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钗中,秦可卿应是与宝玉接触最少的金钗之一,这当然因为两人的身份所限制,宝玉年纪虽小但辈分上又高秦可卿一辈,兼秦可卿为宁府儿媳,素日两府也是女眷们之间走动往来,宝玉最多做个陪衬。 宝玉与秦可卿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是在第五回。因宁府梅花盛开,在尤氏婆媳的盛邀下贾母携宝玉过宁府赏梅游顽,期间宝玉困倦欲睡,贾母便命下人好生哄其睡觉,秦可卿见状,主动带宝玉欲往上房小憩。对于秦可卿,贾母是放心的,文本称: 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到上房内间后,因见壁上挂着一幅《燃藜图》,素日憎恶经济仕途的宝玉见此劝人苦学之画面,心中自是不快,也不管室内精美,陈丽装饰,嘴里只道:“快出去”,接下来我们就很熟悉了,秦可卿将宝玉这位叔叔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宝玉亦微笑点头,大有遂心之意。 宝玉在秦可卿的床上小眠,期间梦游太虚幻境,梦中与警幻仙姑妹妹名曰兼美,字“可卿”者共领授了云雨之事,醒来后宝玉梦遗,而因这一梦,宝玉现实中与袭人共试了一番,宝玉由一位懵懂的青春期男孩过渡为男人。 第十三回,秦可卿死亡的消息传来,睡梦中的宝玉听后连忙爬起身来,只觉心中像戮了一刀般不忍,哇的一声,直奔一口鲜血来。 此举令人费解,宝玉虽有“情不情”之称,素日也将众女儿视为珍珠美玉,百般呵护,可绕是如此,那金钏跳井而亡宝玉也未见如此,若说金钏不足亲密,晴雯呢?那可是宝玉心中的红玫瑰般的存在,晴雯死后宝玉不过悲痛之余大作一首《芙蓉女儿诔》,而宝玉与秦可卿素日接触不多,两人应该不会有什么情感交集,为何秦可卿死后宝玉竟痛得吐出一口血来? 关于宝玉为何吐血,脂批: 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为玉一叹! 在红学研究中,脂砚斋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其批注往往对作者的创作意图和隐喻进行说明,并为红学的“探佚学”分支提供了最直接、最主要的依据。故而许多人在读《红楼梦》时常不自觉将脂批与文本混为一谈。殊不知脂砚斋毕竟不是作者,大抵也有会错作者原意的时候。 秦可卿死,宝玉吐血真如脂批一般,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吗?个人觉得有待商榷。 宝玉天生重情轻礼,厌恶功名利禄,反感经济仕途,嘲笑“文死谏,武死战”等愚忠行文,一心只在乎天下弱势的女儿群体,却从未想过如何付诸实践。 宝玉是没空关心家族的兴盛衰亡的,好比探春理家一回,黛玉提及贾府目前存在的问题:“少进多出,寅吃卯粮,必定后手不接”,宝玉听后不以为然,只跟黛玉嬉皮笑脸:“管他呢,横竖少不了咱俩的”。 元春封妃,于贾府而言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宁荣两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莫不欢欣雀跃,言笑鼎沸不绝。而宝玉呢?毫不在意,只因心中牵挂病中的秦钟和远在苏州的黛玉,闷闷不乐,百无聊赖。 凡此种种,不肖多记,但凡宝玉对贾家家务之事有一点关心,断不会出此小儿之语,有此怪异之举。 那么,宝玉是因为什么吐血呢? 秦可卿病中,宝玉与凤姐前往探望,在秦可卿说起命不久矣之语时,文中写到: 宝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自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宝玉为何听到可卿将死便想起太虚幻境之事?不过早潜意识将梦中可卿与病床中的可卿视为一人,于宝玉而言,秦可卿是他由男孩变成男人的领路人。 秦可卿天生丽质,风流袅娜,鲜妍妩媚,兼为人平和温柔,为族中上下所称赞,对于这位极具魅力的成熟女性,宝玉内心是仰慕、渴望的,但拘于种种缘由,宝玉对这位侄媳妇最多是关注和幻想,所以当宝玉进了秦可卿的房间,所见之物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细细看来,这些物件的主人都是历史上淫极艳极之人,而宁府再奢靡铺张,断断也找不来那宝镜木瓜等物,这一切不过都是宝玉的幻想罢了,因为有了幻想,宝玉在秦可卿床上做了春梦,便显得自然了。 虽然仅仅是幻觉,但宝玉已然将秦可卿视为精神上的恋人,秦可卿帮助宝玉成长为一个男人,在宝玉心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闻得这位“初恋”香销玉沉,情绪突然受到刺激,肝火亢盛,迫血妄行而引起吐血,便不足为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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