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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索不达米亚之眼 (七)美索不达米亚之眼

 老黄牛的书馆 2019-06-10

用了四天的时间,搞定了扎胡场站的事情,就出发回去办事处。可是没想到的是,回去的半路,出事了。

那天一早,阿巴斯旅长派了一辆军用吉普送我回去,当地下了场暴雨,结果公路被泥石流冲毁了。这地方平时降水量不大,但是就怕是这种气候和地质条件,因为平时不下雨,但是下雨就容易出现泥石流。公路走不通,于是司机选择了另外一条山路,虽然更加崎岖,路面倒还算平整。就在快出山口的时候,一个急转弯,突然轮胎一滑,车子翻了,滚下旁边大概两米的沟里。

车上一共四个人,除了司机,同车的还有两个扎胡场站的士兵,应该是搭车顺路去摩苏尔办事。很多影视或者文学作品里面,车子翻了肯定会滚下悬崖,然后车子一定会起火爆炸啥的。咱这个确实没有这么惊险,翻车确实翻了,下面也确实怪石嶙峋的,但是只是一个两米多差不多三米深的一道浅沟。因为是军用吉普,车子也没有太大的损害,只是玻璃全都碎了。没有汽油漏出来,更没有着火爆炸,它翻滚两圈就又站了起来,并没有底朝上的仰天躺着,但是车子已经发动不起来了。

走山路的时候,四个人都系了安全带,他们三个倒是没什么大碍,身上也就是划伤擦伤。但是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靠窗的左胳膊抬不起来,还被划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右腿膝盖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痛的动弹不得。

外边淅淅沥沥的还在飘着小雨,他们三个把我抬上路边的一小块空地,从车上找来急救箱,帮我把伤口的碎玻璃清理掉,然后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其实不大,可能是碰到了毛细血管,所以才流了不少血。其中一个士兵边比划边说,我也真的听不懂:当时已经完全懵了,而且人体和病理方面的单词也并不熟悉,估计他们也搞不清楚。

他比比划划的,我感觉是在说我的左臂出了问题,反正听天由命吧,就冲他点点头,由着他去吧。他过来弄了一下,痛得我直咧嘴。他说不是骨折,这个我听懂了,然后他就抓着我的胳膊向上一拖,听到里面嘎巴一声,痛得我想喊,却喊不出来。

不过他这一弄,左胳膊虽然还是很痛,但是可以动了。于是我知道,左肩膀应该是脱臼了,而且他已经帮忙纠正回来。连声说Thankyou,只是可惜不会说阿拉伯语。三个人帮我处理完,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简单包扎以后,就跟我一起坐在路边。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雨虽然不大,但是夹在风里,感觉非常的冷。

三个人一边坐着,一边聊着什么,我也听不懂,反正心情糟透了。知道自己死不了,但是身上真的痛啊!就在这荒山野岭的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来了一辆面包车,就像国内的那种搞运输的中巴车。车上还有几个座位,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司机跟其中一个大兵留了下来,等待救援。另外一个大兵带着我上了车,他跟面包车司机讲了些什么,司机就让副驾的人坐去后边,然后把我安排在副驾的位子。

我知道,他这也算已经尽力了,但是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开车,就我这已经散架了的身体,任怎么样都扛不住的。我把所有会唱的会哼哼的军歌,从《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义勇军进行曲》一直到《咱当兵的人》,在脑子里面全部过了一遍,算是精神食粮,稍微缓解了一些疼痛感。颠簸了三个小时候以后,总算熬到了摩苏尔。

大兵带我到了摩苏尔的军营,然后马上就去了一下当地的医院。医生检查倒是很认真,左臂脱臼,已经复位了,伤口虽然很深,但是表面积不大,没伤筋没动骨也没有感染。倒是右膝盖那个位置,没有检查出来是什么原因,但是还是一直很痛。医生打了一针,不知道是麻醉针还是什么,然后疼痛缓解了一些。

当时的伊拉克尽管已经遭受了以此战争洗礼,也正在经手联合国的制裁,但是这种外伤的医疗仍然是免费的。从这一点上面来看,不得不说,伊拉克的体系还是有它先进的地方,也对得起它文明古国六七千年的历史。

晚上就住在军营,给办事处打了电话,通报了一下情况。第二天一大早从摩苏尔换了另一辆军用吉普,走了差不多八个小时,回到拉马迪办事处。从车子上面下来的时候,我基本已经不会动了,也说不出来话,痛得都麻木了。魏哥和涛哥都还没有回来,但是姜处在,纳西姆也在。纳西姆看着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没再开玩笑,也没让我休息,直接把我塞到车上就去了医院。有纳西姆真的是很幸运的事情,他通晓中文跟阿拉伯语,否则我一个人去医院,哪儿痛都讲不清楚。

这一次去医院,在类似挂号登记的地方要求出示身份证或者护照,我出示了我的驾照,这东西一出场就有大用途。仍然是不用自己出钱,又是检查,又是没有检查出来什么问题,所以医生给开了一些止痛药,让我休息几天,然后又跟纳西姆说了几句什么。

出来以后我就问纳西姆,哪里有卖牛骨头的地方,想着按照中医的讲法,缺什么补什么。但是纳西姆告诉我,拉马迪本地牛肉很少,都是鸡肉和羊肉,还有骆驼肉。而且伊拉克人的传统,很少炖骨头汤,他们只吃肉,骨头只在牛排里面见过。不过医生让他找一点本地的草药,说可能是拉伤,用一点草药试一下。然后,纳西姆神神秘秘的告诉我,还有个东西要交给我。

医院距离办事处不远,其实拉马迪本身也不大,估计还没有摩苏尔大。把我送回办事处,纳西姆就出去找草药去了。我觉得古代的人类文明,其实归根结底大家都有相通的地方,咱们国家也有草药,阿拉伯那边也有草药。他们的医学曾经非常发达,据说世界上最早的医学院就是阿拉伯帝国时期,在叙利亚那边建立的。就算是近代,世界上第一例眼科手术和第一例肝脏移植手术,也都是在叙利亚完成的。当然,那边现在乱的一塌糊涂,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文明和秩序。

都已经吃过了晚饭,纳西姆才急匆匆的赶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里面有几种叶子,还有几种花花绿绿的颗粒。纳西姆去厨房找了一个蒜缸子,把叶子捣碎,然后把彩色的颗粒倒进去,搅拌均匀。他告诉我,那些亮晶晶的颗粒其实是矿物盐,还挺金贵的。纳西姆把和着盐粒的草药煳在我的膝盖上,然后用纱布缠了几道,避免晚上不小心掉下来。

弄完了这些,已经很晚了,但是他还是意犹未尽的意思。匆匆回了一趟办公室,又马上回来,手里面拿着一个红白色的绸布头巾。伊拉克人喜欢用绿色的绸布头巾,写上真主伟大,必胜,美国佬滚蛋啥的,在大型集会的时候系在额头上。纳西姆展开那个布条,那上面是黄色的手写的阿拉伯文,但是我看不懂。纳西姆解释说,这不是普通的扎头,是昨天纳吉营长专程过来,委托他交给我的。说是交给我,我就会明白。

可是我还是一头雾水,纳吉?他怎么那么快就折返回来办事处?就算没受伤,昨天我也是赶不回来的。他留这个东西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祈福增寿的?带着疑惑,问了一下纳西姆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纳西姆郑重的告诉我,那上面写着:美索不达米亚之眼!

伊拉克人很少用红绸布头巾写字,更没见过谁用红底黄字,这样做应该是为了尊重中国的习惯。我心里明白,纳吉这个聪明透顶的家伙,一定马上发现了波谱仪的效果,但是我没主动说,他也没法问。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感激,但是又不能跟别人提起。于是他特意用这样的方式,找到了办事处一位本地员工来帮忙他把它转交给我。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微妙复杂,我们都是小人物,没有办法左右大局。但是有机会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奋斗,彼此尊重相互信任,并因此而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君子之交淡如水,以纳吉的家境,或者伊拉克人豪爽的个性,他就算送出一辆崭新的布加迪给我也不为过。况且,咱也不是那种不好意思接受礼物的人!红绸头巾在中东地区随处可见并不显眼,但是情谊在那儿摆着,礼轻情意重。一句“美索不达米亚之眼”,道出我们这行的理想和目标,这是多少辆布加迪都换不回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红色的头巾我一直小心保存,这才是对自己莫大的褒奖。

虽然膝盖有所好转,但是考虑到身体的伤还没有好,幼嫩的心灵也刚刚受到翻车的刺激,姜处决定,让我在办事处先休息一周,看伤情恢复的情况来决定,是否需要完成任务,还是应该提前回国。

休息一周可以,提前回国打死我也不干。还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爱国多敬业,实在是觉得太丢脸了。做为纯种东北人,咱们是“士可杀不可辱”的类型,苦一点痛一点,都没关系,但是如果这么点儿伤就回去,我的脸往哪儿放,这以后还怎么在工厂和车间里面混?!

于是强忍了一周,身上也确实好多了,外伤已经结痂,左肩也没那么痛,只是膝盖经常隐隐作痛,尤其是上下楼梯的时候。不过这些我都没跟姜处讲,只要我有一口气,一定要完成我的任务,使命大于天!姜处心里也明白,但是拿我没办法,只好同意我出发去最后一个地点,著名城市鲁特拜。

鲁特拜距离拉马迪大概300公里,就在去约旦的1号公路附近。城市规模也跟拉马迪差不多,二十几万人的小镇子。在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因为做为萨达姆大叔发射飞毛腿导弹的基地而闻名。场站就位于城市的西南,在靠近11号高速公路的地方。

鲁特拜附近有四个防空导弹营,其中两个SA-6和两个SA-8,由一个旅长统一管理。大概用了六天的时间,把所有备件更换任务完成,又用了三天时间测试,并在其中一个SA-8上面安装了波谱仪。利用其中的两个晚上进行了测试,但是都没有什么发现。身体状况确实不好,还要爬上爬下,实在挺不住了。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于是第十天,回了办事处。

这个时候姜处和涛哥也都回到了办事处,只差魏哥。大家都完成了任务,于是姜处就开始安排回国事宜。涛哥那边进展不错,他说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大概对北约预警机的指挥系统和作战单元有了初步的认识。

老早以前,我国曾经在图-4上面装了个盘子,但是到底预警机怎么工作,指挥半径是多少,怎么实现指挥,怎么跟地面配合,怎么自我防御,甚至打仗的时候应该跟前线保持多少距离,这些都没有经验。因此,透过对美军以及其盟军的观察,可以更有效的理解这些内容。涛哥只是搜集资料,他是雷达专家,不是军事家,所以更多的分析报告,可能还是需要有关部门来完成。

姜处很满意我们这次任务,涛哥和我的任务都算是圆满完成,但是姜处自己的任务却不太顺利。主要应该是在伊朗那边碰了钉子,这个姜处没有明说,但是日后确实见识到了。没两天,魏哥也回来了。

魏哥说,伊拉克现有的歼-7和米格-21,都已经很老旧了,没有得到必要的维护。就算升级成线控系统,对整体效能提升的影响也是有限的。不过魏哥看到了机库里面的苏-21和苏-24对地攻击机,这对我们的强五设计,将会有很大的帮助。

话说回来,毛子作战,其空军和对地攻击部队,都是军级指挥,是歼击机先出动,然后对地攻击部队出动的波状攻击模式。但是美军作战,尤其从90年代以后开始,变成空军先夺取制空权,但是同时对地攻击部队进行轰炸。因此美军,包括以色列和沙特的盟军部队,都是可以采用F-15甚至F-16,或者海军用F/A-18,在没有完全夺得制空权的前提下进行攻击。

苏-24的速度慢,对空警戒和作战能力差,可能也是这样的原因,咱们的强-5其实也没有大规模装备部队。魏哥他们起点不低,没有跟着毛子走,而是直接在苏-30上开展对地攻击任务的改造,也取得了很满意的效果。

多亏了小组这三位同志,回国之路虽然比上次在塞尔维亚的时候还要漫长,而且身体非常不适,但是同志们的鼓励和帮助,使得我顺利的回到了工厂。回到工厂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张主任详细的汇报了夜鹰的各种频谱特征,也将剩余的侦测记录一并交给了张主任。张主任很满意,后来我们参加了由总参某局组织的小组会议,明确了新型预警雷达的设计要求。由于带上去的波谱仪简便易行,因此国内的好多场站都在现有基础上进行了升级,没花多少钱,就办成了很大事。

2003年第二次海湾战争爆发,虽然夜鹰没有被击落,但是估计后来美军打扫战场的时候,发觉了可以侦测到夜鹰的设备信息,于是在2006年正式宣布了夜鹰的退役。《孙子.谋攻》里面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想起来张主任让我留在那几个场站的波谱仪,真的算是运筹于帷幄之中。雷达做为防御性武器,能够间接的逼退夜鹰,也算对先人遗训的祭奠和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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