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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无事，重看《青蛇》。 我讨厌许仙，这个摇摆不定的男人，一时有天无日，一时有口无心，唯一的本事，便是多情罢。他们都以为他纯朴，实则最聪明——白蛇的好，温柔缱绻，他受；青蛇的妖，伶俐热辣，他亦受，两头得意。 他懦弱，却又贪心，得陇望蜀，还不忘自欺欺人一把，一生一世？呵，这样的台词，怎不甜得似蜜，毒胜鸠？ 李碧华的文字像她写的青蛇，冷眼旁观，充满妖气。越读越喜欢。只可惜了那烟雨西湖边的英俊书生....竟是个王八蛋。 只看过赵雅芝叶童《新白娘子传奇》的人可能永远无法明白许仙的渣，影视剧中他们永远是一对模范夫妻，然而小说中许仙，这个忧郁，儒弱的美男子，他对自己人生的分岔路口几度退缩，并且负情负义。他既贪恋白蛇的美貌，同时又希望拥有小青。在人类自以为是的聪明下，他不断起誓，又不断地违背自己的誓言。最后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生死攸关的时候，他选择了保全自己，遗弃了对他情深一片的素贞。
男人是什么？那是一种——叫女人伤心的同类。 我是他，我就不来。哪有这么现成的便宜可捡？他不来，不过损失一把伞，值多少？来了，得损失一生。 我想，这样的生涯，多烦闷，只因为男人的一句诺言，便苦苦守候，心中还念记他的轻颦浅笑，三言两语，手挥目送。一直的等，一直的等。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涯。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不是窝囊废，也一定会得选择。名是虚幻，利才实在。说金钱万恶的人，只因他没有。
我在二人身后，不是不羡慕。但我比素贞多了一重冷静。——素贞心底莫非也有隐忧？他可以一去不回，要是他不回来，素贞怎奈他何？天下女子都要吃这个暗亏。要是他回来，谁保他天天都深情若此？ 是的，是她先爱上了他。他心里明白。在这样的姻缘里，谁先爱上谁，谁便先输了一仗。他太明白了。他也爱她。但比起来，他那么平凡，她竟毫无条件送上了一切。 人人的妻子都“敢谓素姻中馈事，也曾攻读内则篇”。她们致力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就终此一生。如果丈夫心有外骛，她们更觉时间不敷使用，要拨一点出来悲哀。——但，这何尝是妖精的生涯？妖精要的是缠绵。
男人有什么好？——怎么说呢？那是叫人软弱无能，万念俱灰的快乐。 固知难以永久，不若珍惜片时。连黄昏也迟暮了。素贞快回来了！这三步之遥，我把心一横，断然缩短。我要他！——难道他不贪要我吗？快。急急忙忙的，永不超生的。 我用一种最轻忽迷惑的语调来问他：“——我——跟姐姐——是不同的。对不对？”我不放过他。匍匐身畔道：“我不容易感动，你要很爱我……你知道吗？你是她拣的，我……我是你拣的。”这样的一比较利害，这样的分别了身份地位，谁说我不晓得在适当的一刻装笨？女人有与生俱来的智慧，何况我累积了五百年，也不是省油的灯。
怕他忆起桩桩件件，叫我哑口难辩。我像个窃贼，不知应把赃物藏匿何处。那赃物，收不来折不起，它太大，明明可见。它太贵，脱不了手。它抖开着，为世人指点，亲友不容。——我竟偷了姐姐的男人！ 啊，他是知道的。不知什么时候，他因着人性的本能，洞悉一切，冷眼旁观我们对他的痴恋争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乃古之明训。整宗事件，他获益良多，却始终不动声色。他简直是财色兼收，坐享其成，把我俩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彻底原谅了一个不值得原谅的男人。女人就是这点犯贱！一夜夫妻百夜恩，任凭他反复地变卦，她又反复地原谅——无论她多口硬：“不要他不要他！”到头来，她还是原谅他。一切都是枉然。我枉作小人。这就是缘。
以上节选李碧华《青蛇》原著，这本书很有味道，我很喜欢一个流书用户的书评： 一生一世不变。你也有过许仙这样的誓言罢。以为一生一世也就是百年，誓言也这般轻浅，深可见底。百年同撒手，都是皱纹满面，谁还能有精血去吮吸别人。 可，女人的一生不只表面上的百年。 最大的亏空，如白蛇青蛇，这一生是无边的绵长，是连她们自己都不能看到尽头的等待。在五百年和一千年的交汇处，你竟然发这样的誓言哄她们。 是的，爱过的人很渣，可你依旧选择原谅他们，这是躲不过的缘分和劫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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