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曾是上海美专学习国画(老师王个簃)出身的青年程十发,适时把个人兴趣转移到新社会提倡的年画、连环画(实则宣传画)上来。不久,他得解放区来的版画家吕蒙相助,进入吕蒙当领导的华东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任专职创作员,画年画、连环画和书籍插画。程十发脚踏实地,忘我工作,相继创作了水墨和彩墨连环画《画皮》《召树屯和喃诺娜》《亚比与山罗》等。从1953年开始,应用白描手法为英文版《儒林外史》创作了别具一格的插图,于1959年莱比锡国际书籍装帧展获得银奖。这套插图,至今已经成为一代经典。包括他几度为《红楼梦》插图画红楼人物,都不如这《儒林外史》的插图耐看。程十发的连环画创作数量大,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的《阿Q正传一O八图》《胆剑篇》等。而军队画家黄胄在北京,也不止一次为文学书籍插图。当年的“三红一创”,黄胄1961年受命为长篇小说《红旗谱》画插图,三个月内,精心画了两套国画插图,一套人物肖像给中国青年出版社用,另一套更复杂而带有情节性的,给了人民文学出版社。但是,“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那一套一直也没有出版,至今画稿在什么地方也不清楚了”(郑闻慧)。 程十发 《儒林外史》经典插画 程十发,1921~2007年;黄胄,1925~1997年。显然,黄胄比程十发小些,而程十发在黄胄身后,比黄胄又多画了十年。尽管如此,京沪两地,一南一北,他俩属于同时代人,而两人具有可比性,比较一下颇有意味。黄胄似乎是天才型的,程十发属于大器晚成。他或许没有黄胄曾经的大红大紫,但他作画像做学问一般,“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在相对平静、舒缓中登上了艺术高峰。 黄胄 《洪荒风雪》 俩人在国画的主题绘画方面各有力作。1953年,程十发创作了《歌颂美丽的祖国 歌颂伟大的毛主席》墨笔年画;1956年又有彩色年画《歌颂祖国的春天》。黄胄1955年从西藏回来,创作了《洪荒风雪》,1957年在布拉格第六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获得金奖。 黄胄早年随赵望云和韩乐然学画,练得一手好速写。程十发的作品是海上画派营养而滋生的文人画。仔细品味两人的作品,黄胄作画,没有程十发笔下自带的那种出神入化的文人意趣。 程十发作品 评论程十发的文人画,俞汝捷很早就概括了四个方面:一、程十发是海派文人画家中唯一迈进连环画领域,经过艰苦探索取得瞩目成就的一人;二、程十发是任伯年之后,海派文人画家中唯一的人物画家。他是填补空白的第一人;程十发是海上画坛突破门类藩篱的全能型画家;第四、海派国画的最大优点是勇于革新,善于创造。这一精神,在程十发身上体现得最为鲜明。 无独有偶,三四十年后,2017年8月,韩天衡深情评说程十发:“对于艺术,发老始终有着顽强的探索求新精神,是一位通才艺术家。”他举了两个例子——20世纪60年代开初拍过一部任伯年的纪录片,那里面具体代笔示范者,就是程十发。程十发有时有深意地说:谁不学王羲之,我就投上他一票。潜台词是,重现就是复制。当年,程十发曾经让韩天衡为其治印一方:“古今中外法。”韩天衡说:“他的绘画,不是一味地流连一家一派,而是吸收、消化古今中外的先进理念、表现手法,以丰富自己。所以程十发先生的绘画不是沉溺在古人的笔墨、技法里讨生活,而是将之化为自己的精气神,有很多的自创。例如,发老画人物,或面部或身段,往往不是按传统的常规先用线条勾轮廓再敷色,他的很多人物画,脸部是不勾轮廓线的。画花卉,也是打破线与面的疆界,迷蒙混沌——现实生活中,活体人物哪来凝固不变的轮廓线呢?这不过是光与目交合的影像。中国画的先贤们提炼出多变善化的人物十八描,正是一种中国式的智慧和发明。而发老一定是悟到此理而反向为之的,不能不说是超凡的突破性创举。他的画用色上与其他画家也很不一样。发老就跟我说过,他绘画色彩的斑斓,是受唐三彩启发。唐三彩釉色经过窑变,展现出来的丰富、奇幻、不可言喻的色彩为发老所借鉴,这也是别具匠心的画外求画。”(《幽默 仁心 才情:忆程十发先生》) 黄胄 《流民图》1946年 边疆和少数民族题材,是他们作画的共同特色之一。1964年,黄胄夫人郑文慧在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学习,前去井冈山写生的黄胄,路过上海而停下来,特地拜访了林风眠,又和唐云、谢稚柳、朱屺瞻、程十发相见。后来,黄胄奉命组建中国画研究院不顺,负气转而筹建民办公助的炎黄艺术馆,大手笔“第一次吃螃蟹”,可旋即又被这个无底洞缠住了——为其管理耗尽了心血。程十发从1984年开始担任上海中国画院院长而直到最后。论中国画笔墨的底子,开头黄胄不俗,黄胄的《黄泛区写生》具有很高的水准。程十发逐渐臻于炉火纯青。一个不得不说的问题是,最初成立以齐白石为院长的北京画院,谓“大匠之门”,事实上是国家画院的框架。而开放以后组建的中国画研究院,到目前的国家画院,实际上没有起到理想的作用。画院与别的研究院不一样,老北京画院时代,北京以外的傅抱石和关山月、吴湖帆、石鲁等,于各地各领风骚。现在虽然明确了国家画院,但并不是说各地最有影响的画家全集中起来了,特别是南方人不喜欢北京的气候,不适应北京生活。这还不包括各美术学院的领军人物。所以,很难说现在的地方画院就只是地方水准。 本文刊发于2019年5月31日《大河美术》11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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