里最特殊的舞台,当数慰问抗美援朝志愿军时那硝烟滚滚的土地。“当时总的领队是贺龙,京剧方面有梅兰芳、陈艳秋、盖叫天,有马思聪和周小燕,我就给这些人弹伴奏,自己也弹一个中国作品。那个钢琴他们是从地底下埋了25米挖出来的,所以那个钢琴根本有时候按键都不完整,志愿军非常热情。”
1939年获上海儿童钢琴比赛第一名 钢琴,不仅给巫漪丽带来了无限荣耀,也让她结识了一生的挚爱、中央乐团第一任小提琴首席杨秉荪。两人在北京成家,无论收入有多低,住得有多挤,有琴的地方就是舞台,琴瑟和鸣,就是幸福的日子。有一些文章里面评价说巫漪丽在跟杨秉荪一起合作的时候,在舞台上总是甘于做绿叶。巫漪丽对此表示,我愿意做绿叶。 十年浩劫,一朝梦碎。文革中杨秉荪获刑入狱,被判刑10年,巫漪丽无奈与爱人天各一方。1983年,巫漪丽赴美深造,之后定居新加坡。辗转多年,曾经的辉煌已归于平静,她以教琴为生、几十年踽踽独行,窘迫到房子都是与别人合租。让她能略有慰藉的,是有学生拿了大奖,或是在异国他乡听到有人弹起熟悉的《梁祝》。 巫漪丽:“反正我的生活跟人家不同。” 记者:“有什么不同?” 巫漪丽:“独行侠。” 记者:“一个人在租住的房子里你会感觉到孤独吗?” 巫漪丽:“弹钢琴就不孤独了。” 巫漪丽在琴键上品味着不一般的人生滋味,但无论身在何处,她从不曾忘记前辈的嘱咐:用钢琴弹好中国乐曲,“贺绿汀先生,他就觉得应该把中国作品弹好,他说如果不好好弹,永远是在纸上,这句话给我印象很深。外国钢琴作品分好多时期,有每个时代的风格,中国钢琴作品也应该有风格。而且中国作品来源更多,有戏曲的、民间乐曲的、歌舞的,所以一辈子学不尽。” 2008年,几经周折,77岁高龄的巫漪丽终于如愿出了第一张钢琴独奏专辑,收录了《松花江上》、《娱乐升平》等多首中国风曲目。5年后,83岁的巫漪丽又出版了第二张个人专辑。她特意托朋友从新加坡给身在美国的前夫杨秉荪带去,即使隔山跨海,还是想跟最在乎的人一起分享。2017年6月,巫漪丽荣获世界杰出华人艺术家大奖。
2008年出版第一张个人钢琴专辑
巫漪丽荣获第五届世界杰出华人艺术家大奖 然而,与喜讯同时传来的还有杨秉荪病逝的噩耗。奖杯被放在了角落,巫漪丽默默地换上白色上衣,把自己关进录音棚里,又弹起《梁祝》,不用曲谱,一气呵成。弹到哭坟,她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指尖,让悲伤在琴键上四溅;转到化蝶,她柔情似水,像是告别,又似倾诉。巫漪丽的几位知心朋友在录音棚外默默倾听:这是不可复制的《梁祝》,也是她在弹奏自己的一生。
巫漪丽音乐道路上的多位知己 【记者手记】 我是记者冯会玲。86岁的巫先生,台上神采奕奕,台下只能一步步慢慢挪动。盛名之下,她在新加坡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宽裕。朋友送才算有了新衣,背包破了也不在意。至今不用手机,与外界联络,都还靠一笔一划书信往来。因为合租,她每天都要错过室友休息的时间弹琴,每年都要早作准备,万一房东变卦,到底该搬到哪里?可是,这些在她心里,似乎早已击不起一丝涟漪。如今,她还常常一个人去听音乐会,要关注世界音乐的潮流。不久,她的第三张专辑即将出版。于她而言,所谓幸福,是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只愿守一架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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