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屹(笔名青林) 随风忽报秋,君来岂堪折 章台柳,爱好文学的都知道它的意象,柳丝易折,柳絮随风,春来婀娜,秋至凄凉。它是古代妓女的代名词,最早出自唐代许尧佐的传奇小说《柳氏传》,说的是大历十才子之一的韩翃和姬妾柳氏的故事。这一故事对后世的文学创作有着深远的影响,章台柳意象的形成所反映出的是在男权社会中,男女之间两姓关系的群体现象。 相对于男性来说,女性对年龄的敏感度要高得多,古代女子十几岁便为姬为妾,为妻为母,好春光应该在三十岁之前,一旦过了这个年龄,可能就只能以徐娘自嘲了。现在可能要延后许多,不过,女子过了三十岁怕也是个可怕的界线,至少找对象相对来说要稍微难点,属初级剩女之列吧,现在如城市中当是寻常事了。 《柳氏传》的故事很简单,说的是唐天宝年间,一位姓韩的书生同一位姓李的王孙交好,可能这韩姓指的是韩翃,但韩本不是天宝年间人,也许是小穿越了一下。他去李家作客,歌宴之间李的爱姬柳氏与韩书生互生情愫。柳氏是歌姬而非妾室,也不同妓女。容貌才情趣味都很不错。两人眉目传情被李家主人看出,于是,赠柳氏于韩生,还拿出钱玉成二人婚事。 韩书生新科及第,回乡省亲,留柳氏在长安。不料安史之乱起,两京沦陷,柳氏游离颠簸,苦不堪言。等到收复长安,韩书生谴人到处寻访柳氏,并给她送去一首《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收到诗后,柳氏肝肠欲断,这柳氏便写了一首《杨柳枝》托人带去,诗云“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增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她开始束发等待和他团聚,但不久却遭番将沙吒利劫持,沦为专房。 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人在长安不经意间相遇,柳赠以香膏,哭诉永别。后来韩在一次酒会上,遇到少年虞侯许俊。许知情后,慨然相助,突入沙吒利府,将柳氏接回。许俊本参沙吒利,代宗皇帝准奏御批,韩柳二人终于破镜重圆。 这个故事被收入《太平广记》中,后来被改编成杂记、戏剧、小说和传奇等多种形式,影响很大,在诗歌中也反映多多。特别是在杂剧中以曲的形式,将内容的凄婉升到极致。 “情默默,恨悠悠,终朝长自泪双流。欲见情夫难得遘,捱一日似三秋。”这是柳氏的思念之情;是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来叙述自己的愁苦,在这苦中,更担心的是花容不在,随秋风而逝,即使日后相见也“花落折枝”了,这其中全无对夫君的报怨。 这点在《杨柳枝》中表现得是更为明显,好像其中包含了深深的自责,词义凄凉,感觉自己芳华已谢,纵使君来已不堪折了,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旧时女人一旦失身或春光不在,那几乎就难容于世了,因为先生就是她的天,没有了娇美的容颜,就会失去夫君的爱,随之一切都“落花流水春去也”,这虽是自然规律,也是女性最担心之事。 而相对于女性来说,男性的角度是大不一样的,他关心的虽是柳氏的安危,但更担心她红颜凋零不堪相看,更恐她已为他人所劫夺占有。所以,虽然二人都是相思,但侧重点是大不一样的。 章台柳意象的形成也是有个过程,这个词是由章台和柳构成,柳是不用解释的,这章台自楚国章华台到泰国章台宫,都是很庄严的意象,后来有了章台街,更因为有那给夫人画眉的张敞打马过,于是就成了繁华地了,不知怎么竟同声色犬马勾连在一起,又变成寻欢作乐,歌伎聚集之地了。加上这柳枝随风,谁来谁折,同妓的概念相吻合,于是这章台柳便成妓女的代名词了。 但真正将章台柳指代妓女的还是从唐才开始的,盛唐时的崔国辅有句“章台折杨柳,春草路旁情”,这就说得很直白了,而后世也一直沿用这个意象至今。 大历十才子作为一个名词,学文学史的当然是知道的,但说实话,也仅仅是知道这个词而已,能说出个所以然的,怕没几人,反正我是除了一首“春城无处不飞花”,其它诗是背不出来的,盛唐经韩柳,新乐府后可直接跳过。而这韩翃虽然位十才子之列,其一生也是相当的悲催,于仕途和文学成就都乏善可言,所以他在长安偶遇柳氏时,才会无言以对。 其实韩翃心中还是很自责的,柳氏是别人的人,而那个人又比自己混好,他是自惭形秽,怕是根本不敢想象能去夺回原来的爱,只能写几首酸诗发发苦闷牢骚罢了。 我见有文章说,韩翃没考上进士是因为杨国忠把持朝政,科举舞弊严重,连李白和杜甫都没考上云云,这个就有点缺乏常识了,其它不对的就不说了,这李白何曾去考过试,他作为商人的后代,连考试资格都木有。 所以,这韩翃也就是个中资之人,尽管后来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但他也至少不算出类拔萃的英才,混了半天也只混了个节度使的幕僚。当他得知他所爱之人成了别人的禁脔后,还只能在一边干瞪眼,因为,抢他爱人的沙吒利是回纥将领,当时是帮朝廷收复长安的主要力量,所以,朝廷是不愿意管这等闲事的,最后还是靠他朋友,并花了大价钱才将柳氏救出。 这个故事说不上有多么凄美,但从两人的诗作中,我们看出的是男女所关心的着眼点不同。男人关心的是女人颜容不在,关心的是被别人折走;女人关心的则是自己无颜以对,水过三秋,折节委人,不堪忍见。这反映的是男女社会极端的不平等。 想这柳氏在李姓官人家中,也不知是为姬还是为妾,就直接被“以柳荐枕于韩”,而她不管是爱是怨是恨还是喜,也只能“引衣接席”,就如同一个物件一般的送人了,她的遭遇反映了她们这类无论是伎还妓的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之低下,命运之悲惨是可以想象的。 男人可以纳妾,甚至可以去青楼,怎么都行,而女性则只能以容颜悦人,还必须保证不能失身,一旦失身,罪过都是女人来担,一旦容颜不在,便在家中无任何地位可言,这是于妻。如果是妾是姬,或者是通房丫头,那就纯属附庸了,根本无法自己把握命运的。这是我解读章台柳最大的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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