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时期,与“李杜”较之名气也很大的是“王孟”,即山水派诗人王维和孟浩然。 王维被称作“诗佛”,他的诗歌中自透着一股禅意,我们常说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维和孟浩然同样寄情于山水,但他们笔下的山水则有着明显的不同。王维作品中的景色更静谧、更超然、更闲适,一看就是佛家那一套。孟浩然呢,这个人在唐朝诗人群体中也比较独特,他没有入仕,是个隐士,而且是盛唐第一个山水田园诗人。因此风格上接近陶渊明,笔下的景致宁静自然,却又表现出对俗世的伤惜之情。 通俗来说,王维是以功成名就的身份去感受自然的,有点把自己架起来的意思;孟浩然则与仕途彻底道别,他是完全放松的心态进入山水中的。 我们先看一首王维的诗: 《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首诗我们一读就能体会到诗中的禅境,很清幽,看得出作者很享受这份清寂。坐在幽深的竹林里,一边弹琴一边长啸,没人知道“我”在竹林深处,只有明月静静陪伴。大家可以想象这个画面,很纯粹,这种场景今天的社会很难找到。我们今天总遗憾诗人越来越少,其实正是因为社会的变革磨灭了诗人的存在。现在大家关心的是房价,攀比的是收入,已经太少人把目光投向自然,投向人类应该感怀的生命情绪,这是诗人群体逐渐消失的一个重要原因。可见,经济的发展未必全然带来好处,我们也因此失去了精神上的东西。诗人正是把这种精神展现出来的一些人,现在偶尔听到一些人自称“诗人”,我总觉得好笑,“诗人”不是一种职业,不是一种身份,而更像是一种境界,要想成为真正的、纯粹的诗人,道路且长且艰辛。 我们接着说孟浩然。孟浩然的山水诗比王维更“正宗”,因为他更接近乡土,更有朴实的纯真在作品里。比如他的一首代表作《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这写的分明就是农家生活,比王维的山水更接地气。我们眼前已经展现出一幅闲适的画卷。老朋友备下丰盛的酒菜,邀请“我”去做客。翠绿的树林环绕村落,青山横卧在城外。推开窗面对谷场,把酒笑谈庄稼的收成。等到下一个重阳日,还来观赏菊花。你看整首诗很亲和,很随意,就像在拉家常,每个读者都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还会生出羡慕的情感。王维的诗虽然也是山水,但因为禅意的缘故,反而有些高冷,有些苦寂,我就更喜爱孟浩然的山水诗。 窃以为不论是诗歌或是其他文学作品,还是自然些好,我不喜欢那些有点刻意卖弄,浓丽绝艳的文字。文字一定要让人读着舒服,而不单单是华丽。我上学时写文章也获过奖,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但现在回过头来看,那些文章简直是太肉麻了,“语到极致是平常”才是文学的一种化境。诗歌尤其是这种语言艺术的最好表现手法。就像《红楼梦》中香菱谈论王维的《使至塞上》一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可见有些字虽然看起来平淡,却偏偏写尽了意味,这才是文学创作中最难达到的境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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