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任溶溶:童书翻译一代绝唱

 星河岁月 2019-05-30

编者说 / 

还记得那部经典动画片《没头脑和不高兴》吗?有这么两个小孩,一个总是丢三落四,叫做“没头脑”;另一个叫“不高兴”,脾气犟得很,让他往东就偏要往西……它的原著作者就是著名翻译家、儿童文学作家任溶溶。

一分钟了解任溶溶

今年5月,1923年出生的儿童文学家任溶溶已届九六高龄。从1948年出版第一本外国儿童翻译作品起,至今已逾七十年。可他如今仍笔不离手,或修订早期译著,或写新文,乐在其中。在我国翻译家中,任溶溶翻译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数量最多,持续时间最长,首屈一指。

淘书的劲头和译书的热情

在我淘得的翻译旧著中,尤其是儿童文学译著,署任溶溶为译者的,已厚厚一摞,少说也有三四十种。这不仅说明我与译家的书缘,更说明任溶溶早年译书之勤勉、成果之丰硕。

这些译著,都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出版物,尤以时代出版社与少年儿童出版社为多。1949年初翻译出版的《亚美尼亚民间故事》,是他最喜欢的一部外国儿童文学书籍,书中16篇儿童故事,他记了一辈子。他还译了《列宁的故事》《小哥儿俩》《密斯脱特威斯脱》等不少小朋友喜闻乐见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新中国成立初期,又接连译出《古丽雅的道路》《洋葱头历险记》等。其实,任溶溶早年在上海大夏大学读的是中文系,但他中学读的却是英国人开办的雷士德工学院初中部。这所学校除国文外,其余课程全用英语讲授,这给任溶溶日后的英语翻译打下了扎实基础。后来,他与同学盛峻峰(即著名翻译家草婴先生),跟着一个侨居上海的俄罗斯人,学习了一段时间的俄文。这些都是兴之所至。包括涉笔翻译,开始也是翻着玩玩的。抗战胜利后,看到孔另境主编的一家杂志,激发出任溶溶的投稿欲望,译了一篇土耳其的儿童文学作品送去,想不到竟发表了。他的一位大学同学在儿童书局工作,主编一本叫《儿童故事》的刊物,他知道任溶溶译过儿童文学作品,便找到了他。任溶溶爽快地一口允诺,答应每期为杂志供稿。这就使他迈出了儿童文学翻译的最初步子。

这样,任溶溶就得到处去找可供翻译的外文原版书,同时也培养了他淘书的兴趣。在南京路上惠罗公司旁边,有一家“别发洋行”,里面出售的儿童外文书琳琅满目,尤其是迪斯尼公司出版的童话书插图精美,令他爱不释手,一拿起就立刻想把它翻译成中文。他觉得儿童书“太好白相了”(上海话,即好玩),简直就是一个快乐世界。他一下迷入其中,再也“不可自拔”。以至在晚年他给友人的信中,还津津乐道:“说到跑旧书摊,我读书时也是个积极分子。敌伪时期上海哪里有旧书摊,我太熟悉了:爱多亚路沪光电影院附近,爱文义路卡德路口,河南路救火会对面,梵皇渡路愚园路口,特别是仁济医院对面那条昭通路,我空了就往这些地方钻”。可见当年任溶溶找书的劲头不小,而翻译的热情更高。

苏联儿童文学“开窗者”

当时在上海,有家时代出版社,由苏联人罗果夫主持,而实际负责的,是地下党文委领导姜椿芳先生,借着苏商的名义,出版进步书刊,以避免敌人的干扰。姜椿芳知道任溶溶懂俄文,请他专事俄文儿童作品的翻译,向中国少儿们打开一扇了解苏联儿童的世界之窗。任溶溶求之不得,双方当场一拍即合。

从此,任溶溶就把主要精力投到苏联儿童文学的译介上来了。《给孩子们》《进攻冬宫》《响亮城》等,一本接一本展现在我国少儿读者眼前。当时的世界文学中,儿童文学较为繁荣,但优秀的作品多集中在苏联等少数几个国家,况且俄文版的图书大量进入中国,借阅或购买,都十分方便。然而,好景不长,50年代后期,中苏关系恶化,俄文原版书也在书店销声匿迹了。这样,任溶溶不得不停下苏联儿童文学的翻译。当时,我国专门从事儿童文学翻译的译者寥寥无几。有人作过统计,建国后的十七年,全国译介外国儿童文学书籍共五百余种,任溶溶一人就翻译了五十多种,占了总量的近百分之十。每年接近年底,出版社盘点收成,觉得创作方面的书籍不多,组稿周期长,一时又赶不出,就找任溶溶商量,能否加把油,再增加几种翻译书。这样,任溶溶翻译的儿童作品自然就多了。

译著多了,质量是否会滑坡呢?这绝对不用担心。在从事儿童文学翻译前,任溶溶首先上手的是文字改革工作。任溶溶生于上海虹口,幼年回广州读私塾及小学,1938年回到上海读初中,由于生性活泼好动,他总是会“玩”出一些新花招。刚升入初三那年,他就不辞而别,与两个同学悄悄去了苏北黄桥新四军根据地。在那里,他教战士们唱歌,帮助编辑《战士报》。半年后,由于身体不适,就回上海治病了。以后在上海地下党领导下,从事文字改革工作,编辑进步刊物《语文》丛刊,为汉语拼音、汉字简化以及普通话的推广,做了不少基础工作。如果不是迷上儿童文学翻译,没准他就会成为一位严谨的语言学家呢!不过,在这两个领域,他都有杰出贡献,还曾担任上海市翻译家协会和语文工作者协会的副会长。

从“任根鎏”到“任溶溶”

说到去苏北投奔新四军,还有一个关于名字的插曲呢!那天,怕被家人发现,他一路急行,脑瓜里就转开了:何不用个化名呢。他原来的名字不土不洋叫“任根鎏”。他从上海出发的那天是17号,他就索性根据这两个数字的谐音,改名为“任以奇”,以纪念他的这次远行。后来,在完成一篇外国童话的翻译时,他调皮地顺手署上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名字“任溶溶”,这个笔名还一直用得挺习惯。可他没想到,女儿会很快长大。有谁来找,家人先要问一下:您找大“任溶溶”呢还是小“任溶溶”,由此闹出不少笑话。

1952年,任溶溶进了刚成立的少年儿童出版社,任译文科长、后任编辑部副主任,负责外国儿童文学作品的译介工作,制定选题,自己带头翻译和创作双管齐下。一场“文革”,打碎了任溶溶快乐而甜蜜的翻译之梦。一切外国优秀文学作品,包括儿童文学,全部诬为资产阶级“毒草”,被打入冷宫。这样,任溶溶什么都翻译不成,无奈被下放干校,在田头翻翻泥土,去猪圈里翻翻猪食,当了个老猪倌。新时期开始,文坛吹拂春风。他的儿童文学翻译亦获得了新生。他把翻译重点转到了欧美国家,翻译出《安徒生童话全集》,意大利童话《假话国历险记》,以及《夏洛的网》《精灵鼠小弟》等外国儿童经典作品。

从儿童文学的翻译中,任溶溶感悟到,中国作家应该有自己创作的儿童作品,以满足亿万少年儿童的精神渴求。从1958年写下成名作《没头脑和不高兴》的童话集起,他先后创作出版了近四五十本儿童小说、童话及儿童诗集。

一直沉浸在儿童世界里,一直干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任溶溶有着令人羡慕的幸福指数。他整天乐呵呵的。即使到了晚年,满脸皱纹下,仍掩不住一张儿童型的调皮脸。谈起童年往事,他会情不自禁地说:“好白相啊!”滔滔不绝地讲他儿时喜欢看的电影故事。他是广东人,继承好吃传统,早年就吃遍大上海各家名饭店。“好白相”成了他的一句口头禅。我一直以为任老新作不断,身体不错。一次与他同行,去乌镇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在小镇的石板桥上,看他迈上去很缓慢,很吃力,还不让人扶一把,心里就咯噔一下:任老真的老了。有次,他对围着他的一群小朋友快乐地说:“你们是小小孩,我是老小孩,大家都是小孩啊!”有了这样一颗不老的童心,他的笔下才会流出那么多风趣而幽默的故事。正如他说:“我生下来就是应该做儿童文学工作的。”因为,有国际儿童书籍委员会翻译奖、亚洲儿童文学奖等诸多奖项,可以为这句话作证。

从“小读者”到“老读者”

我写过较多关于任溶溶的儿童翻译书话,《小草儿历险记》在他早期译著中,属于篇幅较长的一部,版权页标示为“字数108000”,超过十万字,现在可称长篇儿童小说了。原作者是谢·罗扎诺夫,由伊·格林施简插图,马如瑾装帧,由上海少儿出版社初版于1953年7月,到1956年4月的第7次印刷中,印数已达39100册了。这不是印刷奇迹,在任溶溶的译著中,很少有不过万的印数的。要是放到现在,这样的印数,准让出版社编辑和领导笑得合不拢嘴。 

这小说的内容写的是,小草儿和他的爸爸出城滑雪,中途失散了。小草儿找他的爸爸,爸爸也找小草儿,两人像捉迷藏一样找了好半天。自然,这是在幸福的苏联,小草儿在大人温暖的关心照顾下,不久就回到了爸爸妈妈的身边。可是他一路上坐过地下电车,坐过火车,坐过电气列车,参观过发电站,看见过打旗语,一句话,长了很多知识。

这是该书版权页上的“内容提要”,最后几句话是:“我们看了这本书,就等于跟着小草儿在莫斯科走上一遍,可以亲切地看到苏联人民的生活,也可以长上很多知识”。

这篇“内容提要”的文字,应该就是出自译者之手。他在书的前面还写有一则《译者的说明》:“这一本书,我原来根据原书1949年出版的第13版翻译,这第13版是经过作者重大修改的。我译好以后不久,又看到原书的1951年版,发现作者又作了修改,于是根据新版本重新校改过。为了使这一本有趣的书更适合咱们中国小朋友阅读起见,原书中有几处为中国小朋友所不能了解的地方,我作了一些改动。

这段简短的说明文字,向读者交代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译本的问题,原作者有权一遍遍修改自己的作品,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应该是一次比一次更好,一次比一次更满意。对于后译者来说,选取作者最新修改的版本进行翻译,是最好的选择。任溶溶的可贵之处,是在见到作者有了更新版本后,对自己的译本作了跟进式的校改,给中国读者提供最完善的一个译本。另一个是译者为读者着想,不是生搬硬套的“拿来主义”,而是根据中国国情和小朋友的理解,尽量把文字译得更通俗易懂些。这也体现出译者的难能可贵处。

这个儿童长篇也真是长,分了49个章节,如此之细,更适合小朋友们阅读。第一节是“关于小草儿”,开头写道:“小草儿是个男孩子,他还小啦。什么事情他都想知道,他好像田野上刚长出来的春天小草儿,望花朵,望树木,望太阳,望天上的云,望整个世界。飞机在他头上飞过,他望着飞机,心里想,为什么飞机不像鸟儿那样扑翅膀呢?它跟鸟儿不是一样一模一样吗?不扑翅膀,它怎么会飞呢?”  

这小草儿真是一个认真、有趣、爱想问题的可爱小男孩。

小草儿历险可真有险,书中写道:小草儿“抽抽鼻子回答说:我根本没哭,我好像揳见一只狼了”,“这里没有狼的”,小姑娘大声说。接着她静下来,低声问他:“什么狼啊,大吗?”“大大的,比钢琴还大”。小草儿一面说,一面已经在那里想象出来,有一只像钢琴那么大的三脚狼向他们拐过来,张开了大嘴,它那些牙齿像钢琴的键一样,有黑的有白的。

其实,这是一种梦幻般的想象,是有惊无险啊!

书的最后一节是“整个故事这就完了”,用了一连串的排比句“这是真的,火车头和电气列车在土地上开,发电站发电,电沿着电线流,可以燃烧的煤气沿着管子走。这是真的,天一黑,全莫斯科就点起了电灯,克里姆林宫的星星也开始照得更亮。这是真的,在不十分远的地方,住着一个小姑娘叫小太阳,我爱她,我就把这个故事献给她”。小说到此已是尽善尽美了。

这是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上海少儿出版社出版的一种近于正方形小开本的可爱儿童书,书中的原插图因为是黑白钢笔画,倒是很有趣味。现在的童书,如果有条件的话,建议尽量配上精美的插图,这样可以增加儿童们的阅读兴致。”读图时代,视觉的吸引,永远是儿童第一需要的。

专注藏书文化19年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