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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战国中期以来，秦国和楚国，两个曾经世代婚姻、世代友好的国家陷入漫长的战争之中。在战斗中，楚国被秦国杀得节节败退，丢失了半壁江山。出于对秦人的愤恨，楚南子愤怒地做了一个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果然不出数十年，楚人陈胜在大泽乡举义，刘邦、项羽等楚人纷纷赢粮而景从。而楚地成为这场反秦运动的中心，无论是贵族（熊心、项梁、项羽、景驹），还是平民（陈胜、吴广、刘邦、周文、陈婴、秦嘉），都参与到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之中。最终，楚人项羽在巨鹿击溃秦军主力；刘邦一路西进，最终灭秦。而强大的秦朝，竟真的亡在了楚人的手中。 在旧六国中，为何楚国反秦的态度如此坚决，为何一定要和强大的秦军血战到底？1975年12月，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秦墓中出土的大量竹简，通过对这些简文的释读，学者们终于发现了楚人矢志于反秦的真正原因。 湖北云梦，位于我国的江汉平原。在春秋时代和战国中期，此地一直是楚国的发源地与核心地区。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大破楚军，攻占了整个江汉平原，都城郢都被占。为了瓦解楚人的斗志，白起“烧先王墓夷陵”，大肆屠戮百姓，郢都附近几乎被完全摧毁。据考古学家发现，自白起攻破郢都以后，楚人的墓葬呈断崖式减少。因此可以推测，此地遭遇了极大的破坏，部分百姓随楚王逃亡陈城，而其他百姓大多沦为秦人的“亡国奴”。 对于这些楚人，秦国是如何统治的呢？《睡虎地秦简》揭示冰山的一角。在这批秦简中，“秦律”占了一半以上，律令不仅名目繁多，而且极为苛刻，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首先, 秦人将故楚之民的可耕地和生产工具的绝大部分都收缴国有, 利用授田制把农民固定在土地上, 直接向农民征收地租，同时向农民们施加沉重的徭役。《商君书· 境内》记: “ 斩首一级, 益田一顷,益宅九亩。” 然而, 秦统治者却在江汉楚地实行国有, 实际上也将故楚之民置为半农奴地位,对其进行惨重的经济掠夺和严酷的政治统治。 在出土的《日书》中，有不少楚国农奴逃亡的记载，如：
很显然，被秦国统治的楚民，很难忍受政府强行加派的徭役，因此逃亡是常态。 除了经济上的掠夺外，秦国还以暴力为后盾，对被征服的楚人处以强行同化的政策。秦国曾多次发布政令，强制推行秦的风俗文化, 严令故楚之民弃绝楚文化习俗而服膺秦文化习俗, 企图迫使其与秦人“ 行同论”。 根据出土的《语书》记载，当时南阳太守腾下发公告：
简单翻译，就是说古代人民各有习俗，但如今已行秦法，因此不应再有其他的习俗，因此应让百姓移风易俗，与秦人同化。 为了加强这份公告，太守腾又下达了另一份严厉的公告，严令各县、道以法令“ 矫端民心, 去其邪避, 除其俗” , 也即要以严法禁绝所谓“ 淫佚” 的楚俗。 那么到底如何禁止“楚俗”呢？太守腾曾举个例子。楚人将猪称为“彘”，而秦人将猪称作“豚”。太守腾下令，楚人不准再说“彘”，必须说“豚”，否则治罪。很显然，秦国官吏连方言都不准楚人说。 对于秦人的高压，楚人是否屈服了呢？从现有考古发现来看，是否定的。例如《语说》中记载：
也就是说，楚人根本就不鸟秦人的政令，依然故我。表现其楚文化情结至深,其维护楚文化传统的决心至大。相比于秦国，楚国历史更长，文化积淀达800年。楚文化是一种极具魅力的文化，哪是秦文化能够轻易代替的？ 从《日书》的内容来看，也能发现楚民对秦人文化的抵制。首先，秦国重农抑商，商人地位极低。然而《日书》记载：“男女皆为贾”。也就是说，当地楚民都经商；其次，秦人文化重政治而轻鬼神。而《日书》中看，当地楚民仍保持原貌，重鬼神而轻政治。 除此之外，湖北地区出土的墓葬也说明，楚人对秦人的统治非常消极。学者们发现，秦国每征服一地，当地的墓葬形式便会被同化为秦式，比如韩、赵、巴、蜀等地都表现出这种规律。如今在湖北地区发掘出的百余座秦墓中，几乎完全看不到秦式墓葬的痕迹。因此学者认为，秦国虽然占领楚国江汉地区60多年，但一直未能使秦文化取代楚文化。 因此，秦国虽然征服了楚人的身体，但从未使楚人心服。相反，秦人的高压政策反而激发了楚人反对其统治的决心。当时，楚国的疆域相当广大，暴扣湖北、湖南、安徽、江苏、浙江等地。 而被楚国征服的吴、越、鲁、宋等地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楚化。由此可见，楚文化的生命力有多强大。比如刘邦，他的祖先是魏国人，所居的沛县曾从属于宋国。然而到了刘邦时，他的语言和习惯已经完全楚化。从史书中看，刘邦穿楚衣，说楚语，唱楚歌，做楚国的官，里里外外都是楚人。而项羽出生和发达的地区，曾经是吴国和越国的领地，然而当地已经完全成了楚人的天下。因此，从江汉平原到吴越地区，有一大群人对秦国的统治不满，这是一支相当可怕的力量。 对于楚国的危险，秦国君臣是有意识的。比如秦国灭楚时，曾起倾国之兵60万人，花了三年时间才灭楚；秦统一后，秦始皇曾两次出巡楚地，耀武扬威，并亲自镇压传说中的“东南有天子气”。由此可见，秦始皇对楚地也是相当忌惮的。 秦始皇死后，楚地果然大乱。与其他五国相比，楚国对秦国的反抗最为彻底，不仅贵族参与，平民也主动参与。而其他五国基本是旧贵族在领导，平民并不感兴趣。同时，楚人对于灭秦最为坚决，从不像其他五国那样祈求苟安，而是主动寻找秦国主力，以劣势兵力拼死一搏。 楚人之所以那么坚决，是因为他们与秦人仇恨太深。战国以来，秦国屠杀他们，奴役他们，压迫他们，甚至准备断绝他们的文化。相比于严苛的、法家式的秦国文化，道家式的楚国文化更散漫、更自由，两者格格不入。因此，楚人才会发动决死的反扑，而秦国正在这样的拼死一搏中灰飞烟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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