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为国家剧院写戏的剧作家。上世纪末有感于国家剧院的商业化、小众化趋势,转而去英国学习、研究可以使更多人受益的教育戏剧(Drama/Theatre in Educaition)。此后我于本世纪初开始,在上海进行了一系列教育戏剧实践和戏剧工作坊活动。事实上教育戏剧是可以面向各种年龄层的戏剧方法,针对性很强,不同人群可以使用不同方式和方法,但其基本原理是一致的。 2005年我建立的面向老年人的「静安戏剧工作坊」,就是用社区戏剧的方式进行的特定人群的戏剧活动方式。那时我需要一个开展实践的场地和参与人群;正巧静安区文化馆需要培育一支业余演出队伍,我们决定合作。那是一批由新疆退休回上海的老知青,是一个我感兴趣的特定边缘人群。但对方却要求我千万不要涉及新疆任何事情,因为那是许多历史和政策因素造成的复杂状况。 可我认为正是这些复杂因素造成了这些人群的不和谐现状,这正是我们开展社区戏剧可以发挥作用的基础。我确信可以通过我们的教育戏剧方法,以社区戏剧方式,在开展戏剧活动的同时,对他们本人的素质、精神有所提升、解放,同时也教会他们需要的表演才艺。要知道舞台表演的培训方法并不只有学院派的斯邓尼斯拉夫斯基一种,我们的方法同样可以奏效! 我们设计的教案是通过一系列戏剧形式的基础训练,展现这些新疆老知青的青春回忆、奋斗奉献、面对现实、振奋精神、重塑自我的系列戏剧即兴表演。这里调动的是他们一生的真切体验,激发的是他们深藏的情绪记忆,释放的是他们积郁的困惑感受。这样的训练无需我们去特意教表演技巧,这是他们再现熟悉的生活和自我的本色的即兴表演。一连串的戏剧游戏和创作性表演训练的是放松、专注、自然、本色。我们的戏剧教师只是在关键的地方促使他们去认识和实践。 通过一年半的训练,逐渐形成了一系列他们人生各个时期的戏剧小品。在这些戏剧活动的同时,也使这些已经60岁左右的老年人焕发了精神,以新面貌重新塑造了自我形象。这样,我们成功地使参与工作坊的老年人在戏剧活动中得到“老有所学、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教益和效果,受到他们的欢迎。也培养了一支老年话剧队伍,至今仍活跃在社区活动中。 2008年,我又建立了面向青、少年的「陶冶教育剧场」,通过儿童故事剧场的形式使孩子们在轻松的戏剧活动中认识世界、认识社会、认识人生;与此同时为他们发展语言、协调身心、开发智力、增长知识、陶冶情操提供戏剧活动环境。 我们设计的五天儿童故事剧场公益活动举办多期,效果良好。在五天中,孩子们通过听老师讲故事、小朋友复述故事、选择扮演故事角色、动手制作化妆服饰道具布景、即兴表演和综合排演,五个环节和一系列戏剧游戏,成功演绎了《小红帽》、《三只小猪》等等传统童话故事。 孩子们在这些戏剧游戏中自由发挥、不受拘束、乐于学习、团结合作、身心释放、精神愉快。这种我们独创的、中西结合的戏剧活动方式,使孩子们在受到艺术熏陶的同时,培养良好人文素质,开启智慧和创造精神,得到良好教益,受到孩子和家长的欢迎。 “陶冶教育剧场”同时举办教育戏剧师资培训、青少年戏剧培训等社会公益戏剧活动,使更多人群受益。 我认为作为从事戏剧事业的人文知识分子,在当前世界随着全球化的经济大潮泥沙俱下的环境中,有必要保持清醒的独立思考和独立精神,充份利用我们的聪明才智,用戏剧可能的一切形式和方法,给这个世界的儿童、妇女、底层民众以新的活力,使更多的人——特别是那些一生都没有条件进入剧场的人们有进入戏剧的权力和可能。这就是社区艺术的使命。所有这些实践都建立于我们提倡的大戏剧观念基础上。正是这一观念使我们明确方向、努力学习、勇于实践。 我们传统的戏剧观念只在舞台戏剧,其实戏剧从起源之日起就并不仅仅是舞台方式的,它可以以各种方式进行,环境的、景观的、社会的、教育的、职业的、非职业的……等等形式和方式。扩大的戏戏剧观念使我们放眼于戏剧更大的天地,可以做更多的戏剧事业、理论研究和社会实践。 所谓大戏剧观念就是:戏剧并不仅指舞台上由专业演员演出的戏剧;还包括“应用戏剧”的方法,这是一种使用于社会其他方面需要的戏剧方法;这也是戏剧,而且是戏剧的一个很大的方面。所以,戏剧的概念应当是由舞台戏剧和应用戏剧两方面组成的。另外,舞台戏剧也不专指职业编导演的戏剧创作,还包括非职业戏剧人的创作和活动。 在这些戏剧活动中,虽然不以学习戏剧专业技巧为重,却是在专业戏剧指导的带领下、运用专门戏剧方法进行的一系列工作坊式的戏剧活动,我们更多地注重戏剧活动过程带来的收获,而不是舞台演出这个结果,但也并不排除演出结果,最后的舞台展现同样也受欢迎。 从民众戏剧中借鉴、创造社区戏剧的形式和方法 在戏剧形式上,社区戏剧采用了某些传统的方法,也采用以下几种已经被民众戏剧广泛采用的形式,经过我们自己的创造、发展,结合我们自己的具体情况灵活运用。 1.从论坛剧场(Forum Theatre)中借鉴:我们尝试根据一个议题(从社会事件、问题或戏剧引发)拟就一个情境,提供一个可研究的议题或相关经验,然后由一组人演绎出来,观众观看并用戏剧形式参与探讨,观看者如有争议,可以中止演出表达自己意见,踏进演区取代他认为不合适的演出者,说自己想说的话,或者作为新角色加入,表达自己意愿。从而引起争议、讨论。 2. 从发展剧场(Theatre of Development)中借鉴:“发展”的概念不仅是物质上、经济上的进步,更应该是精神或心灵上的解放、批判意识的觉醒、公民素养的形成、文化和道德修养的具备和进步。这是通过戏剧形式增强公民意识的过程。发展剧场是一种剧场形式,更是一种教育活动或社会运动。主题通常是社会关注的热点,如环境保护、贫富差距、计划生育、疾病防治、家庭暴力、农村教育卫生、爱滋、毒品问题等等。这些正是最适合我们的创作议题和方式。 3. 从被压迫者剧场(Theatre of the Oppressed)中借鉴:「被压迫」含义不仅指社会、政治、经济上的被压迫,还指思想上的被束缚、不解放等精神压力(「脑子里的警察」)。方法是采用一系列「想象的剧场练习」,引导个人去意识到社会处境与局限、个人的态度、以及我们的思想、身体如何被传统所制约等等。 传统剧场把观众作为被动接受者,从而使其成为「被压迫者」,而新型的社区剧场要「解放」他们,把他们变为主动的观演者:从目击者转变为主角。通过一系列游戏激发参与者的灵敏度、解放被束缚的身心,使他们变得积极主动、彼此信任、通力合作;再通过一些结构练习,如形象剧场、论坛剧场、欲望的彩虹等具体戏剧参与方式进行社区戏剧实践。 4. 从一人一故事剧场(Playback Theatre)借鉴:说故事、演故事也是我们常采用的方式。人类历史与知识的传承都可以说是籍由“说故事”而来的。当我们处于说故事或听故事状态中时,人与人之间形成的交流是私密的,也是具社交/社会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都有说出自己的故事的必要和需要。从说出、表演故事、到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需要一个安全、平等的环境。所以,营造仪式性的架构和开放、接纳的氛围相当重要。 这种方式可以针对不同实际情况有机地变换 ,自由、弹性的、灵活地适应于不同社会或社群需要。这些不同的形式有利于故事的艺术呈现、传递,让所有参与者融入当下产生的对话主题。在重演故事的过程中,透过在公共空间重新演绎的仪式,使这些故事得以被聆听、被尊重,得到联想和分享。 其方法和技巧在于营造一个共同体验故事的过程,让观众或说故事者感性地重新体验自己的经历,从中得到新的教益或解脱。 总之,我们在实践中深深体会到社区戏剧的推广必须融入以上新的内涵和新的形式,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发展,才能和21世纪的国际环境接轨。我们不希望只是带上新帽子却仍旧走老路;我们不希望国家和纳税人的经费只用在少数幸运者的身上。这种新型的社区戏剧才是广泛的、真正的群众戏剧活动,希望今后逐渐在国内普及、开展起来。 参考资料: 《民众剧场与草根民主》莫昭如、林宝元 唐山出版社(1994) 《创意无限-香港社区剧场会议2003》 香港展能艺术会 (2004) 《区区一出戏》赖淑雅 台湾文建会出版 《边缘的消失》──“关于教育戏剧”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全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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