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少平 父亲一生不识字,他四十八年的匠龄,带了十五批徒弟,连四叔也跟他学木匠。 父亲教育我的方式,也是用木匠常用的斧柄棒打我。幼时的我很顽皮,用袖口抹去嘴角的饭粒,斜背书包穿过百亩的粮田,向山岗上的学校走去。走出了母亲的视野,我就把书包藏在树丛里,与玩伴们玩扑克。风声传到母亲的耳朵里,她劝我,我也能忍三两天,可又会手痒,再玩起来。起先母亲要瞒着父亲,可没有不透风的墙,父亲得知后,他一激动就会结巴,扯住我,带回房,拴上门,用斧柄敲打我的屁股,直到把我的屁股打开花来。我不再哭闹了,他才住手,丢下一句话:“打你,是要你成人!”这种打法,我是怕的。 父亲是吃百家饭的人。他常年在农家干木匠,不在家歇脚。 每天,父亲习惯性早起,在门口磨好凿子、刨片后,就锉锯条,嘎吱声格外清脆,唤醒了一村人的活儿。每天,他手不离斧,从东家赶到西家忙活。他也常在晚间磨斧子,这也是习惯。一块块磨刀石在他手下苗条,斧柄也换了一根根,铁斧也加了几次钢口,他的为人却还是那般厚实,不懂得偷工减料。 父亲的工钱是一年压着一年,腊月到人家讨要。我读了十九年书,为父亲记录了十八年的木工账,常使父亲的账单缺失。农村人是见账本给钱,一有错,父亲就自认了,这也是父亲的性格,主动吃亏。 这些年来,在农村从不间断的木匠手艺落伍了,很多木工活失去了存在的空间,如龙骨水车、木犁、门窗、八仙桌、澡盆等。可他留守乡村,不外出打工,毕竟他年纪也大了。 父母在亲眷的帮扶下,全力供我兄弟俩读书,凭借读书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我在从教之余,经常会想到父亲提斧子进出家门,那风风火火的身影;那冬日里掀被子,催我们早起读书;夏日里逼迫我们跟从母亲下地干农活。而我对学生总是笑嘻嘻的,他们都很喜欢我的粉笔字,常索讨我的毛笔字。在育人这点上,我与父亲不相似。 对于父亲,我始终是敬畏的,只要他把饭碗向我递过来,我就马上给他盛饭,恭恭敬敬地端过去,要是碗沿边有米粒,会被他责骂的。我也习惯了父亲的骂,这种骂声使我小心翼翼地对待生活。 最忆是巢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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