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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欣赏与《文心雕龙》导读讲义(第2讲:序志篇)

 凌云悟道 2019-05-02

文学欣赏与《文心雕龙》导读讲义

第二讲:《文心雕龙.序志》篇导读

教学内容:《文心雕龙.序志》篇导读概述

教学目的和要求:了解《文心雕龙》序志篇的文章内容,进而理解和研究《文心雕龙》的理论体系

教学重点:《文心雕龙》序志篇原文解读、文字诠释、篇章评析

文心雕龙.序志》篇导读

《序志》是《文心雕龙》一书的序言。本篇对作者写《文心雕龙》一书的目的、意图、方法、态度,特别是它的指导思想和内容安排等,都分别作了说明。因此,是研究《文心雕龙》全书和作者思想的重要篇章。

【原文】(一)
  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故用之焉。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奭之群言“雕龙”也?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有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声气乎风雷;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

【注释】

“文心”:陆机《文赋》:“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

涓(juān捐)子:即环渊,《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说他是楚国人,著书上下两篇,阐述道家的学说;《汉书·艺文志》称他的著作为《蜎(yuān冤)子》,也就是这里所说的《琴心》。

王孙:是姓,名不传。《汉书·艺文志》称他的著作为《王孙子》,一名《巧心》,属儒家。清人严可均、马国翰都有辑本。

“心”哉美矣:可能有双关的意思:一方面说“心”这个词适宜于用作书名:一方面也暗示“心”这个器官在写文章时有很大作用。

缛(rù入):繁盛,这里是指文采的丰富。

驺奭(zōushì邹市):战国时齐国学者。《史记·盂子荀卿列传》说,齐人称颂他为“雕龙奭”,意思是说他的文采好像雕刻龙的花纹一样。

绵、邈(miǎo秒):都是长远的意思。  

黎献:众人中之贤者。黎:众人。献:贤者。  

拔萃:才能特出。《孟子·公孙丑上》:“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性灵:指人的智慧。不居:很快就过去,居:停留。  

腾声:名声的流传。腾,跃起。实:指造成其名声的事业。  

肖貌天地:《汉书·刑法志》:“夫人宵天地之貌,怀五常之性。”肖:相似,这里有象征的意思,如下面所说耳目象征日月之类。有:当作“人”。  

禀:接受,引申为赋性。五才:即五行,指金、木、水、火、土。古代某些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家,用这五种物质的配合来说明各种事物的产生,有时也联系到人的喜、怒、哀、乐等性情的变化。《程器》篇说:“人禀五材。”  

拟耳目:《淮南子·精神训》中说:“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

方:比。  

逾:超过。  

树德建言:《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穆叔的话:“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刘勰只说到德和言,也包含功,但重点则是强调立言的不朽。  

“岂好辩”二句:这是借用孟子的话:“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孟子·滕文公》)

【译文】

这部书所以称为“文心”,因为是说明在写作文章时的用心的。从前涓子曾写过一部《琴心》,王孙子也曾写过一部《巧心》,可见“心”这个词好得很,所以用做这部书的书名。自古以来的文章都是用繁丽的文采写成的;现在用“雕龙”二字来称这部书,并不仅仅是由于前人曾用以称赞过驺奭富有文采的缘故。宇宙是无穷无尽的,人才则代代都有;他们所以能超出别人,也无非由于具有过人的才智罢了。但是时光是一闪即逝的,人的智慧却不能永远存在;如果要把声名和事业留传下来,主要就依靠写作了。人类的形貌象征着大地,又从五行里取得自己的天性;耳目好比日月,声气好比风雷。他们能超过一切生物,可算是灵异不过的了。但是人的肉体同草木一样脆弱,而流传久远的声名却比金石还要坚固,所以一个有理想的人活在世上,应该做到树立功德,进行著作。我难道是喜欢发议论吗,实在是不得已呀。

【原文】(二)
  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也,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而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鞶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盖《周书》论辞,贵乎体要21;尼父陈训22,恶乎异端23;辞训之异24,宜体于要25。于是搦笔和墨26,乃始论文。

【注释】

七龄:刘勰大约生于公元465年左右,他七岁就是471年左右。  

逾立:过了三十岁,即494年以后。立:三十岁。《论语·为政》:“三十而立。”立,有所成就。  

丹:红。礼器:祭器,指笾(biān边)豆。笾是竹制的,豆是木制的。  

仲尼:孔子的字。南行:捧着祭器随孔子向南走,表示成了孔子的学生,协助老师完成某种典礼。  

寤(wù悟):醒。  

怡(yí宜):快乐。  

敷(fū夫):陈述。赞:明。  

马:指马融,东汉中年的学者,曾为《周易》、《诗经》、《尚书》、《论语》等经书作注解。郑:郑玄,马融的学生,也曾为《周易》、《诗经》等作注解。他们二人成为后汉注经的典范。  

弘:大,指发扬光大。  

条:小枝。枝条是对根而言,刘勰认为经典是文章的根本,这个观点在《征圣》、《宗经》篇已作具体阐述。  

 五礼:指吉礼(祭礼等)、凶礼(丧弔等)、宾礼(朝觐等)、军礼(阅车徒、正封疆等)、嘉礼(婚、冠等),见《礼记·祭统》郑玄注。  

六典:见《周礼·大宰》,包含治典(近于后代吏部的工作)、教典(近于后代户部的工作)、礼典(近于后代礼部的工作)、政典(近于后代兵部的工作)、刑典(近于后代刑部的工作)、事典(近于后代工部的工作)。典:法度,这里指国家的政法制度等。  

炳焕:和下句“昭明”意同,都有明辨清楚的意思,这里指君臣的作用和军国大事都更上轨道。  

文体解散:和《定势》篇的“文体遂弊”意近,指文章体制败坏。  

辞人:辞赋家。本书常以“诗人”和“辞人”并举,用“辞人”泛指走入歧途的作家。  

诡(guǐ轨):反常。  

饰羽尚画:《庄子·列御寇》记颜阖(hé河)批评孔子说:“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郭象注:“凡言‘方且’,皆谓后世将然。饰画,非任真也。”这里借喻文辞的过于华丽。  

鞶(pán盘):束衣的大带。帨(shuì睡):佩巾。《法言·寡见》:“今之学也,非独为之华藻也,又从而绣其鞶帨。”  

讹(é俄):伪。  

《周书》:指《尚书》中的《周书》。  

21 体要:《周书·毕命》:“辞尚体要,不惟好异。”体:体现。要:要点。异:指奇异的文辞。  

22 尼父:指孔子。  

23 异端:《论语·为政》:“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攻:钻研。异端:指违反儒家思想的观点学说。  

24 辞:指上引《尚书·毕命》的说法。训:指上引孔子的说法。  

25 体:指体会、体察。  

26 搦(nuò诺):持,握。

【译文】

我在七岁的时候,曾经梦见一片像织绵似的云彩,就攀上去采取它。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又梦见自己捧着红漆的祭器,跟着孔子向南方走;早上醒来,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伟大的圣人是多么不容易见到,他居然托梦给我这个无名小卒!自从有人类以来,从没有像孔子这样的圣人。因此我想到,要阐明圣人的思想,最好是给经书作注解,但是马融、郑玄这些前代学者,在这方面的发挥已很精当,即使我再有什么深入的见解,也不足以自成一家。不过想到文章的作用这点,确实是经书的辅佐。各种礼仪要靠它来完成,一切政务也要用它来实施;乃至君臣之业也赖以焕发光彩,军事国政也借以发扬光大。仔细追溯一下它们的根源,没有一件不是从经书上发展而来的。可是后世离开圣人太远了,文章体制逐渐败坏。有些作家只是喜欢新奇,一味追求浮浅怪异的文辞,就像在已经华丽的羽毛上再加文饰,在巾带上再绣以花纹一样,使文章越来越离开根本,最后就会走向错误而漫无节制的道路。《尚书·毕命》中讲到文辞问题,曾经说过应该抓住要点;孔子教育学生,也曾说过不要去搞不正确的学说。《尚书》和孔子的说法有所不同,但应该注意领会其主要精神。于是我就提笔和墨,本着这种精神来论文。

  【原文】(三)
  详观近代之论文者多矣:至于魏文述《典》、陈思序《书》、应玚《文论》、陆机《文赋》、仲洽《流别》、宏范《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或臧否当时之才,或铨品前修之文,或泛举雅俗之旨,或撮题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陈《书》辩而无当,应《论》华而疏略,陆《赋》巧而碎乱,《流别》精而少巧,《翰林》浅而寡要。又君山、公幹之徒,吉甫、士龙之辈,泛议文意,往往间出,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诰,无益后生之虑。
【注释】

魏文:魏文帝曹丕。《典》:他著有《典论》一书,今仅存《论文》、《自序》等篇。在《论文》中,他对“建安七子”作了评价,对文体、文气等作了论述,是我国文学理论史上最早的专论之一。  

陈思:陈思王曹植。《书》:指他的《与杨德祖书》,其中除评论当时作家外,还表达了他对文章修改工作的重视等。杨德祖,名修,当时的作家之一,曹植的好友。  

应玚(chàng唱):“建安七子”之一,他的《文论》今不存。现在尚存的《文质论》,和文学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刘勰这里所说的《文论》。  

陆机:西晋文学家。《文赋》:是继《典论·论文》之后的又一文学理论专著,不过《论文》的内容偏重于批评论方面,《文赋》则偏重于创作论方面。  

仲洽(qià恰):挚虞的字。他是西晋学者。《流别》:挚虞曾选文为《文章流别集》,对所选文体各为之论,成为《文章流别论》。这里是指《文章流别论》。全书今不传,张溥(pǔ普)、严可均、张鹏一等人均有辑本。  

宏范:李充的字。他是东晋学者。《翰林》:指他的《翰林论》,今不全,严可均编《全晋文》卷五十三中辑录了部分残文。  

隅隙(xī细):指次要的地方。隙:孔穴。  

衢:大路。  

臧否(pǐ匹):褒贬。  

铨(quán全):衡量。品:品评。  

撮(cuō搓):聚集而取,这里指内容的摘要。  

周:全。  

巧:《梁书·刘勰传》作“功”,指功用。译文据“功”字。  

君山:桓谭的字。他是东汉初年学者,他所著《新论》中偶然有关于文学方面的论点。公幹:刘桢的字。他是“建安七子”之一,他论文的著作今不传,但在《文心雕龙》中有两处(《风骨》、《定势》)引到他对于文学的意见。  

吉甫:应贞的字。他是西晋学者,他的有关文学论著今不传。士龙:陆云的字。他是西晋文学家,他对文学的一些主张大都表达在给其兄陆机的信里(见《陆士龙集》)。  

间出:偶然出现,这里是说桓、刘等人偶然有论文的话,也偶然有中肯的话。  

“并未”二句:这里是拿枝叶和波澜比喻作品的辞藻,拿根和源比喻作品所应依据的儒家学说。  

诰(gào告):教训。

【译文】

细读近来讨论文章的著作,那是很不少的:如曹丕的《典论·论文》,曹植的《与杨德祖书》,应玚的《文论》,陆机的《文赋》,挚虞的《文章流别论》,李充的《翰林论》等,大都只接触到文章的某些方面,而很少能从大处著眼。他们有的赞美或指责当代的作家,有的评论前人的作品,有的泛泛指出文章意旨的雅正和庸俗,有的对某些作品的内容作了简括的叙述。曹丕的《论文》比较细密,但不完备;曹植的《与杨德祖书》颇见辩才,不过不一定恰当;应玚的《文论》是华丽的,可是比较空疏简略;陆机的《文赋》讲的虽巧妙,却又嫌它琐碎杂乱;《文章流别论》的内容是精湛的,可惜用处不大;《翰林论》比较浅薄,不得要领。此外像桓谭、刘桢、应贞、陆云等人,也泛论过文章的意义,有时或许有较好的意见提出来。但他们都没有能从树木的枝叶寻找到根本,从水的波澜追溯到发源的地方。由于他们未能很好地继承过去圣贤的教导,因此对后代的人也不能给予多少帮助。

  【原文】(四)
  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割情析采,笼圈条贯: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21;长怀《序志》22,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23。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数24;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注释】

    〔注释〕
  本乎道:本书第一篇《原道》,说明文本于道。道:指自然之道,也就是客观事物的规律或原则。  

师乎圣:本书第二篇《征圣》,说明圣人和文章的关系。刘勰认为圣人是能认识自然之道的先知先觉,因此,文学创作要向这些圣人学习。  

体乎经:本书第三篇《宗经》,说明文学创作应该根据儒家经典,因为这些经典是圣人阐述自然之道的著作。  

酌乎纬:本书第四篇《正纬》,说明纬书的不可信,但其文辞也有可参考之处。纬书是汉人伪造的关于符箓瑞应的著作,曾一度和经书并列。  

变乎骚:本书第五篇《辨骚》,是专门评论《楚辞》的。自此以下的二十一篇,是就各种文体分别进行论述。《辨骚》的性质和前四篇不同,而与后二十篇相近。  

枢纽:关键。  

极:追究到底。  

文:指讲究音节韵律的作品。笔:指不讲音节韵律的作品。从本书第五篇《辨骚》到第十三篇《哀弔》中所论文体是“文”类,第十四篇《杂文》和第十五篇《谐隐》介于“文”、“笔”之间,第十六篇《史传》到第二十五篇《书记》是“笔”类。晋宋以后渐渐兴起“文”、“笔”之分,刘勰在《总术》篇曾论述到这个问题。  

囿(yòu右):园林,这里和“区”字同指写作的领域。  

章:明。  

统:总和、根本的,引申指体裁的基本特征。  

割情析采:本书第三十一篇《情采》,论述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情是感情,采是文采,分析指内容和形式。此外,如《风骨》、《熔裁》、《附会》等篇,也是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来进行论述;因此,这里以“割情析采”来概括下篇的主要内容。  

笼圈:包举的意思。条贯:条理。这两句是指从内容和形式的分析中归纳出理论来。  

摛(chī吃):发布,引申为陈述。神:本书第二十六篇《神思》论述创作的构思问题。性:本书第二十七篇《体性》论述作品的风格和作者个性的关系。

图:描绘,引申为说明。风:本书第二十八篇《风骨》论述对文意和文辞的要求。势:本书第三十篇《定势》论述作品的体裁和体势的关系。  

苞:通包。会:本书第四十三篇《附会》论述对作品内容和文辞的规划整理问题。通:本书第二十九篇《通变》论述文学的继承和革新问题。  

阅:检查。声:本书第三十三篇《声律》论述作品的音节韵律问题。字:本书第三十九篇《练字》论述运用文字问题。  

崇替:盛衰,指论述文学的盛衰。《时序》:本书第四十五篇《时序》论述文学发展的盛衰和时代的关系。  

褒贬:赞扬与指责,这里指评论。《才略》:本书第四十七篇《才略》论述历代主要作家的创作才华。  

怊怅(chāochàng抄唱):悲恨、慨叹。《知音》:本书第四十八篇《知音》慨叹知音的难得,说明怎样才能正确地进行文学批评和欣赏。  

21 耿(gěng梗)介:正大光明的意思。《程器》:本书第四十九篇《程器》论述作家的品质问题。  

22 长怀:申述作者的情怀。长,引长。《序志》:说明作者写这部书的用意和全书的安排。  

23 毛目:指概貌,和上文“纲领”略同。毛:粗略。  

24 大易:范文澜注:“大易,疑当作大衍。”《周易·系辞上》说:“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意为推演天地之数,共有五十。《文心雕龙》全书五十篇,除《序志》外,论文的共四十九篇。

【译文】

  这部《文心雕龙》的写作,是从自然之道出发,以圣人为师,根据经典,参考纬书,并且寻究《楚辞》以下的变化。这样对于文章的主要关键,是可以搞透彻的。至于各种文章的体裁,有属于“文”的,有属于“笔”的,都分别指出它们的异同。对于每种文体,都追溯它的起源,叙述它的演变,说明体裁名称的意义,并举几篇代表作品加以评论,从阐述写作道理中总结各种文体的基本特点。按照这样,在本书的上篇里边已经把文章的主要类别都说清楚了。下面再从分析作品的内容和形式方面,概括出理论的体系:陈述了“神思”和“体性”问题,说明了“风骨”和“定势”问题,包括了“附会”以上、“通变”以下的一系列问题,还考察了从“声律”到“练字”等具体问题;此外,又以《时序》篇论述了不同时代文章的盛衰,以《才略》篇指出历代作家文学才华的高低,在《知音》篇十分感慨地说明正确的文学评论之不易,在《程器》提出道德品质和政治修养对作家的重要;最后,用《序志》篇叙述自己的志趣,作为全书的总结。这样,就在本书下篇里边,把文学创作和评论的种种具体问题都大致讲到了。安排内容,确定篇名,一共写了五十篇,恰好符合“大衍”的数目;其中讨论文章本身的,只有四十九篇。
    
【原文】(五)
  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群言为难。虽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胜数矣。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按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亦几乎备矣。但言不尽意,圣人所难;识在瓶管,何能矩矱?茫茫往代,既沈予闻,眇眇来世,倘尘彼观也
【注释】

弥纶:这个词全书曾用到六次,如《原道》篇说“弥纶彝(yi宜)宪”,《附会》篇说“弥纶一篇”等。这是由《周易·系辞上》中所说“故能弥纶天地之道”来的。弥:弥缝补合。纶:经纶牵引。有综合组织、整理阐明的意思。  

毛发:比喻创作中的枝节,即词藻方面的问题。  

骨髓:比喻创作上的根本问题,如文原于道、征圣、宗经等。  

曲意密源:指深微隐曲的道理。曲:曲折隐微。密:深密隐曲。  

雷同:《礼记·曲礼上》:“毋雷同。”郑注:“雷之发声,物无不同时应者,人之言当各由己,不当然也。”  

不屑:不顾、不问的意思。  

擘(bai掰)肌分理:张衡《西京赋》中曾说:“剖析毫厘,擘肌分理。”(《文选》卷二)指剖析的精细。擘:剖。理:肌理,指肌肉的纹理。这里是比喻对文学理论的分析。  

折衷:即折中。折是判断,中是恰当。  

文雅之场:和下句的“藻绘之府”都指创作领域。按辔(pei佩):和下句的“环络”都指在文坛上活动。辔:马缰绳。络:马笼头。  

言不尽意:《周易·系辞上》:“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瓶:指小的容器。《左传·昭公七年》:“虽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礼也。”挈:提,用小瓶提水,喻智力短小。管:《庄子·秋水》:“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窥:看。从竹管中看天,喻见识极狭窄。  

矩矱(yuē曰):指文学的法则。矩:匠人的曲尺。矱:度量用的尺子。屈原《离骚》:“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沈:深入,指自己学识的加深。  

眇眇(miǎo秒):遥远。  

倘:或许。尘:污。这是刘勰自谦之词。

【译文】

评论一篇作品,那是比较容易的,但要综合评论许多作品,就比较困难了。虽然这本书中对文章的表面细节讲得很少,而对重要的问题深入地进行了探讨,但是仍有某些曲折细微的地方,好像就在眼前,却又溜到远处去了;因而论述中未能表达出来的,也就很多了。至于已经写到书中的意见,有些和前人的说法差不多,并不是有意随声附和,而是事理本身不可能有别的说法;有些和前人的说法不同,这也不是随便提出异说,因为按照道理是无法赞同旧说的。所以,无论与前人相同或不同,并不在于这些说法是古人的还是今人的,主要是通过具体分析,力求找出不偏不倚的正确主张来。作者驰聘在文坛之上,挥洒于艺苑之中,有关问题这里差不多都谈到了。不过语言不易把意思完全表达出来,这是圣人也感到困难的;何况我的见识这样浅短,怎能给别人立起什么法度呢。从历代的著作中,我已深受教益;对于未来的读者,这部书也许能供他们参考。

【原文】(六)
  赞曰:生也有涯,无涯惟智。逐物实难,凭性良易。傲岸泉石,咀嚼文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

【注释】

  涯(yá牙):边际。《庄子·养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同智)也无涯。”   

逐物:指理解、掌握事物。  

性:指自然的天性。《荀子·正名》:“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杨倞注:“和,阴阳冲和,气也。事,任使也;言人之性,和气所生,精合感应,不使而自然,言其天性如此也。精合,谓若耳目之精灵与见闻之物合也。感应,谓外物感心而来应也。”刘勰在这里强调“凭性良易”,和他在本篇前面所讲“亦已灵矣”的“秉性”有关,也和其自然之道的基本文学观点有联系。  

傲岸:不随和世俗,即任性;这里也有无所拘束的意思。鲍照《代挽歌》:“傲岸平生中,不为物所裁。”(《鲍参军集》卷二)泉石:指隐居山林生活。  

 咀(jǔ举)嚼:细细品味。  

载心:表达其心意。

【译文】

总之,人生有限,学问却无边无际。要理解事物的真象,的确是有困难的;凭着自然的天性去客观地接触事物,那就比较容易了。因此,要如无拘无束的隐居者那样,才能细细体会文章的意义。如果这部书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意,我的思想也就有所寄托了。

【评析】

《序志》是《文心雕龙》一书的序言。全篇分六个部分:

第一部分说明命名《文心雕龙》的用意,以及所谓“君子处世,树德建言”的必要。

第二部分讲刘勰为什么要写这本书,主要是企图阐发儒家经典来纠正当时文坛上追逐浮华新奇的不良风气。

第三部分评论魏、晋以来的文论著作,认为各家共同的缺点是没有抓住文学评论的“根”、“源”。

第四部分介绍全书基本内容的安排。

第五部分表明自己评论作家作品和阐述文学理论的态度。

第六部分是文章的结尾,即作者对文章的小结。

本篇所论说明,刘勰对儒家思想是十分尊崇的。他认为“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说魏、晋以来各家的文论,“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这个“根”、“源”,就是符合“先哲之诰”的思想内容。这种观点,一方面对他在全书中进行的评论带来了严重的局限,刘勰正是常常把文章当做“经典枝条”,用“先哲之诰”来衡量作家作品的;另一方面,在“辞人爱奇,言贵浮诡”的风气下,大力强调儒家思想以纠其偏,这又是当时比较可取的途径,刘勰正是以儒家思想为武器,对晋、宋以来的不良文风展开抨击和批评的。此外,本篇对《文心雕龙》书名的解释,对安排全书内容的说明,为我们理解和研究《文心雕龙》的理论体系,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学习札记】

美心文果织瑞霭,树德建言溢智海。原道征圣凭良易,辨骚明诗析情采。

神思体性讲熔裁,寻根索源巧铺排。宗经正纬谈序志,彦和理论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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