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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春天，《诗十七首》的发表轰动了瑞典文学界，让二十三岁的托马斯显得如同一名成熟而天赐的诗人。那种生而成熟的诗人的概念当然是谬误的，但《诗十七首》无疑是瑞典诗歌界中，最卓越的首次版诗集之一，因此这种珍视的谬见会广泛地散布一点也不奇怪。托马斯的头一本诗集出版以前，他没有发表多少首诗。一个原因可能是他还年轻；另一个原因是他非常有判断力，仔细地检查自己的作品的质量。 托马斯自己说他十六岁以前对文学不大感兴趣。他十一岁时决定要写一部比布雷姆的十八巨册《动物的生活》更丰富的著作。他完成了一种名为花生蚯蚓[1]的极小动物类的研究之后，就放弃这个计划。十三岁时，他迷上了非洲的地理和探索，读了很多关于非洲的书籍。上了高中，音乐与绘画对他的意义比文学重要得多，他希望将来成为一个作曲家。 1940年代该算是瑞典现代自由诗的黄金时代。托马斯的同班同学中有相当多的少年对现代诗非常感兴趣。受了他们的影响，托马斯也很快学会欣赏法国与瑞典超现实主义诗人的作品，十六岁时开始自己写作，同时也阅读瑞典19世纪与18世纪的诗。 [1] Sipuncula, 正式学名为星虫，别名花生虫。 我相信1940 年代瑞典所有的高中学校，都有一个志在文学的学生协会。我也相信很多高中学生是写诗的。可惜的是他们离开学校之后，多半就不再写了。托马斯就读的高中，是斯德哥尔摩最有名望而且历史最为悠久的高中学校之一，历来着重于美学方面的学术。理所当然也有一个名为“团结与友谊”的学生协会。这个协会承办文学比赛与诗歌朗诵会，也出版一本每年两期的文学杂志。春天期叫《布谷鸟》(Göken)，秋天期叫《鲁克》(Loke)。每星期六下午，协会的董事会在托马斯的家里开会喝茶。1940代末至1950年代初，“团结与友谊协会”成为对文学感兴趣的年轻学生一个定期聚会的场所。 2006年，作家兼出版家尤纳斯·埃勒尔斯特罗姆(Jonas Ellerström) 收集托马斯发表《诗十七首》之前所写的十首诗。[1]以下的数据多半是 埃勒尔斯特罗姆先生提供的。 [1] 见《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少年诗歌》( Tomas Tranströmers ungdomsdikter, 2006 )。 在《布谷鸟》和《鲁克》发表文章与诗歌的学生中，有相当多在后来成为优秀的作家，诗人，文化记者，出版界的要人和著名的文学家，像是作家兼出版社社长拉塞·伯格斯特罗姆( Lasse Bergström)，文化记者，诗人兼美学教授布，格兰迪恩，小说家兼名誉教授的林西文(Sven Lindqvist)和优秀诗人悦然·帕尔姆(Göran Palm )。 瑞典最大的出版社邦尼尔( Bonnier)开始资助名为《当月桂树生长之时》[1]。从那时起，学生们的文化圈子扩大了。斯德哥尔摩东区最有名望的高中的两个学生谢尔·埃斯普马克( Kjell Espmark)和培尔·魏斯特贝( Per Wästberg )，都在那新的杂志投稿。《当月桂树生长之时》1949年第二期刊登了托马斯的《诗五首》(5 dikter),和埃斯普马克一篇非常多情的短篇小说。1950年，魏斯特贝获选为杂志总编辑。杂志第三期刊登了总编辑的四篇稿件，其中只有一篇用总编辑的本名。魏斯特贝后来告诉我，他不好意思投那么多稿件，因此乱编了一些姓名。其中之一是Östdahl。( Wästberg是“西山”的意思，Östdahl是“东谷”的意思。) [1] Medan lagrarna gro，杂志的名字取自学生们高中毕业时所唱的一首歌的歌词，专门发表瑞典高中学生的作品。 1948年的《鲁克》里，刊登了托马斯的四首诗： I 此霎那 如温暖的烟雾在阴冷的空气中上升 此安静的霎那 狗给摆脱了吠声 兔子给摆脱了恐惧 笛子给摆脱了吹笛人之嘴唇 独自地吹 在与秒钟的军队作战 而溺死于漩涡 可活得过我的 这贫穷美丽的霎那中 这首诗的语法结构是比较特殊的，第二阕头三句重复的部分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II 矿区 我走在闷烧的伤痕上 (在蓟花的霎那中) 我皮带上挂着一千种钥匙 (这儿还曾有车轮转动) 一直孤独的矿塔 魔王的指头 为渴望水而变黑的砂粒 为渴望风暴而变黑的云杉 我走在闷烧的伤痕上 像受惊的马烧焦了的云在树上飞过 小径寻找它们的目的 树林的带子上有一千种钥匙 可惜的是，译文不能反映第二首诗第二阕中的头韵：矿塔(gruvtorn)、沙粒(gruset)、云杉( granen )。 III 游泳 你要是要游泳 水应该是活的 水应该在逃跑 嘴里含着卵石 游泳的人 让水在他皮肤的乐器上演奏的人 是水流中 一个软的锚 一只骰 像火把般光亮 像溺死的士兵般孤独 游泳的人慢慢烧着 他是饥饿的码头的 一种饵子 要是有码头 他惹起不安 要是有海滩 可自己安静地走过无穷无尽的山岭 他肺里烧着火 第三首诗展现了托马斯诗歌中最有代表性的群岛环境。 IV 缓慢乐章 我们都要死为了太沉重的头颅 为了太大的眼睛 为了拖着的长发 我们都要在沉重的水里化石 第四首的题目显示托马斯的诗与音乐的关系。这四首诗之间有一些共同点：不用标点，原文也不用大写字母。对每个夏天在一一个海岛上生活的托马斯，水在这四首诗所起的象征作用是很重要的。 在《当月桂树生长之时》发表稿件的谢尔·埃斯普马克，后来成为斯德哥尔摩大学退休名誉文学教授与瑞典最具分量的作家和诗人之一，对托马斯的诗歌发表了很深刻的研究。1998 至2004年间，他担任了瑞典学院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的主席。培尔·魏斯特贝于2005年获选为他的继任者。 《当月桂树生长之时》1949年第二期刊登了托马斯的五首诗: I 被放弃的日子 躺在沙滩上 小蜘蛛用细沙建筑 细沙环绕被放弃的船 在织海的 织布机 和以影子为惟一同伴的 沙上的蜘蛛之间 ：被放弃的水手 被放弃的日子 遇难船盖着每人的沙滩 II 睁开着眼睛 睡吧 在宽阔的山坡上 你纺织品布满了 盲目的黑点 你的海图画在 黑豹的皮子上 你的网腐烂在 你忘掉它们的海里 这两首诗的超现实主义气氛很浓，描写的风 景也是丰富如画的。 Ⅲ 冷气青色公驹 隐约出现雾里 于是找着洞室 洞室藏有死人 水磨慢慢咕隆 轮子总不停止 死人手在发亮 风在天上逃跑 托马斯在高中时读到罗马诗人贺拉斯的诗，发现诗的形式是多么重要。在这首诗里他创造了一种非常简单而与内容适切的节奏:每句用三个扬抑格的节奏。为了在我的译文里保存这个形式，我必得用一种稍微反常的语法。 Ⅳ 发烧的水藻 睡在身体的池子里 像一只吃饱了血的 巨大的壁虱 太阳悬停在 树林边上 在这首诗里，十七岁的诗人创造了一个既惊 奇又吓人的隐喻。 V 推婴儿车的人在太阳的圆盘上显现 他的脚刚压死一只蚂蚁 雾的指头触摸着教堂墓地 车轮停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墓 男人俯下身倾听：他有张水手的脸 放在地上的花是一样枯萎的 瑞典文学杂志《展望》(Utsikt) 1950年第十号刊登托马斯的诗《托卡塔曲》( Toccata): 桅杆上升后无形地分叉 像学一条猛鱼 沉黑了锚。 一只沉重的树枝使圣流动摇 在难以解释的事件爆发的花园。 这里人的影子停止 被光线钉住的。 在这里介绍的十首诗写于1948年至1950年之间。除了发表于《当月桂树生长之时》的第三首诗之外，都是自由诗。 谢尔·埃斯普马克指出《诗十七首》的头十四首，写于1949年至1951年间。如上所说，托马斯在高中攻读拉丁文时，发现贺拉斯的诗歌有一种形式上的美。《诗十七首》一共包括八十阕。其中十三阕用古代的萨福式格律，两阕用阿尔凯式格律。 八十阕中的四十八阕使用有五个重音的抑扬格的无韵诗体。1952年， 托马斯在沿海炮兵部队服兵役时，尽量阅读军队图书馆所藏的莎土比亚全集。瓦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与狄兰·托马斯( Dylan Thomas)对他无韵诗的写作无疑也有一定的影响。《诗十七首》其余的十七阕则是自由诗体。 据我所知，托马斯为1950年代初瑞典惟一使用古代诗律写诗的年轻诗人。自从《诗十七首》面世，托马斯一直走他自己的路，创造了比青铜还永久的杰作。 （译诗稍有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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