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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论“含蓄与寄托——《诗》中言情之心理描绘”

 依然听雨依然闲 2019-06-04

《管锥编-毛诗正义》札记之三十四

 钱钟书论“含蓄与寄托——《诗》中言情之心理描绘”

/周敏           

《管锥编-毛诗正义》第三十四则《狡童》,副标题为《含蓄与寄托——中言情之心理描绘》

《狡童》是诗经-国风中的一首古诗: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译文:

那个帅小伙啊,不肯和我说话呀。都是因为你,使我茶饭不思。

那个帅小伙啊,不肯和我共餐呀。都是因为你,使我夜不安寝。

【含蓄与寄托】

[诗写男女未必是说君臣]

关于《狡童》所写何事,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一种是汉代经儒们的解读——《狡童》为寓意君臣事。

毛诗小序注《狡童》:“刺忽也,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郑笺云:“权臣擅命,祭仲专也。”毛、郑注此诗,认为郑昭公忽不能与贤人共图国事,致使祭仲擅权,危害国家。诗人写此诗正是讽刺这件事。后人多从其说。

一种是宋代朱熹的解读——《狡童》为叙说男女情事。

朱熹《集传》与汉代经儒们见解不同,他说《狡童》是“淫女见绝”之作,即女子被情侣冷落而写出的情诗。“见绝”即现今之断绝交往、劈腿。

我们知道,汉儒和朱熹对《诗》的研究方法是不同的:

汉儒们把《诗》当作经书看,说《狡童》在寓意君臣;朱熹是把《诗》当作诗看,或者说,当作民歌看,所以朱熹说《狡童》在叙述男女情事。

朱熹曾质疑“解《诗》凡说男女事皆是说君臣”的论调,反对千篇一律,认为:《诗》写男女事,有的是在说君臣,有的不是在说君臣。

朱熹解诗从文本出发,就诗论诗;汉儒把《诗》当经读,从政教的角度,注诗习惯把说男女解释成说君臣,其依据在诗外。

钱钟书力挺朱熹。称赞他的观点为:“明通之论”。

他把朱熹和汉儒相比较,说:“窃以朱说尊本文而不外骛,谨严似胜汉人旧解。”认为就解诗方法看,朱熹比汉儒要严谨一些,也切合实际一些。

[诗写男女未必是指淫奔]

钱钟书赞成朱熹的观点,诗写男女未必是说君臣,但不同意朱熹把《狡童》的女主人公视为淫女。

朱熹指《狡童》为“淫女见绝”之作,其中有个“淫”字,就是把诗中女主人公看作淫女。西周以降,男女缔结婚姻必须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私自结合即是非礼非法,称为"淫奔",不为宗族和社会所承认。朱熹沿袭的是封建道统的观点,习惯把《诗》中写有男女的篇什解为“淫奔”,这是他的偏见。

钱钟书引用有关史籍,通过归谬法,指出习惯把诗写男女看作是说“淫奔”的荒谬可笑。高攀龙在东林讲学,曾质问,《木瓜》诗没有“男、女”二字,为何说它是“淫奔”呢?来风季说,即使有“男女”二字,何必一定是“淫奔”呢?张衡《四愁诗》有“美人赠我金错刀”语,难道张衡淫奔吗?箕子《麦秀歌》有:“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此狡童指纣,纣是君王,难道纣王淫奔吗?此类诘问非常有力,攀龙表示叹服。

结论:诗写男女未必是指淫奔,朱熹“淫女见绝”的“淫”字是站不住脚的。如若不信读者通览一下《狡童》 ,何曾有一个字表明诗的女主人公涉嫌“淫奔”?

[含蓄与寄托的概念]

钱钟书澄清了《狡童》的一些偏颇之后,进入正题,开始谈诗的含蓄和寄托问题。

诗比其他文体蕴藉、深厚、意味隽永,是因为诗有“言外之意”。

钱钟书说,诗的“言外之意”有含蓄和寄托两种情况,需界定和分辨清楚。

“含蓄”是言语节制,不把想法像竹筒倒豆子那样全部说出来,只是提示、或暗示一下,其余由读者去咀嚼、寻味、领悟和补足,所谓“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寄托”是“言在此而意在彼”,是指桑骂槐,或指东说西,或托物言志,或借景言情等等。

   含蓄和寄托的共同之处,是均有“言外之意”;不同之处是,含蓄“言外之意”的根据在诗内,其“言外之意”是从诗内所写推理、联想出来的;寄托“言外之意”的根据在诗外,从诗内所写无法寻求,唯有根据别的材料如写作背景、作者生平遭遇等外在东西来指认出诗内所述实是某事、某意。

钱钟书指出:诗之含蓄,诗内所写和“言外之意”犹形之与神;诗之寄托,诗内所写和“言外之意”则犹形之与影。形与神——诗内和诗外是一体的,而形与影——诗内和诗外是两张皮。

[《狡童》之含蓄和寄托]

关于《狡童》诗的含蓄,钱钟书是这样表述的:

首章云:“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而次章承之云:“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是“不与言”非道途相遇,掉头不顾,乃共食之时,不瞅不睬;又进而并不与共食,于是“我”餐不甘味而至于寝不安席。……若夫始不与语,继不与食,则衾余枕剩、冰床雪被之况,虽言诠未涉,亦如匣剑帷灯。……其意初未明言,而寓于字里行间,即“含蓄”也。

“始不与语,继不与食”即帅小伙不搭理她、不和她共餐是《狡童》诗内所述,“衾余枕剩、冰床雪被之况”即该女子的空床寂寞景象是《狡童》“言外之意”。“衾余枕剩、冰床雪被之况”是钱钟书想象、推断的结果,读者也不难得出和钱先生同样的结果。《狡童》诗言有尽而意未穷,这就是《狡童》诗的含蓄。

关于《狡童》诗的寄托,钱钟书是这样表述的:

“寄托”也者,“狡童”指郑昭公,“子”指祭仲擅政;贤人被挤,不官无禄,故曰“我不能餐息”。则读者虽具离娄察毫之明,能为仓公洞垣之视,爬梳字隙,抉剔句缝,亦断不可得此意,而有待于经师指授,传疑传信者也。

毛诗小序说,《狡童》诗中“狡童”指郑昭公,“子”指祭仲擅政,贤人遭排挤,所以说“我不能餐食”。对于这样的“寄托”,如果没有经师的指点,读者纵然有离娄、仓公明察秋毫、穿墙透视的本领,对字隙和句缝进行挖掘探寻,也无法知悉。

比较一下,《狡童》诗的“含蓄”易解,而《狡童》诗的“寄托”难察。

[诗必取足于己,空诸依傍]

钱钟书在分析、比较《狡童》诗之“含蓄”与“寄托”的分别之后,发表了他对诗艺的主张。

钱钟书指出:

“诗必取足于己,空诸依傍而词意相宜,庶几斐然成章;苟参之作者自陈,考之他人载笔,尚确有本事而寓微旨,则匹似名锦添花,宝器盛食,弥增佳致而滋美味。芜词庸响,语意不贯,而借口寄托遥深、关系重大,名之诗史,尊以诗教,毋乃类国家不克自立而依借外力以存济者乎?尽舍诗中所言而别求诗外之物,不屑眉睫之间而上穷碧落、下及黄泉,以冀弋获,此可以考史,可以说教,然而非谈艺之当务也。”

钱钟书这段话讲了几层意思。

第一,主张诗要立足于以诗句本身来传情达旨,斐然成章。诗如何做到“取足于己,空诸依傍”呢?

薛雪《一瓢诗话》云:

“作诗必先有诗之基,基即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载其性情智慧,随遇发生,随生即盛。千古诗人推杜浣花,其诗随所遇之人、之境、之事、之物,无处不发其思君王、忧祸乱、悲时日、念友朋、吊古人、怀远道,凡欢愉、忧愁、离合、今昔之感,一一触类而起,因遇得题,因题达情,因情敷句,皆因浣花有其胸襟以为基。”

杜浣花即杜甫,忧国爱民之志士,有胸襟之人也。有胸襟便能随遇、随触而诗,如此写出的诗来源于现实,来源于遭际,来源于生活,必然取足于己,空诸依傍。

取足于己,空诸依傍就是不蹈袭前人,不固守程式。

第二,我们说某诗有寄托,必须要有依据,反对没有根据的主观臆断,反对捕风捉影、故作高深。如果诗人自陈诗有某种寄托,并且有其他材料相印证,当然可以认定。而如果诗人之诗本来就是粗词陋句,语气不顺,却借口寄托遥深、关系重大,自诩为诗史,自夸为诗教,就很可笑了。

第三,不排斥诗有寄托,但更提倡诗人将自己的情志体现在诗句的字里行间,读者欣赏诗也要立足于诗句所写,在诗中已有字句的基础上去生发、联想诗的“言外之意”,揭示其丰富蕴藉,不赞成凭空臆断。那些抛开诗中所写而在诗外去无端寻求深意,对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却上穷碧落、下及黄泉,希望在别处得到意外收获,绝不是诗艺的正路。

【《诗》中言情之心理描绘】

(二)《诗》中言情之心理描写

《狡童》、《蹇裳》、《丰》、《东门之墠》等诗,颇可合观。《东门之墠》云:“岂不尔思,子不我即。”《蹇裳》云:“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王风·大车》云:“岂不尔思,畏子不奔。”三者相映成趣。

以上是《诗经》中几篇诗意相近的句子。第一句:我难道不想念你,哪知你不来亲近我。第二句:你不想我,你就不怕别人惦记?第三句:我怎么不想你,怕你不敢和我私奔啊。这都是心理描写,因女子性格差异而口气不同,钱钟书将其捉置一处,使其相映成趣。

《褰裳》那一篇,男士投桃以求,女子也芳心暗许,但后来女子因胆怯及其它原因,没有和心仪走到一起,强自安慰。《丰》说,“悔予不送兮”,“悔予不将兮”。后悔当初没有跟随心仪而去,不管是因为自己耍小性子,还是父母的阻扰,她都深深地后悔了。《子衿》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即: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就此断音信?你为何不来找我。——此女宽宥自己却厚望情人。《丰》:“衣锦褧衣,裳锦褧裳”,“驾予与行”,‘驾予与归”,即《氓》之“以尔车来,以我贿迁”;盖虽非静女,亦非奔女。——里面穿着锦缎衣,外面罩着披风,等着你的车来,把我连同嫁妆一起带走吧。凡此等等,谅不赘述。

钱钟书此则是告诉我们,中国小说的心理描写实际上肇始于《诗经》。

大家知道,中国的小说与西方小说相比,长于语言、动作、情态描写,而短于心理刻画;西方小说的心理活动往往是大段的独立的,中国小说的心理描写则常常是和情节糅合在一起的。这些特点在《诗经》的心理描写中已见端倪。

二〇一九年六月四日

(注:篇中斜体字引自《管锥编-毛诗正义》第三十四则)

附录:《管锥编-毛诗正义》第三十四则

三四狡童

(一)含蓄与寄托

《狡童·序》:“刺忽也,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按《传》、《笺》皆无异词,朱熹《集传》则谓是“淫女见绝”之作。窃以朱说尊本文而不外骛,谨严似胜汉人旧解。王懋竑《白田草堂存稿》卷二四《偶阅义山无题诗、因书其后》第二首云:“何事连篇刺‘狡童’,郑君笺不异毛公。忽将旧谱翻新曲,疏义遥知脉络同。”自注:“《无题》诗、郑卫之遗音,注家以为寓意君臣,此饰说耳。与‘狡童’刺忽,指意虽殊,脉络则一也。”盖谓李商隐《无题》乃《狡童》之遗,不可附会为“寓意君臣”,即本朱说,特婉隐其词,未敢显斥毛、郑之非耳。朱鉴《〈诗传〉遗说》卷一载朱熹论陈傅良“解《诗》凡说男女事皆是说君臣”,谓“未可如此一律”;盖明通之论也。

尤侗《艮斋杂说》卷一、毛奇龄《西河诗话》卷四均载高攀龙讲学东林,有问《木瓜》诗并无“男、女”字,何以知为淫奔;来风季曰:“即有‘男,女’字,亦何必为淫奔?”因举张衡《四愁诗》有“美人赠我金错刀”语,“张衡淫奔耶?”又举箕子《麦秀歌》亦曰:“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指纣而言,纣“君也,君淫奔耶?”攀龙叹服。尤、毛亦津津传达,以为超凡之卓见,而不省其为出位之卮言也。夫“言外之意”(extralocution),说诗之常,然有含蓄与寄托之辨。诗中言之而未尽,欲吐复吞,有待引申,俾能圆足,所谓“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此一事也。诗中所未尝言,别取事物,凑泊以合,所谓“言在于此,意在于彼”,又一事也。前者顺诗利导,亦即蕴于言中,后者辅诗齐行,必须求之文外。含蓄比于形之与神,寄托则类形之与影。欧阳修《文忠集》卷一二八《诗话》说言外含意,举“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及“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两联,曰:“则道路辛苦、羁愁旅思,岂不见于言外乎?”兹以《狡童》例而申之。首章云:“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而次章承之云:“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是“不与言”非道途相遇,掉头不顾,乃共食之时,不瞅不睬;又进而并不与共食,于是“我”餐不甘味而至于寝不安席。且不责“彼”之移爱,而咎“子”之夺爱,匪特自伤裂纨,益复妒及织素。若夫始不与语,继不与食,则衾余枕剩、冰床雪被之况,虽言诠未涉,亦如匣剑帷灯。盖男女乖离,初非一律,所谓“见多情易厌,见少情易变”(张云璈《简松草堂集》卷六《相见词》之三),亦所谓情爱之断终,有伤食而死于过饱者,又有乏食而死于过饥者。

[增订四]曹邺《弃妇》:“见多自成丑,不待颜色衰”,即张云璈所谓“见多情易厌”;邺《登岳阳楼有怀寄座主相公》:“常闻诗人语,西子不宜老”,则言色衰爱弛。爱升欢坠(《后汉书·皇妃传》上),赵盛班衰(刘孝绰《遥见邻舟主人投一物,众姬争之,有客请余咏之》),察其所由,曹氏四语可以囊括矣。

阔别而淡忘,迹疏而心随疏,如《击鼓》之“吁嗟洵兮,不我信兮!”是也。习处而生嫌,迹密转使心疏,常近则渐欲远,故同牢而有异志,如此诗是。其意初未明言,而寓于字里行间,即“含蓄”也。“寄托”也者,“狡童”指郑昭公,“子”指祭仲擅政;贤人被挤,不官无禄,故曰“我不能餐息”。则读者虽具离娄察毫之明,能为仓公洞垣之视,爬梳字隙,抉剔句缝,亦断不可得此意,而有待于经师指授,传疑传信者也。诗必取足于己,空诸依傍而词意相宜,庶几斐然成章;苟参之作者自陈,考之他人载笔,尚确有本事而寓微旨,则匹似名锦添花,宝器盛食,弥增佳致而滋美味。芜词庸响,语意不贯,而借口寄托遥深、关系重大,名之诗史,尊以诗教,毋乃类国家不克自立而依借外力以存济者乎?尽舍诗中所言而别求诗外之物,不屑眉睫之间而上穷碧落、下及黄泉,以冀弋获,此可以考史,可以说教,然而非谈艺之当务也。其在考史、说教,则如由指而见月也,方且笑谈艺之拘执本文,如指测以为尽海也,而不自知类西谚嘲犬之逐影而亡骨也。《文选》录《四愁诗》有序,乃后人依托,断然可识,若依序解诗,反添窒碍,似欲水之澄而捧土投之。故倘序果出张衡之手,亦大类作诗本赋男女,而惩于“无邪”之戒,遂撰序饰言“君臣”,以文过乱真,卖马哺而悬牛骨矣。后世诲淫小说,自序岂不十九以劝诫为借口乎?

[增订四]当世美国史家亦谓历来秽书作者每饰说诲淫为劝善;其描摹媟亵,穷形极态,托言出于救世砭俗之苦心,欲使读之者足戒(their [the pornographers'] pious alibi that the offen¬ding work was a covert moral tract excoriating the very vices it was compelled to explore so graphically)。

“我”不必作者自道,已详前论《桑中》。抑尚有进者。从来氏之说,是诗中之言不足据凭也:故诗言男女者,即非言男女矣。然则诗之不言男女者,亦即非不言男女,无妨求之诗外,解为“淫奔”而迂晦其词矣。得乎,欲申汉绌宋,严礼教之防,辟“淫诗”之说,避堑而堕阱,来、高、尤、毛辈有焉。

(二)《诗》中言情之心理描写

《狡童》、《褰裳》、《丰》、《东门之墠》等诗,颇可合观。《东门之墠》云:“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褰裳》云:“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王风·大车》云:“岂不尔思,畏子不奔。”三者相映成趣。《褰裳》之什,男有投桃之行,女无投梭之拒,好而不终,强颜自解也。《丰》云:“悔予不送兮”,“悔予不将兮”,自怨自尤也。《子衿》云:“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子宁不来”,薄责己而厚望于人也。已开后世小说言情之心理描绘矣。《丰》:“衣锦褧衣,裳锦褧裳”,“驾予与行”,‘驾予与归”,即《氓》之“以尔车来,以我贿迁”;盖虽非静女,亦非奔女。“衣锦”、“裳锦”,乃《汉书·外戚传》上:“显因为成君衣补”,颜注:“谓缝作嫁时衣被也。”《焦仲卿妻》亦云:“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左手执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挟裙,晚戍单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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