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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悔庐先生岱顶看云图序

 我读吴敏树 2019-04-25

  泰山之云雨天下,著于《春秋》传,尚已。余尝论孟子称孔子登东山,又登泰山,皆自其少适齐时行道所经。圣人者,故无假于外,而会于所遇,亦尝喜为登陟览观,以称其高远无穷之怀。盖后尝举以语学者,以示进取之志,而孟子因称之云,抑孟子又拟之观海,而归源于水之有本,以为当以渐积臻兹,而非可骤焉几于盛大之境也。若公羊之言,触石而起,肤寸而合,其理归有本,亦与孟子同。

  《岱顶看云图》者,吾友赵君惠甫之先人廉访悔庐先生,以道光丙戌成进士,当需次县令,还江南,道泰山下,既登而记其所见,因图而名之。余方推寻恭毅公康熙时巡抚湖南教养我民之泽,以序其家先世之图。先生于恭毅五世孙也,窥是图之作,其深有意乎?盖古之君子,其学之与仕,一也,非有广心浩大,求高一世之心,而未当其任,亦无遽为禹稷饥溺之思。乃其勃然以兴者,惟其积而已矣。

  先生承恭毅之世,起进士为县,与其祖武若一,顾不屑屑于争高选以速希大官者,其有志天下,亦不方自此时始。及登乎泰山,蹑云而上之,足之所及,目与之殊,先所仰望,为难至者,已又俯之,如是非一,而后乃造乎颠顶,下视乎云中。图以看云者,其有取于公羊之义与?其后先生历为江西崇仁、万载、宜春诸县,皆有声绩,避调安徽泾县,自怀仁擢知滁州,迁山西平阳知府,江西吉南赣宁道。引见,天子记其名于屏,方命按察湖北,未上而遽以疾卒。世皆以先生履兴之迹,有似其先恭毅,而惜其才之不竟其施,年之不究其志也,而吾谓之憾焉。

  窃尝概言三代以下,士竞于功名,以遭遇显荣相夸耀,而不知其本之在也。有如孔门诸子,其才皆任为天下,而仅仅试于家邑之宰,或一不出其身以死。其时限于诸侯之国,卿大夫皆家其世,贤者无自而升。然方其讲论杏坛舞雩之间,或问为邦或许南面,未闻旁观讥笑以为望其所必不至,及漆雕使仕不过令供小职耳,而以斯之未信见与,此又何为哉?用是观之,士之抱寂当时者,诚不宜私有愤愠,惟以本之不立为忧,而身都高位,无能下膏泽于斯人,亦一世之耻也。先生是图,其志具见,而事亦几几可尽践。若云然,方雨而风断散之。人虽望泽,无如何耳。于先生之继述恭毅,奚以忝?且以视古贤之仕者,其广狭之迹,何如也?先生讳仁基,字厚子,卒以道光辛丑,距今二十八年。惠甫所示政事文学之详,宜在其家志传,余特因是图而叙其意。同治戊辰闰月。巴陵吴敏树。

  注释

  需次:旧时指官吏授职后,按照资历依次补缺。

  杏坛:杏坛是为纪念孔子讲学而建,孔子第四十五代孙孔道辅监修孔庙时,将正殿后移,除地为坛,环植以杏,名曰"杏坛"。

  舞雩:舞雩是台名,是鲁国求雨的坛,在现在曲阜市东。

  今译

  泰山的云雨天下著名,记载在《春秋》传里,差不多罢了。我曾经论说过孟子称孔子登东山,又登泰山,都是他年轻时去齐国,在路上所经过的地方。圣人嘛,所以不假于外物,而善于利用自己所遇到的物体,也曾喜欢为登上高处览观,用来称说他高远无穷的胸怀。后人曾举这个例子用来告诉学者,目的是表示进取之志,而孟子因此有称赞的话,抑或孟子又打算去观海,而归源于水之有本,认为应当通过逐渐发展集聚来达到到这程度,而不是可以突然近于盛大的境况。像公羊所说的,山中云气与峰峦相碰击,云气逐渐集合,吐出云来,这道理要归于本源,也与孟子相同。

  《岱顶看云图》这幅画图,是我的朋友赵惠甫的先人廉访悔庐先生所作,悔庐先生在道光丙戌(1826)那年考取进士,当需次县令,回江南的路上,道经泰山下,登临泰山,然后记下他的所见,顺着他的记述画了一幅图而取名《岱顶看云图》。我才推求寻索惠甫的先祖恭毅公在康熙朝巡抚湖南时教养我湖南百姓的恩泽,为他家先世图谱作了一序。悔庐先生是恭毅公的五世孙,窥探这幅图作,他有深意吗?古时候的君子,他们的学识与仕途,是一致的,没有浩大的心胸,求高一世的胸怀,而不能担当大任,也没有仓卒为大禹后稷想着天下有挨冻挨饿人。于是他突然扮演兴起的角色,只要他积德罢了。

  悔庐先生继承恭毅公的世泽,起步于进士身份为县令,与他先人的事业如同一样,但不介意于争高位选拔出来以盼望快当大官,他有志于天下,也不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到他登泰山,踩着云登上去,足迹所到的地方,眼睛看着大不相同,先是仰望,觉得登上去很难,登上去了又俯身下看,这样反反复复不止一次,后来就来到了顶峰,往下看自己置身于云中。画图因是看云,他的意图是不是取于公羊之义?这之后,悔庐先生历为江西崇仁、万载、宜春各县县令,每县都有声誉功绩,避调安徽泾县,从山西怀仁县令任上提拔为滁州知府,后又调任山西平阳知府,江西吉南赣宁道尹。有人引导入见,皇上把他的名字记在屏风上,才任命他去湖北做按察使,未上任而仓猝地死于疾病。世人都认为悔庐先生踩着兴亡上升的轨迹,有点像他的先祖恭毅公,而可惜他的才华不能让他施展,他的年纪不让他完成自己的志向,而我说这是最大的憾事。

  我私下里曾总结说夏商周三代以下,读书人竞于功名,拿自己遭遇显赫荣耀相夸耀,而不知道他的根本在哪里。比如孔门各位弟子,他们的才华都可以天下为己任,而仅仅只在大夫的采地试着做个小宰相,或者一不以死出其身。那时限于各诸侯国,卿大夫都有家在世,贤者没有私心得到升迁。然而孔子才在杏坛和舞雩之间作讲谈论议,或者问治国的礼法或答应南面而王,没闻听过旁观讥笑认为希望他所一定达不到,到孔子派漆雕出去做官,也不过是叫他做个小官,而因为这没有确实见于实践,这又是为什么呢?由此观之,读书人当时怀有寂寞,确实不宜有个人的愤怒怨恨,只因为根本没树立而忧虑,如果身居高位,不能将财富泽惠于这广众,也是一世的耻辱。悔庐先生这幅图,他的志向都体现在里面,而他的事功也几乎可以尽行陈列在上面。如果说是这样,才下雨就被风吹散了。人们虽然盼望雨泽,却无可奈何。对于悔庐先生继承恭毅公事业,哪里有愧啊?用来观察古时候贤良的官员,他们的宽窄程度,又如何呢?悔庐先生讳仁基,字厚子,卒于道光辛丑(1841),距今二十八年。惠甫所展示的悔庐先生政事文学的详情,适合在他们的家志传上一说,我特因这幅图而叙述这意思。同治戊辰(1868)闰月(4)。巴陵吴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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