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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就是搞各种问卷测试?

 anyyss 2019-03-23

大众关于心理学的误解(7/10):

心理学就是搞各种问卷测试?

正如上一篇中所讲,对于人格、智商等心理特征,学界和业界都习惯使用量表进行测评。使用量表是一种广为接受的研究方法,但有着不可避免的缺陷——答案和评测的主观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量表就没有任何值得参考借鉴的价值,相反,它们还是为心理学的研究和进步提供了大量支持。

如果你以为心理学就是没完没了的问卷和答题,那就错了。其实,更多客观而坚实的研究,是基于实验,而且这些实验中有相当一部分还非常有趣。今天这一篇,希望能让心理学爱好者们重新振作精神,可以挺直腰板拍着胸脯说,我们并不是那么枯燥。

一、视觉盲点实验

心理学做基础生理功能的研究吗?比如,像医学或者解剖学那样研究人类的视觉系统吗?

当然,因为“心理学”既要研究人脑对信息的加工过程,也要研究人脑的信息输入和控制输出,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这样才能叫做“心理学”。所以,心理学可不仅仅是研究脑袋里面的那些事情。

有趣的视觉知识

光线透过瞳孔(真的是个孔)射入到视网膜上,视网膜负责成像后,通过视神经传递给大脑,大脑负责识别图像的意义。

视网膜上有两种感光细胞: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视锥细胞能检测颜色,使我们在白天工作的时候可以看到非常精细的细节图案;而视杆细胞在弱光下会变得活跃,所以我们晚上也可以看到图像。不过,虽然视杆细胞比视锥细胞敏感得多,但它们不能识别颜色信息,只能感受灰度的深浅变化。

两只眼睛的视网膜上均匀分布着1亿2千万个视杆细胞。但是,在每只视网膜的中间部分(学名叫中央凹),却几乎没有视杆细胞,而是密集地聚集着600万个视锥细胞,负责图像的细节采集。这就是为什么眼睛看到的居中物体最清晰,而周边的都会模糊一些。

视神经通过视网膜上的一个孔离开眼睛,传向大脑。那个孔真的也是孔,没有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所以光线如果落在那个孔上,就无法被成像。那个孔,就是“盲点”。

简单说,如果光线恰好落到盲点上,你就看不到它,睁大眼睛也看不到哟!

试试看:

方法很简单:

1, 确认图中的确存在一个“+”和一个很大的圆,对吧?

2, 闭上你的左眼,用右眼盯住“+”。

3, 前后移动手机(移动你的头也行),调整眼睛和屏幕之间的距离。记得一直盯着“+”。

4, 在某一个点上,你会发现,右边那个硕大的圆形不见了。这个时候,圆形就恰好落在盲点上,也就是视神经穿过视网膜的那个小洞上。

5, 现在,你可以闭起你的右眼,用左眼盯住圆形,找找“+”消失的那个奇妙时刻吧。

类似这样的基础心理学实验有很多很多,非常有趣。我们后面会详细给大家介绍一些更好玩儿的。

二、只有7个数字的记忆能力

都说金鱼的记忆只有7秒,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怎么实验出来的。

但如果我告诉你,人类的短时记忆也只能保持7个数字或者字母等有限的信息,你会不会很惊讶?

不可能!老子不是笨蛋!摔!

接下来你试试。

1. 纯视觉记忆

给你看一张图,限时1秒钟。所以,千万不要去“读”这些字母,根本来不及,就是用眼睛看,然后你看看能记住几个。

然后遮挡住图。12个字母都能复述出来的请举手!

现在,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了。平常你的眼睛看到的信息,要比这些无序无意义的字母复杂得多,只看一眼而不去解读意义的话,大脑对这些纯粹的视觉信息是没有能力清晰记忆的。其实这也合理,如果都记住了,对大脑来说,就输入了太多冗余信息,没有用,都是负担。

现在,我们把题目简化一下,这一次你不需要记住全部字母,只需要记住其中一行。预备,开始!

这次,是不是感觉自己还能像个正常人?

不必妄自菲薄,大家都差不多。这个实验不是我发明的,早在1960年,Sperling教授就已经做过大量实验,当时只给被试看1/20秒,大部分被试在试图回忆全部字母的时候,都只能记得6个左右,而只记一行就几乎都没问题[I]

当然,如果给你看的是“ABCD”这种有序的,或者“BIRD”这种有意义的,那么记忆效果就会好一些,因为大脑记忆的不是图像,而是早就形成的记忆,比如习惯或意思。

你看,不用气馁,你跟大家差不多 。

2. 短期记忆实验

如果你说,我不服!有本事给我看充分了,记牢了,然后再问我能不能记住!

好的,我们再来一个。这一次我不设定那么短暂而苛刻的时间。比如,请你记住三个字母“HLM”,安心,给你3秒钟看清楚3个字母。

是不是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轻蔑感和骄傲感,“这下可难不住我了!”

当然,普通人多重复几次,都能记得这三个字母,做不到的话,可能就是不太普通的笨蛋了。

信息学家当然没有那么幼稚,他们会要求被试记住三个无序、无意义的字母之后,从100开始,以3为单位倒数15个数字,100,97,94……然后再回忆一下,你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现在,可以开始了,盯住下面的这幅图,倒数3,2,1,开始!

你的记忆结果怎么样?

在1959年,这个实验结果显示,如果没有重复(那些数字就是用来干扰的),短时记忆将很快衰减。过了15秒之后,被试就几乎记不得任何字符串了(Peterson 和 Peterson, 1959)[II]

嗯,这些就是心理学界对于人类记忆能力的一些研究,而且都是入门级的。为了研究人脑的记忆机制,除了这种显性的现象实验之外,还会深入大脑内部进行原理的实验研究,比如有一位著名的病人Henry Molaison先生,为了治疗癫痫,被医生切除了部分颞叶,以及海马及其周围区域。手术后,HM先生能正常交谈,能理解和使用语言,在智力测试方面也表现良好,但他记不住手术后发生的任何事情。HM可以轻松地重复电话号码,这表明他的短时记忆没有问题。但是,一旦信息离开了他的短时记忆存储,就彻底消失了。他能记住刚刚吃了什么,却记不住每天照顾他的医护人员是谁。HM参与了大量的记忆实验,为我们理解记忆这项神秘的功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三、割裂脑实验

对大脑的研究,可不仅仅只有前面的这种基本功能实验,还有更加复杂和细致的多项研究。

我们列举一个颇为有趣,略有复杂的实验来帮助大家理解一下奇妙的大脑半球。

“割裂脑实验”,这名字看起来好像很残忍,但这项技术是为了治疗严重的癫痫患者不得已才采用的手术措施,而不是为了研究特意搞的某种变态折磨手段。

癫痫是慢性、反复发作性短暂脑功能失调综合征,是脑神经元异常放电导致行为失控,非常危险。癫痫始于大脑的一侧半球,通过胼胝体(连接左右两半球的较厚的神经纤维)传递到对侧半球,并开始反馈循环,形成异常放电的风暴。

医生为了减轻癫痫发作的严重程度,采取切断胼胝体的方法,阻断两侧半球间的数据交互,将癫痫隔离在一侧半球中,有助于减轻症状。

这一手法,也无意中发现了很多创新性的结论。

实验过程

给割裂脑被试看屏幕上的图像。屏幕左侧图像为钥匙,右侧为水瓶。

左侧的图像会同时进入双眼视网膜,映射到视网膜的右侧,这两个图像最终都会进入右侧大脑来进行处理。同理,右侧的图像都落在双眼视网膜左侧,经过视神经传递,最终都传给左侧大脑。换句话说,以两只眼睛的中垂线为分界,左侧图像由大脑右半球处理,右侧图像由大脑左半球处理。如上图所示。

实验开始后,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被试能说得出水瓶,但说不出钥匙,因为语言中枢集中在左脑的布洛卡区和威尔尼克区。当被要求用左手拿起所看到的东西时,被试只能拿起钥匙,却无法拿起水瓶,因为肢体的运动是交叉管理,左侧手臂的运动是由右侧大脑管理的。

由于胼胝体被切断,左右两侧大脑没有办法进行数据共享,只能完成存储在自己这边的指令。所以,左脑负责说话,只能说左脑看到的图像;右脑负责指挥左手运动,只能拿起右脑看到的图像。

如果是普通人,两侧大脑会通过胼胝体进行数据共享,能说出两样,也能拿起两样。割裂脑实验揭示了两半球负责不同的功能,并且只要胼胝体是连通的,两半球就能协调工作。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割裂脑实验一直在持续进行,并且在人们认识大脑的工作机制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Gazzaniga, 2006)[III]

四、Stroop效应

如果你认为视觉、记忆之类的基础功能实验还不够精彩,那么接下来我们来个双层认知叠加的略微复杂一点的实验,看看心理学中那些浩如烟海的好玩实验对人认知的研究。

著名的斯特鲁普效应,是基于John Ridley Stroop的著名实验而命名, 他的研究成果发表在1935年的实验心理学期刊上[IV]

简单地说,就是给你看一组带有颜色的文字,要求你准确说出指定的内容,并计算响应时间。

我下面也给大家准备了一组图片,各位可以给自己计个时,比对结果看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三组不同的文字,游戏规则是一样的:请第一遍读文字本身,计时一次。请第二遍说字的颜色名称,计时一次,最后比对两次用时的差异。

你会发现,两次表述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而且对语言的熟悉程度决定了差异值大小。

这个测试还有其他应用。据说在美国的反间谍历史上,就曾经用这种方法测试过潜入美国情报机构内部的俄罗斯间谍。所有被试都宣称没有接受过俄文教育,就像读这篇文章的大多数读者一样,在报出俄文字符的颜色时,完全不费力,因为你根本不懂那些字母的读音和意义。但是,如果你懂俄文,就会在报颜色的时候反应时间加长,因为大脑会不由自主地对该单词的意义进行解读,并要克服这种冲动。

这种方法也真是狠,你说不会俄文,谁也不能逼迫你承认你会。但是,经过Stroop的科学测试,就可以通过反应时间来测得大脑的复杂加工,并推知背后可能的原因(在特定规则下)。

这样的心理学实验,是不是非常有趣?

五、 社会心理学实验

人和人打交道的行为,存在大量规律,现代心理学已经通过实验的方法捕捉到了很多有趣的结论。

比如,人为什么要听另外一个人的话?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怕?

尽管我们普遍认为那是因为权威人士具有奖励和惩罚我们的权利,但研究表明:绝大多数的服从行为来自于规范的力量(Tyler, 1990)[V] 。心理学家米尔格拉姆的实验,就是我最爱的一个“服从”实验。

该实验对于被试来讲,是某种意义的“单盲”。

被试会遇到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主试,负责提出要求让被试来配合他。而另外一个,在被试看来同样是参加实验的志愿者,也就是另外一个“被试”,其实却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演员。

被试担任教师的角色,演员担任学生的角色,被分隔在两个房间。

被试被告知的规则是:“教师”通过麦克风读单词给“学生”听,“学生”需要重复这些单词。教师看不到学生,但能听到学生的声音。如果学生读错,教师需要按下按钮对学生实施电击。电击仪器提供30种不同的电压,最低15伏,最高450伏。

当然,这电击仪器是假的。所以对被试来讲,他被告知的规则是“读错要惩罚学生”,而事实上,出于对实验伦理的遵守,那个“学生”不会受到任何所谓的“惩罚”。

实验开始后,学生渐渐开始出错,教师就从低电压开始按规则进行惩罚。出错越来越多,电压也越来越高。学生在电压升到150伏的时候开始痛苦的尖叫,并表示自己有心脏病,哀求实验停止。电压升到330伏的时候,学生没反应了。

你可以自己代入想一下,那凄惨的叫声和反应的中止是不是会让你害怕?

是的。所以,那些以为自己只是来参与【读单词和惩戒】实验的被试会要求停下来。

主试说,“不能停,继续电击”,然后拿出“实验记录本”,仿佛要记录被试的表现一样。主试没有任何权力对违命的被试进行惩罚,如果说参加实验的那点美金算作奖励的话,为了良心好过一点而丢掉那一点钱,并不至于让被试觉得可惜。

你们猜,当时的被试群体是什么反应?

80%的被试选择继续,进行更高电压的电击。62%的被试坚持到了最后,实施了最高电压的电击。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是不是觉得,如果换作是你,一定会坚定地退出?

半个世纪之后,近期的一项研究重复了该实验的结果,并得到了相同比例的服从率(Burger, 2009)[VI]

这就是不可思议的人心,这也正是心理学的魅力所在。

六、青春期的大脑

再复杂一些的心理学实验,就涉及到了对大量样本进行长时间的跟踪统计,然后得出对某一群体的心理规律研究。

比如,发展心理学就是专门研究人类在各年龄段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心理规律。

大量心理学实验的研究结论证明了一个共性规律,即6-13岁之间,大脑的颞叶(专门负责语言的脑区)和顶叶(专门理解空间位置的脑区)之间的联接会以数倍的速率增加,然后停止。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正是学习一种语言的关键时段。

然而,人的智力最主要的变化取决于前额叶皮层的变化。2岁左右,皮层会形成很多新的神经突触(传递信息用的),新增数量远远用不完。这种早期的突触激增会引发一个突触修剪的过程,使用频率低的突触连接就会消失。也就是2岁左右的时候,神经系统很发达,但用进废退也很快。

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惜?

最近,科学家们发现前额叶皮层还有第二轮突触增长,随后在青春期进行第二轮突触修剪(Giedd等,1999)。

换句话说,青春期之前,大脑在物理上会非常强大,性能比成年人强大,接下来在青春期过程中,则开始用尽废退。

看到这里,做家长的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了。

你的孩子接近青春期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知识(虽然少),自己的情绪(虽然幼稚),自己的人格(虽然不完善),关键是他们的大脑硬件真的是敏锐又高能啊!只不过里面存的东西还远不如你多,程序也不如你复杂。但他们此时对自己的感知无比强大,对周围的感知也让他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以才会显得那么自负,也容易不认同家长的观点或表现,容易起冲突。

这是长大的一个必要过程,难道你要让孩子一直当宝宝吗?

面对一个客观上性能比你强的家伙,你是批评打压教训压制,还是调整自己,在更高的立足点进行有意识的调整和引导?那台高性能机器里将来能存储些什么知识和价值观,取决于你怎么给他输入。对吗?

所以,家长要做的不是批评他“你的性能并不高,你没资格跟我发脾气!”,而是用他能接受的方式,给他好的程序和数据,帮他进行一个特别棒的“用进废退”的过程。

做不到?家长自己检讨一下能力。

我们列举了不同心理学领域中的一些有趣实验,希望能让更多对心理学感兴趣的人知道,心理学的研究是特别认真、负责、细致的,而且还可以很有趣。越来越多的心理学研究逐渐抛弃了主观解释和猜想,用尽量符合科学范式的实验方式来进行有实证、有数据、肯认错、肯不断自我修正的靠谱的研究。

希望更多人能了解真正的心理学研究方法,既不要盲目鄙视,也不要轻信神棍,能够学习更多对自己有益的心理学知识。

在下一篇中,我们将讨论大众对心理学的另外一个误解——心理学研究纯精神的东西,太虚。真的是这样吗?


[I]   Sperling, G. (1960). The information available in brief visual presentations. Psychological Monographs, 74 (Whole No.48).

[II]  Peterson, L.R., & Peterson, M.J. (1959). Short-term retention of individual verbal items.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58, 193-198.

[III] Gazzaniga, M.S. (2006). Forty-five years of split brain research and still going strong.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6, 653-659.

[IV]  Stroop, John Ridley (1935). 'Studies of interference in serial verbal reactions'.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18 (6): 643–662.

[V]  Tyler, T.R. (1990). Why people obey the law.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VI]  Burger, J.M. (2009). Replicating Milgram: Would people still obey today? American Psychologist, 64,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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