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晴雯: 惨遭清洗的悲哀

抄检大观园之后，王夫人“雷嗔电怒”以迅雷之势，对大观园进行了一场血腥大清洗。“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恹恹弱息，如今现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两个女人才架起来去了。”这一盆刚刚抽出嫩箭的兰花，被弃置于猪圈之中，可怜刚正不阿的晴雯，“抱屈夭风流”就此命归黄泉了。花容月貌香消殒散，风流灵巧空余牵连，一场红颜薄命的人生悲剧令人扼腕叹息。本文试从文本及人性的角度，对晴雯被清洗，作一些分析和梳理，也许可以帮助诸位对晴雯这个形象有更全面的理解。

（一）风流灵巧

《红楼梦》写女子美貌少用工笔，而以写意为主，往往把相貌神韵化，或抽象的描述，或借众人之眼口进行转述，晴雯是“第一等的人”，无疑是美丽的。而我们所能体悟到风流灵巧的晴雯，也只能借众人之力了。贾母当年把晴雯与了宝玉，是因为她“生得伶俐标致”，“模样爽利言谈针线”比众人都强，按照“贤妻美妾”的标准，贾母对晴雯是满意的。这个认识与宝玉不谋而合，在反思晴雯被逐的原因时，宝玉认为晴雯“生的比别人强”，正是“她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好所误”，并赞赏晴雯之貌，“花月不足喻其色”。晴雯到怡红公子身边之后，得到了宝玉的喜爱和娇宠，并引为红颜知己。

在十分厌恶美人的王夫人眼中，晴雯依然是光彩照人的，当晴雯钗軃鬓松，衫垂带褪，并没十分妆饰地来见王夫人时，王夫人见她“有春睡捧心之遗风”，便冷笑道：“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虽是讨厌，心内不得不承认晴雯就是一个西施。《红楼梦》唯一一次借王夫人之口，对晴雯之美进行了工笔描述，王夫人说：

“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这个丫头想必就是她了。”

“水蛇腰”是千万美女们渴望的“三围”；“削肩膀”是真正的美人肩；而林妹妹的眉眼，更是美伦美奂，“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令多少情痴情种无法忘怀。就是悍妇王善保家的，也不得不承认，晴雯的模样儿比别人长得标致些。还是凤姐说的好：“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有晴雯长的好。”

晴雯不仅生得风流俏丽，而且女红出众。在“勇晴雯病补雀金裘”这一回里，宝玉出访舅舅家，不慎将雀金裘烧了指甲大小的一个烧眼，这件贾母特别喜爱的衣服，明天必须得穿。仆人们将衣服送出去，竟无人能接揽，“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满大街找不到一个敢接揽的能工巧匠，仆人们拿回来后，谁人敢接呢？麝月对晴雯说，“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最后晴雯带病连夜补好了雀金裘，而且效果很好，“若不留心，再看不出的，真真一样了”。“补裘”是《红楼梦》的经典故事，充分彰显了晴雯出众的才华，也充分显示了贾母不凡的眼力。

闺阁之中像晴雯这样才貌双全的“狐狸精”，千古以来都是难得一见的绝品。如此优秀的人物，能不遭人嫉恨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乱”。绿珠貂蝉因为美，成为权势倾轧争夺的牺牲品；西施因美，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昭君因美，遭小人暗算而远离故土。历来红颜多薄命，岂不悲乎。红颜薄命又被历来文人喻为才高命蹇，屈原、贾谊、杨修、苏轼，有几个才华出众的君子，不是惨遭专制的迫害呢！难怪红学评点家涂瀛把睛雯比作杨修。历朝历代才华出众的文臣武将有几个能够善终呢？所以晴雯被清洗之后，宝玉深情地哀叹：

“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

薋葹妒其嗅，茝兰竟被芟鉏！”

（二）掐尖要强

有很多红学家们评说晴雯时，总是冠以嫉恶如仇，刚烈正直，敢于反抗等等标签。其实平儿说晴雯是一块“爆炭”，而王善保家的说她“掐尖要强”，这两种说法反而公允准确。贾府对下人之宽，怡红公子对女儿之情，地球人都知道，晴雯需要反抗什么呢？应该说晴雯有性格瑕疵,她脾气爆燥，犹如一块“爆炭”，四面出击处处出头，可谓“掐尖要强”。我们不能因为喜爱晴雯，而掩盖她的过错和缺陷。

首先我们来看看晴雯是如何对待地位比她低的人。“撵逐坠儿”是晴雯所为的一件重要事件。事件起源“情掩虾须镯”，就是平儿的一枚镯子丢了，平儿很人性化地掩盖此事，给偷窃者足够的脸面，后来发现是怡红院的小丫头坠儿所为，平儿再一次想大事化小，给方方面面的人面子，有意不让“爆炭”一般的晴雯知晓真相，悄悄地打发坠儿了事。但是事与愿违，晴雯偏偏得知消息，“爆炭”一触即发，气得“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立马就要撵走坠儿，虽被宝玉制止，没过几天，坠儿还是被晴雯痛骂痛打后，越权将其撵走了。这次行为连怡红院管事宋妈妈都觉不妥，宋妈妈和坠儿娘都说，“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她，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撵逐坠儿的最后拍板权在袭人，等到袭人得知此事之后，“袭人也没说别的，只说太性急了些”。可见，袭人内心对此多少有些不满的。“撵逐坠儿”的事件，错在坠儿，晴雯虽有嫉恶如仇，刚烈正直的诸多优点，但由于性急，处置欠妥，得罪的何止是一个小丫头坠儿呢！

对做错事的小丫头如此，对没有做错事的小丫头也是行使打击之能事。怡红院小丫头小红为凤姐办了点事，晴雯便讽刺她“往高枝上爬”。有一次宝玉为了应付父亲贾政的检查，“临时抱佛脚”连夜补习功课，大小丫头也都在服侍，夜深之后，有些小丫头便困眼朦胧，晴雯见状因骂道：

“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你们两下子！”

晴雯骂人之际，一个小丫头正在摇头晃脑打盹，一头撞在壁上，从梦中惊醒，她还以为是晴雯打她呢！便哭着央告，“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小丫头的梦呓，让大家都笑了，但也说明了晴雯打骂小丫头实属常事。难怪王夫人陪贾母进院，便碰着晴雯在那里骂小丫头，王夫人便不喜欢晴雯这种轻狂样子了。也有一些红学专家认为，晴雯对小丫头“开口就骂，随手就打”这种恶习，有点像王熙凤。

再来看看她是怎么对待同僚的。怡红院里的大丫头除晴雯外，就是袭 人、麝月、秋纹、碧痕几个人，这些人可以说是她最亲密的同僚，但是能说惯道伶牙俐齿的晴雯，对她们依然毫不留情。“晴雯撕扇”是因为宝玉与晴雯的一场争吵，袭人出面调停，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抓住袭人的“语误”，痛刺袭人，把袭人刚刚挨宝玉“窝心脚”，以及宝玉与袭人之间的私情予以公开揭露。“因为你服侍的好，昨日才挨窝心脚”，并冷笑道：

“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崇崇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

晴雯拿着一把利刃，把袭人砍得无地自容。

有一次秋纹从王夫人那儿得了几件衣服，非常得意。晴雯便讥讽她，“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同时又把话锋转向袭人，打趣袭人“西洋花点子哈巴儿”，因此得到王夫人每月二两儿银子的格外恩宠。

《红楼梦》第二十回，宝玉替麝月篦头，应该说是小儿女情态，非常唯美的一辐场景。晴雯回房拿赌资看到如此场景后，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并说道，“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晴雯在这里虽有些酸味，但直接讥刺主子和同僚实有不妥。更有甚者，她还直接“揭露”碧痕与主子的暧昧关系：

“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注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叫人笑了几天。”

应该说“秋纹得衣”、“麝月篦头”、“碧痕洗澡”以及“袭人挨踢”都属私密之事，然而晴雯总是要把这些事拿出来翻一翻，晒一晒，戳戳人家的痛处，并且声言，“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什么事我不知道。”的确如此，晴雯正直纯真无容置疑，她从不造谣生事，但是有很多事情是不宜公开说的，晴雯总是不能关在心里埋在心头，这正是她招人怨恨的一大性格瑕疵！

晴雯不仅对小丫头，对同僚打击讽刺，就是对主子，有时也得意忘形，公然顶撞。“撕扇子”就是晴雯对宝玉的顶撞，她自己不小心跌折了扇子，宝玉批评了她，她立马反击，甚至把宝玉与袭人的私事也曝于光天化日之下，宝玉气得脸都黄了，直到宝玉执意要回太太打发她出去，争吵才告一段落，不过晴雯至死也没有告饶，依然对宝玉发着狠话，“只管去回，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大有“武死战，文死谏”的气势，真是既可爱又可恨。她顶撞主子有单纯憨真的一面，自以为是，倔强到底。但是也有不识时务的一面，人情冷暖，世俗世故，甚至礼法规矩她一概不管不顾。连主子都敢顶撞，何况其他人呢！还有一次晴雯正和碧痕拌嘴，正好宝钗过来怡红院，她居然迁怒宝钗，抱怨道：“有事没事的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后来，林黛玉也来敲问，并高声喊话，晴雯反而使性子说，“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抱怨贵客，拒不开门，假传“圣旨”，可谓不知天高地厚了！作为怡红院的一个奴仆，真是得意忘形，不知自己是谁了。她真应该听听赖妈妈对孙子的教导：你永远是一个奴才秧子！“你哪里知道奴才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晴雯被逐至死，难道与她这种“任性高鸣”“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个性没有关系吗！一个人才貌双全，又敢于直言，甚至冒犯权威，这样的人岂能长命！

（三）心比天高

晴雯之所以掐尖要强，是因为她才貌双全风流灵巧吗？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宝玉与晴雯诀别之时，晴雯说，“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蜜意勾引你怎样”。这说明晴雯对自己才貌出众是有自觉的，但同时也说明她没有就此作为资本去恣意妄为。晴雯的被逐夭亡，屈就屈在这里。那么，她凭什么可以掐尖要强呢？

第一个原因是她副小姐的地位。在贾府里服侍主子的丫头，有着特别强势的地位，凤姐说：我们家的丫头比人家的小姐都强呢。同时，大丫头们又有更大的权力。有一次，春燕娘与干女儿芳官因洗头发生争吵，在怡红院大声叫骂，麝月奉命劝阻并说：

“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姑娘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

可见大丫头处于副小姐地位，对小丫头有管教甚至打骂的权力，自己的母亲却没有，这就是规矩。面对芳官干娘的行为，晴雯干脆说，“都撵了出去，不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干娘只能羞愧难当，一言不发。可见副小姐们不仅对小丫头有管教权，也有一定的处置权。在大观园里，司棋大闹厨房，柳家的和厨房的众婆子只有陪礼的份，副小姐们的特殊地位和威权由此可见一斑。副小姐就是仅次于小姐。那么，像“爆炭”晴雯，有这样的地位，她的性格便得以恣意膨胀。

第二个原因就是她的姨娘梦。晴雯是赖大家买来的奴才，因贾母喜欢，孝敬给了贾母。贾母因为她，“模样爽利言谈针线”众所不及，所以就给了宝玉，贾母的意思“将来只有她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爱美的贾母是按照美妾的标准选 择了晴雯，而不爱美的王夫人却选择了“笨笨的”袭人。当贾母把袭人、晴雯划给宝玉的时候，两个丫头便有了当姨娘的梦想，而且认定了这个死理。袭人与宝玉“初试云雨情”的时候，袭人便知道，“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 晴雯在与宝玉诀别时，对宝玉也有过流露，“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晴雯的“痴心傻意”就是做宝玉的妾，就是姨娘梦，这不是一场春梦，而是“准事实”，贾母就是这么安排的，贾府中的赵姨娘等人也是这么升成“半个主子”的。 晴雯有了“横竖是在一处”，总是要成为姨娘的“痴心傻意”，所以在平常的生活中，也就不自觉地有了“半个主子”的威权意识，因为是“美妾”便可以撒骄装横无理顶撞；因为是“半个主子”，便有了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于是晴雯这种过度张扬的性格，必然引起婆子们的反感，在《红楼梦》里众婆子与年轻丫头们的矛盾，应该是比较尖锐的，比喻李妈妈痛斥袭人装狐媚子迷惑宝玉，王善保家的状告晴雯天天打扮的像个西施等等 。一方面是婆子们有种失落感，另一方面众丫头尤其是副小姐们又有一种优越感，这两种情绪就激化了两个阶层的矛盾。晴雯性格张狂，又有副小姐的地位，也就使她成为了这种矛盾的牺牲品。所以，当晴雯被清洗时，众婆子们笑道：“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其实，还有那些小丫头们长期受到打击，她们对性格张扬的睛雯也会产生怨气，有一次小丫头佳蕙与小红谈论起这些大丫头们，就明确表示只服袭人，而对晴雯等人十分不服。可见，贾母的好意，居然使晴雯在不自觉中走上了被清洗的不归之路。

（四）千金买笑

晴雯有副小姐的地位，有半主姨娘的情结，对于滋养她张狂性格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再从外部环境的角度来观察，贾府的宽容、贾母的欣赏和宝玉的骄宠，可能也起到了较大的催化作用。真正来讲晴雯在贾府的优越感，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来自于贾母的。晴雯出身低贱，属于“奴才的奴才”，但是贾母很欣赏她，认为她“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她”。贾母欣赏她以及她来自贾母身边，这一点对她来讲相当重要。贾母身边有一位专干粗活的傻大姐， “她纵有失礼之处，因贾母喜欢她，众人也就不去苛责”。一个呆傻的粗使丫头，贾母喜欢，众人也就很宽容她了，更何况聪明灵巧的晴雯呢。所以有人说贾母身边的“猫儿狗儿”也会比人高出一等的。抄捡大观园之前王夫人临时召见晴雯，恨不得马上处置这个狐狸精，可是晴雯一句“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王夫人立马改口说“等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王夫人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呢。

贾府的主人对下人都很宽厚，贾母身边的人又高出一筹，更何况是贾母欣赏的人呢！更有甚者，晴雯的主人是古今天下第一的情痴情种，怡红公子对所有美女爱若珍宝，晴雯更是宝玉“第一等美人”，更是受到格外的骄宠。《红楼梦》第八回晴雯贴“绛云轩”门头，宝玉回来后给她“渥手”，这是晴雯的首次出场，一出场所秀的就是与主人宝玉的小儿女温情。宝玉替晴雯渥住手，静静地相拥而立，抬头看着“绛云轩”的门头，多么温柔甜美的一幕啊！宝玉“渥手”的这一举动，又会令晴雯产生多么美好的遐想。到了第五十一回，宝玉干脆叫晴雯到他的被窝里来“渥一渥”。宝玉对晴雯时而露出的亲昵，的确会滋长晴雯的“姨娘”梦。那么晴雯与宝玉是在谈情说爱，两人的关系是恋人关系吗？这应该不太符合事实，也不符合当时的社会制度。在《红楼梦》里宝玉与黛玉是前世夙缘，他们在谈恋爱，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爱情具有排他性，于是薛宝钗、史湘云也只能是宝黛恋情的陪衬了，哪里还能容得下晴雯呢？更何况晴雯仅仅是一个仆人，今后能够修成正果,也不过是“一妻多妾”中的一个妾而已。所以，应该说宝玉仅仅是喜欢晴雯，喜欢她风流灵巧，聪明俏丽，实质上就是“恋色而生情”而矣。当然宝玉喜欢晴雯，这种感情是真挚的。晴雯感冒了，宝玉为其两请大夫，亲自审查医生所开的处方，亲自督办煎药送汤，对晴雯格外爱怜，小心呵护。就是连一盘“豆腐皮包子”，因为晴雯爱吃，宝玉也要给她留着。同时，宝玉对晴雯也十分信任，当宝玉挨打之后，要给黛玉送点消息，他便把袭人打发出去，然后吩咐晴雯给黛玉送去两张旧手帕。

宝玉对晴雯抛送的温情，在她心中当然就会生根发芽，必然会点燃她少女之心，于是晴雯就有了“撕扇”的骄横，“补裘”的忘我，她心中就有了“痴心傻意”。正因为晴雯心中装满了宝玉，所以她便会对宝玉身边这群美女们有了酸意。有一次宝玉找芳官有事，故意留下芳官两人单独用餐，晴雯回房后用手指戳在芳官额上说道：

“你就是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了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儿”“既这么着，要我们无用。明儿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就够了”。

正是这种酸意，晴雯总会无情地刺伤周围的姐妹。

宝玉与晴雯之间的关系，的确很复杂微妙，他们之间一直到诀别才真正表白爱情，在过去的岁月中，应该说宝玉对晴雯是喜欢的，而晴雯对宝玉是用情的；宝玉对晴雯虽然没有上升到恋情的高度，但是晴雯对宝玉决不是空穴来风的单相思。“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应该是两人关系最好的诠释，当年周幽王喜欢宠妾褒姒，烽火戏诸侯，用千金买笑。宝玉让晴雯撕扇发泄怨气，的确有仿幽王之意，也正好说明宝玉是晴雯的主子，晴雯不过是宝玉的美妾。宝玉对晴雯是有情的，虽然晴雯放大了宝玉对她的感情，他们之间虽然没有像袭人一样的，俗世的皮肤之亲，也未达到像黛玉一样的，恋人之间的蜜意私情，但她们之间的确有着一种朦胧的诗意的温情，正是这股温情滋养了晴雯的坏脾气，使得她更加骄横张狂。因为爱而使她走向毁灭。

（五）结束语

以上是对晴雯惨遭清洗的一个分析，这里无关压迫与反抗的空论，也没有争平等求自由的议论，仅仅是从文本出发，从人的本性出发，来逐一剖析，虽无新论，但也是对晴雯的一次全面梳理。晴雯的悲剧首先是一个性格悲剧，天生丽质，才貌双全，是她性格得以张扬的资本和条件。副小姐的地位以及半主姨娘的梦想，是她性格张扬的发酵剂。贾府的宽容、贾母的欣赏以及宝玉对她的温情，是她性格得以膨胀的催化剂。而掐尖要强才是她最终被撵逐清洗，甚至抱屈夭亡的直接原因。红楼女儿中与晴雯一样惨死的还有司棋和金钏儿等人，然而她们多少还有一个错，金钏儿有勾引宝玉之嫌，司棋有私相传递之错，而晴雯呢？何错之有！正直敢言吗？嫉恶如仇吗？晴雯无罪遭弃，更增添了晴雯惨遭清洗的悲剧性。“高标见嫉，闺帏恨此长沙；直烈遭危，巾帼惨于羽野。”晴雯之悲，岂是“钳诐奴之口”“剖悍妇之心”所能释怀的。历朝历代，多少被清洗者，难道没有同出一辙的悲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