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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陆九奇 人民艺术家 老舍 老舍原名舒庆春，笔名老舍，是把字的姓氏摘出一半起的名字。老舍是地道的北京人，满族正红旗人，被誉为“人民艺术家”，是一名高产的著名作家。在老舍的诸多作品中，《骆驼祥子》是其小说的代表作，值得我们反复咀嚼。尤其主人公祥子悲惨的一生，固然是旧社会糟糕的环境所致，但细致分析，这与祥子“无力改变世界，也不肯改变自己”等性格，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性格单纯，不谙世事，想以一己之力改变命运 故事发生在民国。在当年的北京城，有许多这样的人力车夫，靠着自己的力气来换取一天的吃食，养家糊口非常难。如果我们阅读的东西多一点，对民国人力车夫是不陌生的，不少作家都曾经在自己的文章、作品当中有过刻画。如鲁迅在《一件小事》当中，就曾经着力刻画过一个人力车夫；杨绛先生在《老王》一文中，重点刻画的也是一个车夫，不过是蹬车的车夫，是新中国以后的事情。 “骆驼”只是祥子的外号，他是一个20几岁的年轻车夫，从农村到北京城来谋生。谋生的唯一方式就是拉车。 人力车夫（来自网络） 祥子是一个心地善良、心思单纯的年轻人，在他看来，一个人只要靠自己的力量，勤劳肯干，假以时日，就足以改变贫穷的命运。殊不知，祥子对当时社会的了解是有限的，对兵荒马乱的时事认识有限，一心扎在依靠拉车就能改变命运的观念中。这导致了祥子的一生会走向悲剧，因为一个人如祥子，没有对社会清晰的认知，就很难在特殊时刻对自己有充分的安全保障。 |理想的本质是改变命运，但性格中总有阻碍这种改变的因素 从农村走出来到北京城谋生的祥子，很快拉起来洋车，他的心中怀着巨大的希望和梦想，那就是自己经过几年的奋斗，攒上一百来块钱就可以拥有一辆自己的崭新的洋车，过一种相对自由而幸福的生活。 这是一个绚丽的梦！ 在祥子的心底，有这样一个绚丽的梦的支持，每天的拉车生活都是充满力量的！在年轻的祥子看来：想过上理想的生活，不过是时间问题，经过几年的努力，攒上买车的钱，就可以更自由地拉车了，想想真的很美好！为了这个阶段性的理想，经过三年奋斗，终于攒了100快大洋，买车的理想可以实现了，能不开心吗？这一年他22岁，从19岁开始拉车，三年时间终于实现。但是，和漫长的人生相比，3年时光真是极其短暂。许多的人生苦难，有如张开大口的狮子，在人生路口等待着祥子。 祥子早年的理想得以实现，但很快失去 | 可叹：糟糕的社会环境席卷了热情的祥子 当时是军阀之间彼此攻伐的战乱环境，当兵的人让百姓很痛恨，又无可奈何。祥子买车不久，关于大兵的谣言就在盛传着，但他还没遇见过，为了生活，还是心存侥幸继续拉车。有一天终于成了一群大兵手下的羔羊。车也没了，好衣服也被人扒了，能留下一条命已经不错。 祥子的痛苦可想而知！然而还要活着呀，生活总要继续。痛苦的祥子趁着大兵撤退之际，准确判断了当时的情况，于是牵着三头骆驼往城里赶。在半路上，祥子忍痛卖掉了三头骆驼，得到了三四十块钱，自己又大病一场。是否要牵走不属于自己的骆驼?这对祥子的道德是一种考验，然而为了活下去，祥子别无选择，这是祥子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一丝改变，他最终的命运的悲惨——无力对抗生活而堕落，只能说是一种放弃改变、放弃抗争的悲惨结局。 祥子牵走了三只骆驼，换回几十块钱，把它放在人和车厂刘四爷那存着 想想知足吧，好歹捡回一条命，还能卖掉这几只骆驼换回几十块钱，虽然崭新的洋车已经没了。什么都没有的祥子只好回到曾经给租车给他的人和车厂来，并继续住在老板刘四的人和车厂。 | 老实人不能改变自己的性格，总被人欺负 祥子是个老实人，这是一个典型的从农村走出却从未摆脱农人思想的年轻人。他头脑不复杂，甚至说很简单，然而在社会上行走，一味地老实是不行的，常常受人欺负。即使遇见一个爱他的虎妞，也是以“欺骗”的方式得到祥子的。 虎妞是刘四爷的独生女，年近四十，是老姑娘一个。她喜欢祥子，跟祥子的老实本分分不开，也与祥子和她在车厂接触多有关。刘四爷是一个难以容人的人，看不起拉车的人，自然也看不起祥子。但祥子为人勤快，手不闲着，总是给车场的一切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并且不用任何人支使，祥子都擦车、打气、晒雨布等，所以刘四从不赶走他，因为祥子有用。所以某种意义上，祥子对刘四爷和虎妞，一个是有实用价值，一个有情感价值。 虎妞和祥子。来自网络 但虎妞对祥子的爱意是真诚的，她是真心喜欢祥子，只是虎妞这个人控制欲很强，想把祥子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跟自己一起生活。 祥子在内心深处真的不乐意，在被诱惑之后总是想尽办法离开这里。在祥子处处碰壁的社会当中，他开始的梦想始终没有破碎，总是想着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出一辆新车，然后过一个相对自由幸福的生活，他有都是力气，心地纯粹、干净。 即使虎妞真诚的对待他，他也还是心里不乐意，虎妞有一次说的非常清楚：有你吃的、穿的，非出去臭汗一通不过瘾是吗？老头子管不着我，我不能守一辈子女儿寡！就算老头子真犯扭脖子，我手里也有俩体己钱，咱俩也能弄上两三辆车，一天进个块八毛的，哪点不好。我可是护着你，疼着你呢。但祥子就是不乐意。 为躲避虎妞，祥子离开人和车厂，来到了曹宅拉包月。曹先生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一名教师，心地善良，即使拿下人也当人看待。这种以好换好的情感是祥子喜欢的。同时，在曹宅专门负责拉车这件事，比整天在大街上拉散客要稳定很多。 | 老实人祥子不懂理财和经济学。和女佣高妈相比，祥子的经济学知识等于0 祥子在曹宅工作，其实是有机会改变命运的，曹宅里的高妈就给他许多启示，但祥子都没听进去。 高妈是曹家的女佣人，为人善良，但头脑比祥子聪明很多。高妈自己有几个钱就放贷出去，懂得让钱生钱，至少知道跟银行打交道，让自己的钱还能生点利息，但祥子从农村出来，没有这方面的头脑。他觉得只有把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才安稳，所以不把钱存银行，更不会搞放贷这件事，这种“老实人”在社会上常常是被首选的欺负对象！ 同样处在社会底层，高妈却对资本主义有很好的通俗解释，她说：“资本有大小，主义是一样。因为这是资本主义的社会，越往下钱越少，像一个极细极大的筛子，一点一点的从上面往下晒钱，同时也往下晒主义，可是上下边一样多，因为主义不像钱那样怕晒眼小，它是无形的。” 高妈对当时社会和经济的理解，是超出祥子一大截的。祥子没有任何经济头脑，不知道用钱生钱的道理，即使面对高妈所说的这样简单、直接的道理，也是无动于衷。如果虎妞给他的几十块钱存在银行，至少不会被孙侦探轻易诈掉。 高妈这个人可以很和气，也可以很毒辣，她知道非如此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这些道理很真实，但对祥子也没发生多大的效果。 | 虎妞对祥子的欺骗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虎妞是一个很有主意、敢说敢做敢担当的北京女孩。祥子搬离了人和车厂到了曹家，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会想办法让祥子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有一次就来曹宅找祥子，明告诉他：自己有了。 这吓坏了单纯的祥子。但虎妞早想好了主意，让祥子在腊月27刘四爷过生日这一天，去认个干爹，然后虎妞慢慢有自己的办法，让自己的父亲刘四爷最后承认他们、并成全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虎妞的精心设计当中，宁肯牺牲自己的名声的。在她的想法当中，一旦祥子认了自己的爹做了干爹，祥子成了他的干儿子，虎妞会谎称孩子是一个新近死了的叫做乔二的人的，这样为了掩盖丑事，他父亲就可能把女儿打发给祥子，因为乔二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当然，虎妞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实现。虎妞还把祥子存在刘四爷手中的几十块钱当场给了祥子，以表心迹。表达自己是真诚的。 面对这个局面，祥子非常痛苦，毕竟虎妞的“怀孕”是自己造成的啊！对无知的祥子而言，连揭露虎妞这点简单欺骗手段的能力都没有，对两性知识一窍不通的祥子，只能任凭虎妞的一再摆布，只能在虎妞告知的“腊月二十七”到来前，一味地度日如年。 | 祥子看到了未来的命运，依旧没有改变的方法 曹先生看电影时，祥子需要自己打发时间，在一个都是车夫聚集的茶馆当中呆一会，结果在这里目睹到一件事。55岁的老马一天没拉着什么人，又冷又饿，在茶馆当中几乎昏死过去，不少人都参与抢救了一番，祥子听说老马一天没吃东西，赶紧跑出去买了十个包子回来。老马缓了过来，叫自己小孙子一起过来吃包子，讲述了自己悲惨的人生。 这件事对祥子的触动很大，因为老马用的是自己的车，可日子居然过的还是这样的悲惨。祥子心中难过的不行，他在老马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未来，而在小马的身上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过去。这对祥子观念的转变稍有触动，至少对他接受虎妞进了一步。更何况，更悲惨的一幕在等待着无助的祥子。 曹先生看完电影，祥子拉着他回家。他们忽然意识到有“密探”跟踪，这可吓坏了祥子和曹先生。曹先生是社会主义者，被有些人认为是乱党，所以曹先生很敏感，于是让祥子拉着自己到了左先生家，并没有回家，并吩咐祥子坐汽车回家，让他看家，让曹太太和孩子、高妈等人道左家来。 在这样的过程中，最倒霉的要属祥子，那个叫做孙侦探的人狠狠地敲诈了祥子一番，结果虎妞还给他的几十块钱又分文不剩。如前所述，如果祥子有存钱到银行的习惯，至少孙侦探是没办法诈走他这点钱的。作为读者我们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个孙侦探是否是虎妞雇人扮演的呢?如果允许改编成一部电影，导演安排虎妞这样做，作为读者的我们未必会感到惊讶，喜欢一个人，如虎妞喜欢祥子，是不是会不择手段呢?毕竟，前后的情节实在过于巧合！ | 给自己留有一条退路，人就永远难以摆脱命运 人和车厂是祥子生活中永远的退路！每当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至少可以重新回到这里。这也许就是祥子命中始终无法摆脱的东西，每当残酷的生活把祥子的梦一点点击碎，他第一个本能的选择，就是回到车厂。这是祥子心底根深蒂固的一条退路，在他内心深处，不管在外面遭遇多大的劫难，人和车厂是他心里随时可以回去的“家”，这就注定了他无法逃出命运的掌控，他再不乐意，也只能任凭虎妞的摆布，那是虎妞可以施展手段的地盘。 刘四爷是要庆祝自己的大寿，自然需要帮忙，祥子就是最合适的人，忙前忙后的。在这个过程中，祥子只干活，尽心尽力。 刘四爷的生日虽然过的热闹，自己却很不满意。造成他心生不满的是，车夫们只给一毛钱或四十铜钱就大吃大喝一顿，这让他非常恼火，觉得这样的人情不对等。于是大骂起来，说来说去竟饶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这下虎妞不高兴了，自己忙活好几天给你办寿酒，结果也没落什么好。绝不融让！所以爷俩就对骂起来，其实刘四爷对女儿的心理看得清清楚楚，虎妞平时没什么话，见祥子回来就格外的开心，但刘四爷看不起这些拉车的人，也看不起祥子。 父女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大吵一通，几乎要恩断义绝。就这样，虎妞跟祥子的事情也大白天下，他们干脆定了结婚的日子，搬出任何车厂。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祥子即使不乐意，也只有跟虎妞一起生活。两人结婚后祥子才知道其实虎妞欺骗了他，当时自己并没有怀上孩子。但在既成事实面前，祥子也只好认命，面对虎妞，他始终没有什么办法。 虎妞和父亲闹了一场别扭，但在她内心还是对父亲心存期望的，觉得毕竟是父女一场。她想过一段时间，让祥子前去道歉，自己再去道歉，从而挽回父女关系，但没想到的是：年迈的刘四爷自己难以打理好人和车厂的生意，不久就把车长转手了，自己走了。这是虎妞所没想到的，没想到自己的老爹刘四爷做事这样决绝。 祥子和虎妞只好应付自己的日子，虎妞也不过有几百块钱而已，祥子总想自己拉车，所以后来虎妞出钱弄了两辆车，祥子自己拉一辆，再租赁出去一辆，但不久祥子的身体慢慢的不行了，一向不肯服输的祥子也不能在病床上前后躺了两个月，整个人消瘦的不行。 虎妞真的怀孕了，祥子也在北京城的大街上挣命一样的拉车，然而伴随着虎妞临近生产，她最终又死于难产！两个人的家彻底破碎了。 | 虎妞死后，祥子陷入更悲惨的生活中，仅有的一点希望也很快流逝干净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虎妞那点钱也慢慢地没了，为了安葬虎妞和他们没有出世的孩子，祥子只好卖掉洋车，他再次变得一名不文。 在他们生活的小杂院中，有一个叫做二强子的人，他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他也是拉车出身，但早已堕落的一塌糊涂。为了养活两个儿子，他曾经卖掉自己的女儿小福子给一个当兵的，后来当兵的走了，抛弃了小福子之后，小福子只好回家，以出卖自己的肉体来养活自己的两个弟弟。在一段时间里，小福子曾和虎妞相处很好，虎妞甚至给她的这份活计提供场地。 小福子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只因生活的逼迫不得不出卖自己。虎妞死后，她给了祥子一丝生活的希望，祥子喜欢小福子。然而在如此悲痛的现实生活面前，祥子一时间只想摆脱这个小杂院，于是变卖了家中的一切，得了几十块钱，走了。 他向小福子表示：如果赚钱了一定回来找他。这是一份真诚的“契约”，又是一份充满无力和无知的“契约”。小福子的生活本已悲惨，如两人真想在一起，唯有“合力”才有机会争破当下生活的藩篱，求得一线生机。然而，两人分别应对各自生活，期待未来有钱，完全是异常迷梦。恰如文中后续情节： 一段时间后，祥子偶然遇见了当年逃走的曹先生，曹先生又回来了，他见过曹先生之后，倾诉了自己的人生遭遇，曹先生非常同情他，给他出主意，让他重新回到曹家打工，并可以让小福子一起过来。然而，这份燃起的希望却没有持续多久，当祥子兴冲冲地回到小杂院去找小福子的时候，小福子早已不知去向。 某种意义上，曹先生也许可以改变祥子的命运，至少会给他出主意，燃起生活的希望。但这最后一个机会，祥子还是失去了。 他一时间不想去曹家了，在街道上失魂落魄地瞎转，遇到了当年的老马，老马的孙子小马已经死了，他也没力气继续拉车，只能在街上摆一个小摊谋生。老马见多识广，凭经验告诉祥子，像小福子这样的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沦落到了白房子——这是最低层次的妓院，所以祥子就去白房子打探、寻找，很有有了结果：小福仔确实曾经在白房子落脚，但早已吊死在那篇小树林当中。 | 难以承受各种打击，终于向命运举手投降 爱他的虎妞死于难产，他爱的小福子上吊自杀。种种人生打击，让当年那个希望用自己的双手托起人生美梦的祥子彻底奔溃，他有什么出路可以走吗? 各种悲惨的事实彻底击垮了当年那个纯粹的、善良的祥子，在这些事情陆续发生的过程中，祥子对整个世道已经丧失了信心，他早已学会了抽烟、喝酒、也不再拒绝赌等在以前的他所排斥的生活方式，最终的祥子开始变得混日子、贪婪、自私、欺骗他人等等，连高妈等曹家人他也骗！ 骗到了钱就享受一天的日子，一切过往的他所看不起的混乱的、污浊的、黑暗的东西，他都不再排斥，只要能弄到点钱花花，享受一下今天的生活，出卖别人又算什么呢？ 他整个心思都为了那点钱而活着，什么理想都是幻想、终究要幻灭的，还是眼前的一点享受来的现实。所以，他出卖了那个叫做阮明的人。阮明是曹先生的学生，正是他出卖了曹先生，所以曹先生被迫逃离北京一段时间，去了上海、天津等，而后来已经堕落的祥子毫不犹豫地出卖了阮明，拿到了几十块钱，而阮明却被游街示众、枪决。 作者说：阮明为钱而出卖思想，祥子为了钱而接受思想，阮明知道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祥子，祥子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到了时候就这么做了。 老舍说：“生命就是缓一口气再说，明天再说明天的。”被巨大的疲惫、悲惨的生活所击溃的祥子，早已从最初的梦想中走出，他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也不肯改变自己，这样的祥子，一个到处骗钱花的祥子，其信用和人格已经破产，同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拉洋车了，剩下的无非就是等死，等着结束这罪恶的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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